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蔣博森盯着手裏的粉紅色信箋發呆，歲月讓信封的顏色略褪了些，邊角處還泛着些許時光染上的淡黃。

底紋是大大小小的淺粉色愛心，信封上則是大馬金刀的三個字——舒昀收。

這很顯然是一封情書了。還是一封寫給舒昀的情書。而蔣博森大概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熟悉這封情書的內容，以至于在拆開信封，拿出那張同為粉色系信紙的一瞬間他就低聲背誦起了情書的內容——

“我親愛的舒昀，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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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蔣博森皺了皺眉，又提筆劃掉了這四個字，上來就寫親愛的是不是太不矜持了，舒昀萬一不喜歡這種膩膩歪歪的風格怎麽辦？

他假裝不經意地偏頭看了看坐在自己側後方的舒昀，對方似乎是遇到了一道難題，扶了扶眼鏡皺着眉頭，不時握着筆在一旁的稿紙上寫寫畫畫。

哎，真可愛……蔣博森還沒感慨完，舒昀便似有所覺地擡起了頭，兩人目光相撞的一瞬間，舒昀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個笑，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

蔣博森頓覺心髒一陣狂跳，趕忙轉回了頭做出勤奮用功的樣子，一旁的同桌剛好伸着懶腰目睹了這一切，有些奇怪地小聲問他：“蔣博森，你和舒昀鬧矛盾了？”

蔣博森皺了皺眉：“怎麽這麽問？沒有。”

“那舒昀朝你笑你卻回頭幹嘛？”同桌不解道：“表情還挺兇，看着跟舒昀欠了你百八十萬似的。”

蔣博森心中暗道不好，自己不會真把舒昀給吓着了吧？他連忙又回頭去看，舒昀卻仍舊笑眯眯地趴在課桌上看着自己，仿佛知道自己一定會再回頭看一眼似的。

……不管了，這樣可愛的舒昀必須是自己的！蔣博森二話沒說又在被劃掉了字跡旁重重補上一行字：我親愛的舒昀，你好。

寫完了“你好”二字，他似乎又覺得略顯生疏，趕緊換了一支紅色筆在後面畫了個愛心。

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封情書。

蔣博森這十來年有限的人生經驗中還從來沒喜歡過什麽人，因此在發覺自己喜歡上舒昀之後這個素來行事少有顧忌的少年遇到了一個極大的難題——如何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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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戀愛經驗也不知道該選什麽方式說出自己的心意，把人堵在偏僻處直接說？蔣博森倒是試過一次，可剛把舒昀帶到圖書館的無人藏書室，眼看着氣氛正好，蔣博森做了個深呼吸正要說話，舒昀就驚喜地看着蔣博森背後的書架睜大了眼睛：“這本書我找很久了，一直沒看到！謝謝你啊蔣博森。”

小少年驚喜含笑的模樣實在令人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一股腦送到他面前，蔣博森無奈地笑着讓開了位置，還先一步把書本取下遞到了舒昀手裏，舒昀還小，他也不想吓到他。

既然直接告白不行，蔣博森只能另尋他法，在無意中撞到別人遞情書告白的場景時，他忽然福至心靈：既然說不可以，那寫總可以吧！

不過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情書長什麽樣，畢竟除了對舒昀溫柔，蔣博森在外脾氣是不怎麽好的，也沒有女生會想找一個既不溫柔又不體貼的男朋友，所以蔣博森不但從未寫出過情書，也從未收到過情書，如今為了舒昀，倒是破天荒地研究起了這個。

在自己動筆之前蔣博森還特意查閱了一堆諸如《最浪漫的99封情書》之類的書籍，試圖從前人處找些可供參考學習的東西，末了卻發現那動不動就“噢！我愛你”的句式實在是不适合他這個五大三粗的理科生，像書裏一樣把舒昀比作鮮花春雨？那倒不如說舒昀像一把特制的92式，連每一個零件都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當然這話蔣博森沒在情書裏寫出來，他撓着腦袋想了半天，最後寫出來的話實在稱不上是一封像樣的情書，倒是更像一封勒索信，索求的是舒昀滿身心的愛意——

