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夜深

折騰了一大串，到最後還是沒能回去。

林夏天今天白天強打着精神應付了一天領導，剛才那陣兒又哭的傷心欲絕，把接連着幾天熬夜的疲憊都勾了起來，導致下車的時候丁點兒力氣都提不起來。

雖然被刮過來的北風吹的清醒了點兒，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只能一邊抽泣着哽咽，一邊被林庭半攙半抱着進了屋。

結果剛進屋就先受了一次不小驚吓。

他自己累的恨不得蹲地上去，喘氣都嫌費勁兒，更何論是走路，下了車就全靠林庭手掌上的勁兒把他撐着。

林庭進了屋把他往沙發上放，他就生無可戀的倚着林庭的掌心往後躺。

卻沒料到後背才剛沾上沙發軟靠背，就忽然被林庭攥起了兩只手腕。

林庭把他的手按在了頭頂，修長的手指捏起了林夏天貼着腰際的毛衣衣擺……

他驚的炸了一下，立刻撲騰着要掙，但因為姿勢原因，林庭居高臨下，一只手就能輕易壓住他，林夏天連想把頭揚起來都很困難。

于是他立刻蹬腿踹。

林庭曲肘輕松擋回去，返回手繼續捏着林夏天的毛衣往上撩，命令道：“別動。”

林夏天哪兒能不動，他掙紮的更厲害了。

随着衣擺掀起，煽動的風也鑽了進去，露在外面的軟肚皮還下意識縮了縮。

淺淺的人魚線随着他蹬腿的動作在肌理上浮出。

可下一秒，就又隐入軟乎乎的肚子裏去了……

這一幕正落到林庭的眼皮底下。

林夏天正努力掙紮着，就感覺林庭動作頓住了，緊接着聽到一聲很輕的低笑從頭頂傳到他的耳朵裏。

他被橫在肚子上的毛衣擋了視線，啥也看不見，聽着調兒就覺得林庭是在嘲笑他。

只要這麽一想，林夏天就更氣了。

“……你幹什麽啊…放開！”他毫不留情擡腿接着踹。

再次伸腿的結果就是被林庭直接扣住了小腿，然後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林庭拿腿死死壓在了沙發上。

這次林庭沒再停留，幹脆利落的扒掉了林夏天身上毛衣。

頭發都被毛衣蹭的起了靜電，呼啦啦全炸了起來。

看起來像個刺猬。

林夏天本就哭的身體發虛，一點兒風的嫌冷。

雖然冬天屋裏有暖氣，上下牙還是咯吱咯吱的，打了好幾個寒顫。

好在屋裏空調也開着，溫度極升的快。

他氣不過，但嗓子哭疼了叫不出聲，就張着嘴又打算咬人，但牙都還沒來得及下去，就感覺林庭忽然在他頭頂薅着撸了一把。

又不知道從哪兒扯了條條厚毛毯子把他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等林夏天從毯子裏鑽出頭太，視線再追過去，就已經只能看到林庭的轉身離開的背影了。

手裏還提溜着……

從自己身上搶走的毛衣。

林夏天裹着厚實的毛毯，盯着林庭離開的方向，搓了搓自己冰冰涼涼的右胳膊。

搓了大概有半分鐘，等到那只胳膊都暖起來了，林夏天才終于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在會所門口那會兒，林庭就有說過讓他把毛衣脫下來。

因為那件毛衣的沾了酒，半條袖子都濕透了……

低垂着的眸子忍不住亮了亮。

也許…也許林庭還是關心自己的……

像是被大馬蜂蟄了一下，林夏天眼睛突然睜大，甩水似的開始使勁晃自己的腦袋。

別再想了！

都已經受過騙了，事實都已經清清楚楚擺在眼前了，還不要命的胡思亂想，是嫌自己日子過的太舒坦了嗎？

別再給自己希望！

別再……

甩開心裏那些不應該有的期盼，林夏天神情厭厭的四處瞥了圈，最後視線停留在門的方向……

進門的時候他特意留意了，大門是指紋鎖，林庭還特意輸了密碼，又從裏面給鎖了一道。

算了……

毛衣也被搶走了，與其費勁兒的再折騰一趟，還不如躺在這兒舒服。

公司給分給練習生的公寓是老房子，環境破得很，又沒暖氣，雖然後來統一給裝了空調，但為了省些錢，林夏天也從來沒開過一次。

算上來他有好幾年都沒過過這麽暖和的冬天了。

林夏天忍不住有些眷戀，拿下巴蹭了蹭還沾着暖意的幹燥毛毯，昏昏的開始有了一點倦意。

林庭也不知道是幹嘛去了，把林夏天一個人晾在了客廳，好一會兒都再不見影子。

要不是刻意強撐，蜷在沙發上的林夏天幾乎都要睡過去了。

“洗了澡去房裏睡……”男人極富磁性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

林夏天睜開眼皮，發現林庭不知什麽時候又站了在他面前。

他仰着頭和林庭對視了幾秒，而後默默垂下了眼，不聲不響的站起來，順着林庭手指的方向，頭也不回的往浴室走過去。

他原本是打算沖個澡就出去的，在林庭的地盤上，林夏天本能的要保持幾分拘謹。

可一旁的圓形大浴缸裏冒着熱氣的水就像是一位半遮半露的妙齡少女。

勾的人根本舍不得移眼。

這是誰放在這兒的水啊……

林夏天猶猶豫豫朝那邊瞥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伸手探了探……

水溫燙的正好。

可想而知要是坐進去泡一泡，絕對是能讓人舒服的起雞皮疙瘩。

林夏天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誘惑，抱着大浴缸舒舒服服泡了個澡，等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連眼睫毛都已經被浴缸裏的霧氣氲的濕濕的了。

