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吳昊

別人還有沒有以後不知道，林夏天只知道這次的面試以後，他在這個公司估計是沒什麽以後了。

林夏天今年已經滿二十四歲，再過一年就二十五了，娛樂圈裏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卻一抓一大把，林夏天不像其他小男生一樣還能慢慢熬，他得養活自己，沒有第二個三年再能給他拿來練習了。

“領導怎麽都在那桌，是不是......”

“嗯，看那邊的座位就知道了，魏卓在那桌，他旁邊那幾個也都是背後攀上了金主的，剩下的像咱們這樣就只能在這兒了。”

......

見面局還沒開席，包廂裏鬧鬧哄哄的，二十多個練習生加上凱瑞來的三個領導，三十多個人分了兩桌，另一桌說說笑笑的正熱鬧，他們這桌相比起來就安靜許多了。

只有很小聲的悄悄話。

“......那不是林夏天嗎，他怎麽也淪落到咱們這桌了？”

雖然在恒星這樣的小公司，但練習生之間也是嚴格分了圈子的，就跟今天的座位安排一樣，有實力和有後臺的往往都在上位圈子，林夏天的資源分配顯然一直就屬于上面那個圈子，和他們之間原本隔着深深的鴻溝。

“不清楚。”男生們心裏五味雜陳，飯不怎麽能吃得下，大多都圍在了一起小聲聊天，“不過我一直覺得有點奇怪，其實夏天的實力也不算多好，和咱們也差不了多少，怎麽資源就比咱們好那麽多啊？”

一直坐在旁邊悶不作聲的男生突然插話，咬牙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以前有後臺，現在公司老總換了人，他的後臺倒了，沒人捧他了，自然就跌下來了......”

幾人偏頭，循聲看過去，面色不禁變的有些訝異。

說話的是吳昊，在公司裏很不起眼的一個人，平時跟人說話一貫都是畏畏縮縮的，對誰都是一副恭恭敬敬怕得罪人的樣子，沒想到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攀上了老袁，那麽個腦滿腸肥的豬頭樣，他也能下得去嘴，惡心死了。”吳昊面色扭曲，自顧自的說着， “不過畢竟年紀擺在這兒了，他不上趕着去，誰還能看得上他，為了紅什麽都做得出來......”

“......”

他說話聲音不小，完全沒打算要避着當事人，像是根本不怕得罪人一樣，衆人一時都愣了，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身邊一瞬的寂靜，林夏天有所察覺的擡頭，才發現這一桌的人幾乎都在望他這邊。

他轉頭看了看，望到了背後到了牆角，疑惑的撓了撓頭，笑着問：“剛有人叫我嗎，想着事情呢沒聽見。”

“怎麽了？”見大家都愣着，他便迎着衆人的視線一個個望過去，語氣很溫和。

其實原本聽了那段發言，男生們心裏還是或多或少都帶了些探究，可迎上林夏天的笑臉，衆人臉上的懷疑慢慢就挂不住了。

如果說吳昊總是低着腦袋，顯得畏畏縮縮，像是躲在陰溝裏見不得人的老鼠，那麽林夏天則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在人前一樣也是很低調的低垂着頭顱，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那種姿态不是恐懼畏縮，而是大大方方的謙和有禮，無論對誰，認識的不認識的，見到了總會自然的點頭一笑，就好像他總向着陽，眼底有光。

剛才提起話題的人尴尬笑笑，擺擺手幹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大家随便聊了幾嘴，有點好奇林哥你怎麽也來這桌了......”

林夏天面色不變的清了清嗓子，張口就清唱了兩句歌詞，面對着衆人滿臉茫然的表情，一本正經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進去唱了這首歌，唱到一半就被趕出來了，我覺得是歌沒選好。”

衆人愣了一瞬，都給面子的捂着嘴笑了起來 ，尴尬的氣氛慢慢轉向平和，大家一人一嘴的關心起林夏天的嗓子來，給他推薦自己用過的潤嗓子的藥。

“嗤......”吳昊笑了一聲，“林哥，你跟蘇糯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怎麽沒見着他啊？”

剛解凍沒多久的氣氛因為這句話瞬間又冷凝起來。

林夏天轉眸看過去，男生正挑着眼看着他，神情中的陰郁将原本清秀的五官扯的微微變形，磨滅了面容中僅有的一點美感。

桌子就這麽大點兒，林夏天也不是聾子，剛才男生說的那些話，他自然也是聽見了，只不過懶得理會罷了，難聽的話他早聽得多了，不差這幾句。

比起這些，眼前這張臉，他卻好像在哪兒見過......

