25

奇洛的智商比蘭斯想象中要高多了。

據奇洛說，它認識字，會拼寫字，而且，為了更好地收集沉船，它還專門根據船的名字，給它們挨個劃了不同的區域，就是為了讓它以後好找沉船。

蘭斯對此嘆為觀止，不禁好奇問道：

【那你收集沉船幹什麽？】

彼時，蘭斯和溫瑟正跟在奇洛的身後，兩條人魚和一團紅色的觸手怪在沉船之間徜徉，就是為了找到蘭斯口中所說的“瑪麗王後”號。

在一片廢鐵之中，奇洛一邊吐着水，一邊兇巴巴地回道：

【要你管！】

說完這句話，奇洛忽然又想起它身後除了有蘭斯以外，還跟着一個溫瑟，頓時又蔫了，剛才的蠻橫一下子洩氣，它期期艾艾，掙紮道：

【就……為了滿足自己的一點愛好呗。】

智商高的一個特點，就是情感豐富，奇洛有個愛好，不是很正常嗎？

談話之間，蘭斯跟奇洛來到了最西北角的地方。

奇洛停下來，它現在還是一個手掌那麽大，它甩甩自己的十八根觸手，指着下面的一堆船，說：

【我是按照首字母來放置的，這裏是區域，你自己在下面找吧。】

蘭斯看着下面漫山遍野的廢鐵，露出一個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幫你吧。”

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的溫瑟忽然說道，他游了過來，親昵地碰了碰蘭斯，但同時，他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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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蘭斯，我們都到了，這裏，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找那艘船麽？”

“你認字？”

蘭斯沒有管溫瑟的問題，他十分不合時宜地思路拐到了另一邊。

想要找到那艘船的話，肯定得會認名字啊。

按照蘭斯的理解，他一直以為溫瑟是在深海裏面生活的。

在深海裏面生活的話，也就是不會跟人類接觸，那溫瑟是怎麽識字的？

在蘭斯的注視下，溫瑟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自學。”

蘭斯：“……”

他才不信呢。

蘭斯沖溫瑟翻了一個白眼，但是之後，他也認真地對溫瑟說：

“等找到那艘船，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他想過了，與其一直隐瞞自己內裏是個人這個真相，還不如跟溫瑟攤牌。

蘭斯很喜歡溫瑟，也很感激溫瑟，所以，他很珍惜溫瑟。

因為珍惜，他不願意欺騙溫瑟。

至于溫瑟在得知真相之後會如何，蘭斯決定到時候再說。

他應該會很平靜地接受任何溫瑟對于他的審判，哪怕是離別。

做好決定之後，蘭斯臉色微微發白，他不願意細看溫瑟的反應，他調轉身體，游向下面的廢船。

等溫瑟回過神來，白色人魚已經消失在了各個廢鐵之中，身影在一片陰翳裏面若隐若現，仿若幽靈。

溫瑟敏銳地察覺到，蘭斯的剛才那句話，更像是在留下“遺言”。

【我覺得，他是人類。】

這個時候，旁邊的奇洛漂了過來，它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特，我說的對嗎？】

對于蘭斯而言，溫瑟就是溫瑟，是那尾黑色的人魚。

可是，對于海怪們而言，溫瑟是那特——

沉睡在那特海溝裏面，它們的深淵之主，海洋之主。

溫瑟沒有說話，他冷冷地瞥了奇洛一眼。

奇洛抖了一下，它一下子明白，自己觸了王的逆鱗。

【不論蘭斯究竟是誰，他是我的。】

溫瑟的聲音響起，

【下去，幫他找。】

既然王已經發話，奇洛不敢大意，一溜煙地立刻游了下去，去找那艘名為“瑪麗王後”的船。

然而，這裏的沉船真的是太多了，兩條人魚再加上奇洛，從白天找到夕陽，都還是沒有找到“瑪麗王後”號。

【你是不是記錯了？】

等他們重新聚合到一起後，奇洛忍不住問道。

【不會。】

蘭斯斬釘截鐵道，【能登上這艘船的概率很低，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買到船票。】

由于花的錢太多，所以蘭斯抱着船票整整看了一天，因此，他十分清晰地記得，這艘船就叫“瑪麗王後”。

可是，這裏，真的好像沒有。

蘭斯有些頹廢。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裏，說不定他真實的身體還在“瑪麗王後”上呢。

