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運氣

葉賢做了這麽多年的經紀人，拿着合同跟人簽了無數次的約，還真是頭一次碰着這種情況。

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板，花了錢給人解約，又費心仔仔細細的親自上陣把合約內容都拟定商榷好。

竟然臨到當頭連跟都不跟當事人支會一聲的。

另一個更奇葩。

拿着到廟裏都求不到的合約，筆都給遞到手邊了，竟然毫不猶豫一口拒絕，說什麽都不簽。

還滿心惦記着之前那個已經解約了的破合同……

偏偏這兩人還湊一起了，不巧還被自己給碰上了……

葉賢：……

對不起了，是我不懂。

“不是……”葉賢都快被氣笑了，給自己灌了口涼茶才把火氣壓下去，“你跟我說說，你到底是為什麽一直惦記着之前那份破合約？”

林夏天已經感覺到葉賢被他氣着了，說話聲音越發的小，“我覺得原來的挺好的，用不着換新的。”

“挺好？”葉賢突然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對着電腦點了半天，接着從刷刷刷運轉着的打印機裏撈出一疊紙，拍到林夏天面前的桌上，“這就是原來那份合同，你別說，正巧我看過，給我留的映像還挺深刻。”

“整本合同看下來，正規福利待遇一條沒見着，違約金倒還定的挺高，條條框框的全是坑人貨，一不小心就得賠錢，這種不講道理的霸王條款到底哪兒好？你指給我看看，它好在哪兒？”

其實林夏天根本沒怎麽認真看過這份合同。

主要他什麽也不懂，就是把紙翻爛了也不知道該看些什麽東西，當時情況緊急，他腦子又一熱，走馬觀花的翻了兩下就簽了，況且現在三年都過去了，合同上寫了些什麽他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不好意思。”林夏天尴尬道：“我其實沒怎麽研究過這個合同……不過我已經簽了三年了，其實感覺各方面也還好……”

“确實也還好。”

林夏天點頭。

葉賢也笑了笑，特意擡頭看了林夏天一眼。

然後他翻開來剛打印出的那份合同，指給林夏天看，“按照這份合同，在合約有效期間，你得無條件服從公司給你安排的一切有助于你今後發展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需要簽訂正式合同的工作。”

“也就是說，除了在日常的正式工作上你沒有選擇權以外，公司給你安排的所有飯局酒場，你同樣沒有選擇，如果不去，按照合同就能算你違約，就算哪天你病的爬不起來了，該陪的場子你還得陪，該喝的酒還得喝，除非合約到期，或者你一命嗚呼，否則你就相當于整個人賣給這個公司了，要你幹什麽就得幹什麽，你還沒辦法跟他們硬剛。”

林夏天愣住了。

葉賢又笑了，繼續道：“這合同是好，它好就好在，你簽完合同以後公司有的是辦法坑你，輕輕松松讓你身敗名裂，連帶着還背一屁股債，到最後你還是得乖乖聽話，服從公司給你的所有安排，打一個形象的比喻，就這幾張紙，放在古代，差不多也就是你的賣身契了。”

“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凱瑞跟你以前待待那個公司可不一樣，你拿着這樣的合約進來，我們絕對會物盡其用，把價值發揮到最大化，我之前說的那些東西，就是你今後即将要經歷的。”

“聽完說了這些，你要現在還覺得它好，那我就真的也覺得還好。”

林夏天：.......

聽起來好吓人啊。

和葉賢對視了半天，林夏天終于想起要拿起合同仔細看，結果越看越心驚。

結合葉賢剛剛說等認真一琢磨，林夏天驚奇的發現，這上面真的就是和葉賢說的一樣，差不離是那麽個意思，只不過說的要隐晦得多，很多隐藏的東西沒有明明白白點出來。

林夏天手抖了抖，半天沒說出話來。

其實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點醒曾經被他忽略掉的許多許多。

葉賢說的那些事，林夏天并非完全沒有聽說過。

剛進公司那會兒，林夏天還處在适應新環境的階段，對周遭對一切都比較警惕，那時他就常常聽前輩們抱怨公司的安排。

印象最深刻的是當時最初的一個室友，每天喝酒喝到半夜才回來，有一天早上卻不知怎麽的沒起床，林夏天出于好心去叫他，這才發現了異常。後來聽其他人講才知道，是因為那個人喝的爛醉，半夜被自己的嘔吐物噎住了氣管，差點就沒命了......

經歷了這個事以後，林夏天也膽戰心驚的擔心過一陣兒。

不過後來融入環境以後，慢慢發現現實也沒想象的那麽可怕，至少就林夏天自己經歷的來看，他還沒遇到過這些亂起八糟的事。

但這并不妨礙林夏天對合約中的內容後怕，就像葉賢說的，如果公司以後真給他做同樣的安排，他恐怕是想不到辦法拒絕的......