林夏天認真回憶，終于從記憶中翻出這張臉，那是在他剛進公司的時候，又一次全體聚餐，他落下了手機回包廂去找，卻撞見挺着啤酒肚的袁總扶着一個喝醉的小男生往外走，邊走還要邊色眯眯的揩油，男生似乎喝醉了，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

林夏天一時沖動，上去把男生拽着攙了過來，然後自告奮勇說要把人送回去，說完其實自己心裏頭都打鼓，好在老袁可能酒量也不怎麽樣，喝的暈暈乎乎的，看了林夏天幾秒，竟然擺手自己轉頭走了。

林夏天千幸萬苦把人扛回去，又是幫擦臉又是幫換衣服，把自己累的夠嗆，結果到第二天人醒了還沒得到好臉色不說，還無辜被人罵惺惺作态。

後來林夏天給吳昊送他那天換下來的衣服回去，特意解釋了幾句，可惜男孩子當時木着臉接過衣服，從頭到尾也沒開口，林夏天自讨沒趣，也沒再多說，默默走開了。

再後來兩人就再沒了交集，林夏天被選進了新組合的後備，整天泡在練習室，連出門的機會都少，要不是今天這遭，估計都想不起來有這麽個人了。

吳昊見他不說話，更加誇張的笑了下，陰陽怪氣道：“你對他掏心掏肺的，他怎麽只顧自己攀高枝走了，怎麽沒想到要幫您一把呀？

林夏天皺眉，“這是我的事，跟你有關系嗎？”

吳昊笑容瞬間僵住。

許是在這麽多人面前被下了臉面，臉色一時青一時白，憋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周圍人趕緊出來打圓場，好歹把話題繞了出去。

這邊氣氛詭異，再加上隔壁那桌說說笑笑紮眼得很，吃到最後一桌上的菜都沒動上幾筷子，一桌子的人也吃的食不知味。

晚飯局散場剛好天黑，凱瑞來的領導財大氣粗，又提議轉場去隔壁會所開個大包唱k，他們沒發言權，更沒人問他們的意見，林夏天強打起精神，又跟着後面跑下一場。

吳昊似乎還想跟過來說什麽，被剛剛同桌的人以勸架的架勢攙走了，林夏天樂的清閑。

他自覺坐在角落當一塊安靜的背景板，飯桌上随大流不得已喝了兩杯酒，靠着沙發漸漸有些困倦。

可剛閉上眼沒多久，就有不速之客過來打攪。

隊長端了一杯紅酒，一屁股擠到林夏天旁邊，“天啦，大家都在喝酒唱歌，你躲在邊上睡什麽覺？”

“……”

林夏天半眯着眼，模模糊糊瞥了他一眼。

隊長狀似憐憫的拍了拍他的肩，自顧自的又說，“你剛剛喝酒了吧，唉……雖然你這次确實沒表現好，可也不要自暴自棄嘛，機會總是會有的。”

林夏天“嗯”了一聲，仍舊沒搭話。

隊長笑了笑，語氣中忍不住帶了炫耀，“你看看我，雖然之前在公司不怎麽受重視吧，可這次換了領導，我不就脫穎而出了嗎，所以啊，是金子總會發光……”

林夏天揉了揉額側，閉着眼點頭，“嗯，恭喜你了。”

其實隊長跟林夏天關系不算熟，跑到這兒來，一是找不到其他人聊，二是如今林夏天跌落谷底，自己卻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讓他頓時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隊長得到了滿足，心裏更得意，慢慢悠悠品了口紅酒，“當然啊，實力才是最重要的，像那種走後門靠關系的能得意的了多久？遲早要被打回原形……”

背景的音樂歌聲嘈雜，震的本來就沒休息好的頭又開始隐隐抽痛。

林夏天輕輕吐了口氣，忍着不耐，道，“你說的有道理。”

“你也覺得我說的對吧，我是為你好，才跟你多說幾句，你還是別跟那樣的人走太近，那種靠歪門邪道爬上去的，表面看着風光，說不定內裏早就爛透了，就比如蘇糯……”

林夏天眼眸冷了下去，耐性告罄，忽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正在說話的隊長吓了一跳，“你幹什麽，我也是為你好才說的，你還別不愛聽啊。”

林夏天冷冷道：“我不愛聽，請你閉嘴。”

他被吵的頭疼的厲害，打算出去透透氣，沒想到剛轉身就被人從身後拽了一下。

林夏天一時沒防，差點直接被拽倒，撐着手邊的茶幾才将将穩住身子，手上出去的勁兒卻把茶幾推出半米遠。

茶幾上的酒乒乒乓乓倒了一片，滿桌的瓶子一個挨一個，堆骨諾牌似的嘩啦啦全倒了……

嘈雜的包廂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屏幕裏還在咿咿呀呀唱着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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