【別灰心。】

或許培養出了一點戰友情，奇洛安慰起了蘭斯，哼起了歌，

【歐蕾，歐蕾歐蕾，歐蕾～】

它一邊重複着奇怪的話，一邊有節奏地閃起了各路顏色，看上去像是個霓虹燈。

而在一邊的溫瑟，旁觀全程，聽到奇洛這種奇奇怪怪的語調，他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有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海怪的确像是蘭斯所說，又蠢又萌。

可蘭斯的反應正好跟溫瑟相反。

蘭斯歪歪頭，他忍不住跟着奇洛念了幾句，然後一下子福至心靈:

【等會兒，你是不是在唱歌——‘gogogo，歐蕾歐蕾歐蕾’？】

比起奇洛毫無波瀾的重複，蘭斯的則是一小段的歌。

奇洛呆了片刻，随後十八只觸手在海水裏高興得差點把自己擰成麻花:

【對對對，就是這首歌，你也喜歡唱歌嗎？】

【這首歌是1998年世界杯足球賽主題曲《生命之杯》。】

蘭斯十分驚訝，他沒想到海怪竟然喜歡這首歌。

《生命之杯》這首歌裏面這段真的特別洗腦，蘭斯又是個喜歡看世界杯的，自然一下子聯想到這裏。

這樣的話……

回憶起之前在海底聽到的擊打聲，蘭斯不由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你是不是在敲鼓？】

如果那些有節奏的噪音是“鼓聲”的話，就一切解釋得通了——

奇洛收集沉船，是因為它把沉船當做了鼓。

它來追殺蘭斯的時候，手裏拿着的鐵棍，其實是鼓槌。

【你、你怎麽知道？】

奇洛有些慌張。

蘭斯剛想說他當然知道，因為在大學裏面，他當過一段時間業餘鼓手。

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吞了回去。

如果直接說的話，豈不是現在就在自爆身份，他就是人類？

蘭斯一時語塞。

【鼓？】

這時，溫瑟忽然插話，他即使打破了此時此刻的尴尬。

溫瑟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奇洛，問道:

【也就是說，你一方面嘴上說着讨厭人類，可是實際上，另一方面，你忍不住喜愛人類的東西？】

蘭斯驚訝地看着溫瑟。

哇，溫瑟原來這麽敏銳。

随後，他有點小心虛——

要是溫瑟知道他是人類的話，會不會讨厭他呢？

至于溫瑟說的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奇洛，它特別複雜？

它對人類的情感，準确來說，是又愛又恨？

聽完溫瑟的話，奇洛抖着十八只觸角，它糾結得真的把自己擰成了麻花。

它其實一直都在糾結這個問題，但是，因為不敢直面人類，奇洛一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于人類是怎麽想的。

溫瑟上前，把奇洛扭回來，然後淡淡命令道:

【把我們帶到你敲鼓的地方。】

蘭斯愣了一下，他湊到溫瑟身邊，小聲問道：

“我們為什麽要去它敲鼓的地方？”

溫瑟摸摸蘭斯的頭，解釋道：

“因為這裏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那麽，很有可能，那艘船，被奇洛拿去了另作他用。”

奇洛本來不想帶着蘭斯他們去的，可是……

一個小時之後。

奇洛帶着溫瑟和蘭斯來到了一塊布置奇特的地方。

之所以說是奇特，是因為這裏是一塊空地，沉船船底朝上，圍着中心圍了一個圈。

而且，這些沉船的放置也很有意思，高低錯落，看上去每一艘沉船的位置都是被精心安排過的了。

蘭斯打量着這個奇奇怪怪的布置，不由得扭頭看向奇洛。

秘密基地被人參觀了，還被人用這樣的眼神打量，奇洛直接炸了，整個身體炸的像是下油鍋的章魚小火腿：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都讓你來這裏了。】

【你果然在練習敲鼓。】

蘭斯想象了一下奇洛用十八只觸手揮舞鼓槌的場面，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你你你——】

奇洛一會兒變成紅色，一會兒變成藍色，它氣呼呼地丢下一句話，

【你自己找吧。】

然後，就準備開溜。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蘭斯見奇洛惱羞成怒，連忙上前阻攔，他不好意思地扣扣自己的酒窩，說，