“洗好了？”林庭靠在門框邊上，抱着臂問他。

林夏天被門口的林庭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要吃點東西嗎？”

林夏天聞言擡眼瞥了林庭一眼，還是慢吞吞的搖了頭。

林庭很自然的伸手拉他，“那就去把頭發吹幹了。”

林夏天反應飛快的把手縮到背後，因為被林庭居高臨下的視線注視的緊張，說話都有點結巴，“不，不用了，沒打濕，我，我不吹。”

林庭眯眼看着他，片刻後道：“好。”

林夏天：……

不知道為什麽，聽見這聲“好”，他反而覺得更慌了。

林庭突然這麽好說話，感覺怪怪的，一點兒也不真實的樣子……

林庭側身，擡手指向身後的一扇門，“右手邊第二個房間，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在林夏天的預想裏，他是打算洗了澡就跟林庭說他要走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泡澡泡的太舒服了，讓他全身都松懈了下來，順帶着把他在剛剛因為悲憤，敢跟林庭硬碰硬的勇氣都給澆沒了。

以至于他現在連提都沒勇氣提出來。

想回去，但不敢說……

林夏天都快被自己不争氣的模樣給氣哭了。

可就算這樣，又有什麽辦法呢？

林夏天搖了搖頭，小聲道：“不，不用了，我……”

林庭：“怎麽？”

林夏天徹底慫了。

他擺了擺頭，縮着脖子虛弱的給林庭鞠了一個躬，“那我去睡了，晚安。”

然後不等林庭再說話，一溜小跑，逃命似的鑽進了林庭手指的那個房間裏。

夜已過半，萬籁俱寂。

周邊商場的燈火徹夜通明，這片小區卻是很僻靜。

不愧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高檔小區，環境比公司的公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沒有人大半夜突然吼一嗓子，更沒漏水的水管滴的叮咚響……

林夏天卻失眠了。

明知道明天要早起，卻又怎麽都睡不着，眼睛疼的睜都睜不開，偏偏腦子一直清醒的不行。

林夏天翻了個身，寬松的睡衣領子不小心被動作蹭的歪到一邊，扯住了脖子。

也不是有多難受，就是撓的脖子有點癢。

夜燈下靜了兩秒，嚴嚴實實裹在被褥裏的人崩潰的哼了兩聲，不情不願的伸手出來扯領子……

就在這時，門邊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原本是很輕的，可在寂靜的深夜裏就顯的尤為引人注意了。

門“吱呀”被推開，接着是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随着來人的走近，屋裏的情形也漸漸變得一覽無餘。

皆映在了男人那雙黑色的瞳孔中……

床邊的小夜燈果然開着，靜靜的暈下一小片暖光，讓人一眼便能清楚看清四周的一切。

兩只棉拖鞋正一個翻一個的躺着，可見它的主人爬上去的時候有多着急了。

林庭嘴角彎起一絲柔和的弧度，小心的放輕了動作，慢慢的在床邊坐下。

可這笑容維持的時間太過短暫，待視線轉移的下一秒，便消失了。

林夏天單薄的身影蜷縮在大床中央，掩在被褥底下只有小小的一團。

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直到現在，林庭才終于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林夏天和在他記憶中的模樣，發生了多麽大的變化。

他幾乎是消瘦到了一種，讓林庭都覺得陌生的程度。

不知是不是太熱了，肩頭的被子并沒有蓋好，也正是因為這樣，淩亂的衣領把幾乎形削骨立的肩胛露了大半，林庭才終于看到了，從見面就一直裹着厚冬衣的林夏天藏在衣裳下的身形。

因為瘦的太過，鎖骨凸起的弧度都幾近尖銳。

只看着就讓人心疼。

林夏天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很能吃，所以身上也很容易長肉，整個人看上去肉嘟嘟的，連鎖骨上都覆着一層細細的軟肉。

雖然一點也不胖，卻跟林庭喊了很多次要減肥，但因為總管不住嘴，好幾年過去了也沒能減下來。

如今他離開了家，卻一個人在林庭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的瘦了……

林庭抿了抿唇，傾身過去，躬着身，一點一點的，仔細的将他領口的衣服攏好。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似乎是被驚擾了。

林庭動作立刻頓住，靜靜的等到他沒了動靜，才又握住他的手，輕輕放進被褥裏，把被角斂好。

做完這一切，他更加放輕了呼吸，才把準備好的藥膏從口袋裏拿出來。

透明的藥膏被他擠到手心裏，在合攏的兩個掌心中間停留了許久，直到藥膏都暖上體溫的熱度，才拿指腹去沾。

林庭低着頭，極專注的注視着林夏天，将指腹的藥膏塗抹到他微紅的眼皮上。

然後擡着手腕，以極輕極緩的力道，将藥膏輕輕揉散。

不知過了多久，床邊的坐着的身影才起身離去。

卧室的門再次被人從外面輕輕的阖上……

床上的裝睡了很久的人也終于睜開了眼睛。

林夏天把手伸出被子，怔怔的摸了摸自己還眼睛上還尤未散去的熱度，滾燙的眼淚簌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