想起自己當時竟然看也不看就簽下了這樣的合同，林夏天背後就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合同，我......”

葉賢剛才還跟他急，現在瞧着林夏天的模樣，反倒像是來了精神，突然不着急說簽約的事了，悠悠問道： “看你這個反應，我剛剛說的那些事你應該還沒碰上吧？”

林夏天驚魂未定，輕輕點了點頭。

葉賢眼中興味更濃，“那可真是少見了。”

林夏天：......

跟葉賢聊了這麽會兒的天，林夏天看明白了，葉賢這人喜歡說反話。

明明懂的比他多得多，卻總是自己不開口，反而要讓他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來說，說出來的話乍一聽着是贊同，聽到最後才知道是在嘲諷。

林夏天猶豫了半晌，盡量想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不那麽傻，小心道： “可能，可能我運氣比較好吧......”

“運氣是好。”葉賢站起來去給自己添了點兒熱水，慢慢悠悠蕩回來，“實力在全公司只算得上中游，卻從第一年簽合同開始，接手的工作就全是既正規又不費勁的商演，半年後又力壓同期一幹強勁對手，被選入備選出道組合，每個月即使不活動都有固定工資拿，出道演出是公司近幾年手頭上最好的網綜資源。”

“你看看，好事全被你趕上了，誰要說你運氣不好，我第一個不同意。”

林夏天：......

就知道這底下有坑等着他跳。

林夏天站起來鞠了一躬，禮貌道：“您有什麽話就請直說吧，我懂的不多，很多事都全靠瞎想，如果您不嫌棄的話，還請您多多指點。”

葉賢立刻伸手扶住他，“哎，別客氣......”

林夏天态度好，性格又很沉的住氣，葉賢原本對上面強塞過來的工作心有不滿，此時也漸漸釋然了，不由的多了幾分真誠，“指點談不上，也就是在這個圈子裏混得久了，見得多了。”

林夏天點了點頭，“您請說。”

“這個地方是娛樂圈，是社會，和你以前待待象牙塔不一樣，不存在運氣這麽一說......也不是說運氣沒用，當然也有靠運氣的，但這些所謂的運氣，往往都一定跟實力，跟資本脫不開關系，沒有這些東西的運氣都是空談......你懂我的意思嗎？”

林夏天愣了下，茫然的看過去，輕輕搖了搖頭。

葉賢嘆了口氣，“你到你原來的公司，随便找個人問問，看有哪一個不是每天白天辛苦訓練，晚上還大大小小的飯局應酬跑不完的，就累成這樣，還有大把的人根本接不到一個正經工作，錢只有往裏面搭的，能過得像你這麽輕松的，整個公司絕對找不出第二個。”

“你知道為什麽嗎？”

林夏天整個人僵在那兒，眼睛睜的大大的，心裏已經隐約覺察出了什麽，卻又不敢深想，說話的嗓子都有點啞，“為...為什麽？”

葉賢拍了拍他的肩，“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有人悄悄走在你前面，提前替你探好了你要走的路，一路為你保駕護航......”

一直到走出公司，林夏天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理智告訴他，剛剛聽到的那些根本不可能是事實，可曾經被他忽略過的許多事都紛紛跑出來，一遍遍應證葉賢的那些話。

即使不去問，林夏天也記得其他人是什麽樣的情況。

就像林夏天最好的朋友蘇糯，蘇糯原本也不會喝酒，但由于公司裏大大小小的應酬，不可能一直都不喝，漸漸的也就學會了。

唯獨自己，從進公司到公司被收購，從頭至尾除了公司聚會以外再沒參加過其他任何飯局......

“二少！”陳伯打開車門跑下來，“二少，您工作結束了啊，車就停在那邊，咱們回去吧......”

林夏天正垂着腦袋怔怔的走神，聽到動靜頓住腳步，擡眸看像擋在前面的陳伯。

陳伯抹了把汗，面色十分為難，很小心的跟林夏天點頭哈腰，“二少，求求您了，就跟我回去吧，大少爺早上就跟我交代了，要是不能把您帶回去，我就也不用回去了，您......”

林夏天繞過他，徑直往前走。

“二少......”陳伯急急忙忙的從後面追過來，急的滿頭大汗。

“不是要回去嗎？”

陳伯一愣，“啊......”

林夏天拉開後車門，動作很利落的爬上車，偏頭道：“趕緊去開車吧，我正好也想過去，有些事想要弄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剛恢複更新，速度暫時有點慢，我會盡快調整好，多多更新的，幹巴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