“上次半夜親你的時候，我知道你沒睡着，你也願意給我親的是不是？那我們就在一起。你要是敢不答應，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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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博森剛好讀到最後四個字，身側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把信紙奪走，随之而來的是青年帶着笑意的抱怨：“我說你在這兒亂翻什麽呢。”

蔣博森将左手的信封一并遞給他，臉上神情嚴肅得不像話，像在審犯人似的：“不是說扔了？怎麽還在這裏？”

“你送給我的，那就是我的，你管我扔了還是藏着。”舒昀沖他做鬼臉，又小心翼翼地把信紙重新疊好放了回去，連紙張的折痕都小心地保持了和原來一致。

蔣博森看着他把信重新封好，沒忍住擡手揉了一把舒昀的頭發，就好像當初他一開始發現自己喜歡上小舒昀，卻又不敢與他太過親密，除了深夜含着隐秘心思敢去親吻對方，白天甚至連肢體接觸都要慎之又慎生怕吓到對方，敢摸個腦袋已經算是非常親近的表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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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蔣博森寫完情書就趁着周末回家偷拿了母親的香水，把整個信封都噴得香味撲鼻這才偷偷摸摸地塞到了舒昀疊好的被子裏，晚上舒昀下課回到寝室就被那濃烈的香味刺激得連打了幾個噴嚏，待揭開被子發現那封粉紅色信箋便是香味的來源，一開始還以為是蔣博森故意捉弄自己。

蔣博森當時不在寝室，等回來才看到舒昀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看見自己時更是又結巴起來：“你……你亂寫，亂寫什……什麽呢！”

蔣博森也難得地有些緊張，他抱着個籃球低頭不敢看舒昀的眼睛，低聲道：“那信，咳……你看了吧？”

“扔掉了！”小舒昀氣鼓鼓地回道。

“哎？扔了幹嘛？我辛辛苦苦寫了兩個晚自習呢……”蔣博森急了，擡頭盯着舒昀嘆了口氣問道：“扔了……是說你不答應了？”他眉眼都耷拉下來，如同一只可憐兮兮的大犬。

這一下可是點燃了舒昀這個小炮仗，他一把拍掉了蔣博森手裏的籃球，一雙眼睛急得水汪汪的：“誰，誰說，說不答應了？！”

蔣博森愣了一瞬，眼睛瞪大露出驚訝的神色，說話時更是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答應……你答應了？”

舒昀也不看他，兩人就這麽低着頭看着寝室的地板，只有籃球在寝室裏彈跳發出的砰砰聲響，也不知是誰最先笑起來的，到了最後兩個人背着手擡頭看着對方，眼裏盛滿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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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情書蔣博森後來又問過一次，舒昀仍然說是丢了，蔣博森倒也無所謂，情書不過是個載體，而今舒昀這個人都在自己懷裏了，哪裏還顧得上別的東西？只是沒想到，多年後居然又在家裏看到了被細心保存的粉紅色信箋。

“我藏得那麽仔細，你怎麽翻出來的？”舒昀一邊問一邊拉開書房書桌的抽屜，把信箋放了進去——以前是怕被對方看到所以藏得隐秘，如今既然發現了那就大大方方地拿出來吧。

不待蔣博森回答，他忽而又眨着眼睛促狹地笑起來：“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這裏藏了私房錢又找不着了？快點給我老實交代。”

蔣博森笑着走到他身邊，意有所指地用下半/身頂了頂舒昀，“我藏沒藏私房錢你還不知道？這邊就有幾千萬等着你收繳。”

“那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吧。”舒昀笑着這麽說，可手卻是順勢摸了下去。

——當初還敢威脅自己後果自負，不如現在來看看到底這果是誰來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