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蕭禍九推開門大步走進病房時,正在與家主議事的幾位長老不約而同察覺到從身後直指的冷冽肅殺之氣,皆是悚然一驚,紛紛轉身去看來人。
即便是唐奕衡都忍不住微微皺了眉,視線落了過去。
進來之後蕭禍九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病房裏會有這麽多的人。但那點驚訝的神色很快就從他的臉上淡去了。他似笑非笑地用目光将一衆長老掃視一遍,便徑直走到了唐奕衡的床前,躬身下去附在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
看着兩人這親近程度,即便是原來對蕭禍九的推門而入心有不滿想要開口訓斥的七長老于溪也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你刑訊了他?”
話聽到一半,唐奕衡驀地開了口,擡眼去看蕭禍九。
蕭禍九微微挑眉,壓低了聲線:“重點不該是這個吧,唐、先、生?”
“你不需要親自去做的。”
明白了蕭禍九從走進來就沾染的一身肅殺血氣的來頭,唐奕衡舒展了眉梢:“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會處理。”
“你處理?你下得去手麽?”
“……”對于蕭禍九近于挑釁似的神态,唐奕衡沒有表現出什麽。他知道是這次的事情勾起了對方關于七年前那些事的一些不太好的記憶,自然不會去計較。
可他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也能不計較——三長老田豐年,那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氣,還護主。
之前唐奕衡在手術室裏,他因為三部的失誤被這麽一個小輩訓斥了一句,并不覺得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但是今天看着這小輩當着他們的面這麽跟家主說話,他可忍不了。
“蕭助理,我們這些長老不能和你排資論輩,可唐先生面前,怎麽也得請你收斂着些。”
一聽有人起了話頭,于溪忙不慌地往上填土:“田長老這話也是我想說的。唐先生出了事,我們這些長老沒有哪個不着急的,可也斷沒有蕭助理你這般的語氣。之前蕭助理那場問責的會議,分明是把我們九部一個不落地擡上火架,倒像是要拿我們立威了?只是不知道蕭助理這般行徑圖了什麽?”
這話說得誅心。蕭禍九聽到一半就眯起了眼睛。
之前幾位長老被這麽個年輕後生冒犯的火氣似乎都攢到這兒來了,你一言我一語,添油加醋了幾句。沒開口的已是零星可數。
多麽似曾相識的一幕。
蕭禍九勾起了唇角。……當初自己的父親,身為執法堂堂主,原本對家主直接負責,不就是在當時的幾位長老和負責人借由一件小事聯合起來的口誅筆伐裏,被無奈的前任家主“暫時卸職”,最後在前任家主離開第七區的時間裏被那些人硬生生逼死了麽。
唐家九部內,争權奪勢,勾心鬥角,……七年前就該好好清肅了。
蕭禍九冷笑着整了整口袖,手落下去,剛要張口,驀地被身側病床山的人的動作打斷——
唐奕衡當着以于溪為首的幾位“義憤填膺”的長老面,擡了站在自己旁邊的年輕人剛垂落下去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地擡起視線看着幾位長老。
衆人望着眼前這一幕,目瞪口呆,如遭雷劈。
蕭禍九慢慢地眨了下眼,側過臉去看還執着自己的手的男人。那人臉上神情寡淡,不見笑怒,像是剛剛只不過做了一點再自然、正常不過的小事。
這工夫,幾位長老回過神來了,不約而同地看向大長老。在這兒站着的,可少有幾個是不知道蕭禍九是大長老的準孫婿的;也正因為這樣,他們之中才多數認為即便蕭禍九如今受家主重視,仍舊不可能接下任家主之位。
錢楚文臉色一時也是複雜,和他表情差不許多的還有二長老林守成——他們雖然早有猜測,可怎麽也沒想到家主能當着所有長老的面做出這麽石破天驚的事情來啊?
迎上了蕭禍九的目光,唐奕衡沉吟了一下。
他方才只是見着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人身單影只地站在那些人面前,有些不滿罷了。一時沖動做出這麽不符合“唐先生”這三個字的事情來,他卻也不覺得後悔,索性神色淡定地攤了牌:“從今往後,我也聽他的。……所以,于長老,這樣你能息怒些了?”
于溪本就被之前的一幕沖擊得發蒙,聽了唐奕衡這話,來回咂摸了一遍,冷汗都差點下來,忙給唐奕衡和蕭禍九的方向一揖:“蕭助理,之前冒犯了。”
這聲“蕭助理”,聽起來像是換了發音的“唐夫人”。
“于長老客氣了,我之前急不擇言,冒犯您了才是。借此機會,也向幾位長老道個歉,望諸位不要與我這個小輩計較。”
承着幾位長老的複雜目光,蕭禍九臉上笑着,被那人擡着的手卻藏到身後惡狠狠地施了力。
唐奕衡手上吃痛,面色連點起伏都不見,只是望着身前這人的目光幽深了些許。片刻之後便截斷要開口的長老的話音:“我累了,你們先回去吧。”
長老們聞言互相看了一眼,便問了禮魚貫而出。
蕭禍九權作沒感覺到那人在自己掌心輕輕描的一個圈,擡了步子就要跟着長老們走出去。
唐奕衡索性改托為握,直接用力把人拽了回來。
蕭禍九完全沒想到男人會有這個舉動,不察之下險些被那人直接拉着倒進懷裏。所幸憑借他那本能的身體反應力,迅速地抓穩了重心。站定之後他惱怒地看着男人。
身後不知道哪位長老走在最後,已經“體貼”地直接把門帶上了。
門關上時的“咔噠”一聲輕響讓蕭禍九的臉色一僵。
唐奕衡分毫不差地将他的反應瞧在眼裏,便再止不住眼底那點笑意輕輕淺淺地浮了上來:“……蕭助理。”
蕭禍九咬牙……以前怎麽沒察覺,這男人還有這點蔫壞的潛質?
他睖了男人一眼,話頭一轉,提起了之前附在男人耳邊說的事情——
“這次內鬼的事情,我一定要親自查清楚。”
“為什麽。”調笑的神色收斂于無,唐奕衡望着他的目光清冽,“你不肯信任我麽?”
“我信任你,但我不信任唐家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說這話時,蕭禍九神色冷得叫人心驚,“內鬼的事情不止是關乎你這次遇刺,當年的那些帳,我也會一筆一筆和他們算清楚。”
唐奕衡默然。
“……你會攔着我麽?”蕭禍九垂眸看他,眸光幽幽。
唐奕衡把那只始終被自己捧着的手輕輕按到了還纏着紗布的胸膛上,驀地一笑,“那件事,是唐家負了你父親。有債便該償。包括我在內,唐家随你處置。”
蕭禍九怔愣在原地,男人看着他的目光裏仿佛藏着滿腔的深情如許。一時讓他胸口漲澀,張口難言。
病房的門便在這時被人敲響,還不及裏面一站一坐的兩人脫離之前的氣氛,敲門的人已經把門推開了。
一個長相驚豔的美人,穿了一身醫生的白大褂,開門走了進來。
看見這個女人的第一眼,蕭禍九的瞳孔輕輕地縮了一下。
……原來之前那天見到的那個背影,自己還真的沒有看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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