【其實，我原來曾經是一個鼓手。】

溫瑟和奇洛一下子都看向蘭斯。

溫瑟的眼神是疑惑，而奇洛的眼神是放光。

在一人魚一果凍的注視下，蘭斯甩甩尾巴，然後挺起了胸膛：

【不信嗎？我讓你們見識見識！】

說完，蘭斯就忙活了起來。

蘭斯先是招呼奇洛幫他找了幾個鐵盆一樣的東西，擺好。

随後，他運氣很好地找到了兩根勉強能當做鼓槌的棍子。

【好了，我開始了！】

蘭斯把溫瑟和奇洛推到一邊的觀衆席上，然後他自信地轉了轉手裏的“鼓槌”，開始敲打面前的“簡易”鼓架。

鼓架真的是太簡陋了，蘭斯也就是只能根據音色，勉強調整一下，最後用這個“簡易”鼓架，打出一小段有節奏的鼓點，但是他沒忘大學時的傳統——

敲完之後，鼓手折鼓槌。

“哈！”

表演完畢，蘭斯一時忘我，折起了鼓槌，但是他忘了這根鼓槌是鐵，他折了半天，那鼓槌連彎都沒彎。

這就有點尴尬了。

蘭斯裝作潇灑地把鼓槌往身後一丢，然後特別有搖滾範兒地一捋長發，任由他的白色長發在海水中飄散，倒是有了幾分玩搖滾時候的殺馬特式瘋狂。

表演完畢，蘭斯迫不及待地問道：

【怎麽樣？】

【好棒！！！！】

奇洛把自己的十八只觸手都用上了，瘋狂鼓掌，【對對對，就是這個範兒！】

它把自己變成了粉紅，看上去又惡心又萌：

【大師，不愧是大師！】

【哪裏哪裏。】

蘭斯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說，【要是這裏有一個正宗的鼓架的話，我絕對能弄得更好。】

作為業餘鼓手，敲得怎麽樣蘭斯不敢說，但至少碾壓一下海怪是沒問題的。

溫瑟歪着腦袋，看着蘭斯和奇洛竟然因為“鼓手”的共鳴而互相認可，他臉上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

有的時候，他的小魚的交際能力，真的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之前還跟奇洛互相看不順眼，連互動都是假惺惺的，結果，現在，一人魚一海怪，簡直像是相見恨晚。

溫瑟不禁聯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只大水母，開始擔心，他的小魚是不是太受歡迎了一點。

【你能教我嗎？】

奇洛抖着自己的十八只觸手，說，

【你剛才轉鼓槌的樣子好帥，就、就那樣，能教我嗎？】

果然，所有的鼓手都受不了花式玩鼓槌的誘惑。

蘭斯高貴地一擡頭：

【可以，但是，你得先幫我找到我要找的船。】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此時此刻，奇洛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它立刻信誓旦旦，【我這就幫你找。】

跟之前的非暴力不合作，簡直形成了兩個極端。

話音剛落，奇洛就開始當着蘭斯的面膨脹起來。

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被吹了氣球一般。

蘭斯驚訝地看着這一幕，直到他被溫瑟拉走，來到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

奇洛膨脹成了它之前的正常大小——

足足有五層樓那麽高。

緊接着，奇洛十八只觸手火力全開，用觸手把附近的船只一個個放正，然後用豆豆眼去找船的名字。

蘭斯看得目瞪口呆。

早用這種方法，他也不用找那麽久啊。

“敲得不錯。”

在蘭斯圍觀奇洛粗暴地找沉船的時候，一直呆在蘭斯旁邊溫瑟，忽然淡淡地說了這麽句話。

蘭斯一下子回過神來，他聽完溫瑟的誇獎，相反，他并不高興，反而有些惆悵。

因為剛才的舉動，算是當着溫瑟的面主動揭示他人類的身份了。

雖然這是他有意的，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會有點傷心。

“喜歡嗎？”

蘭斯不想讓溫瑟知道他的難過，于是強打起精神，裝作被稱贊後很高興，問道。

溫瑟思考了一陣，說：

“其實，我更喜歡鋼琴。”

“鋼、鋼琴？”

蘭斯驚訝了，“你怎麽知道鋼琴？”

溫瑟的眼神深邃起來，他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遠處傳來的叫喊，打斷了溫瑟想要說出的話——

【我找到了，瑪麗王後號！】

遠處的十八爪魚，拖着一艘沉船，中氣十足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