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9

郁菲心累地重新煮了一碗泡面，吃完飯回到屋裏給汪采茉發消息。

郁郁菲菲：我發現一件事，你應該認識我相親對象的姐姐。

一塊馍：我說怎麽看她眼熟呢，誰啊？

郁郁菲菲：《我好喜歡你》原來的女二號。

一塊馍：………………什麽？？？你那幅畫畫的是柳知夏？？？

郁郁菲菲：對。

一塊馍：[驚恐無比的眼神.jpg]我以前怎麽沒覺得她那麽好看？！天吶這世界太小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郁郁菲菲：你給我安排的那個劇組，她也有出演。

一塊馍：[驚恐無比的眼神.jpg]啊……說起這個我得解釋一下，之前換角的事感覺挺對不起她的，後來我和制片人應酬還特意推薦過她好幾次，沒有換掉人家就跑。

郁郁菲菲：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用解釋。白玥确實适合那個角色，這是她自己的機緣。

一塊馍：你理解就好！！哎對了，既然事情這麽巧，要不我過兩天去探個班，和你來一次愛的面基？

郁郁菲菲：面……面基？

一塊馍：我們都認識這麽多年啦，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适機會見你，這次機會難得，我們就見一面吧！

郁郁菲菲：我怕見光死……

一塊馍：大大，我一個畫H圖的都不怕，你怕什麽！

郁菲雙手離開鍵盤，心怦怦直跳。

她要脫下網上的保護去見現實中的朋友嗎？

緊張感漸漸升起，懸在半空的手動了動，輕握成拳。

掌心傳來冰冷濕潤的感覺，她抿抿唇，讀着屏幕上汪采茉不斷發來的消息。

郁菲知道她們真的很熟了，熟到對彼此三次元信息都十分了解。可她們畢竟沒有真的見過面，朋友二字既純粹又複雜，萬一現實裏聊不來，她豈不是要失去最好的朋友了？

郁郁菲菲：我害怕失去你。

對方很快就猜出了這句話背後的真實想法，并針對這個想法對她開啓勸說模式。

一塊馍：人本來就不是完美的，你有自己在意的缺點，我也有啊。再說了，兩個從來沒見過面的人自然地面對面交談對你來說可能不現實，剛開始肯定會有點尴尬，慢慢來就好了嘛。

看到消息，郁菲嘆了聲氣，她今天剛下了“要和柳小姐做朋友”的重大決定，這會兒汪采茉又砸下來一個重磅□□，她那可憐的勇氣幾乎要被消磨幹淨了。

一直以來，她像蝸牛一樣縮在自認為安全的殼裏，渴望着探尋外界，又恐懼着一切可能發生的傷害。

即便她心裏明白，這樣逃避是不對的。

郁菲厭惡着這樣的自己——明知道一件事不對，她還是會做。比如她明知強迫動作是不應該存在的，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做。

內心掙紮間，她皺着眉扯過抱枕，又一次在自我嫌惡中完成了她的動作。

結束後，郁菲緊抱住抱枕，眼睛盯住屏幕。

一塊馍：大大別慫，到時候我會僞裝成工作人員和你碰面的，保證不讓你受到其他關注！

一塊馍：我真的是好人，真的，你看看我的畫，多麽真實地展現了我純淨的內心世界啊！

一塊馍：咳開個玩笑……

一塊馍：哎你這麽緊張，搞得我突然覺得我們這都不像面基了，像奔現。

郁郁菲菲：…………

一塊馍：哎喲大大你終于說話了！你別緊張，我最近時間也不是很多，過去看看你，給你送點吃的就走行嗎？等你覺得不別扭了我們再約飯！

郁郁菲菲：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有點耳熟？

一塊馍：……

她想起來了，這是郁老師第三本網游戀愛漫畫裏，男主角追假啞巴女主的套路。

居然不知不覺把漫畫中的撩妹套路用上了，罪過罪過。

一塊馍：剛才開玩笑的，我的心裏只有白寶寶，我發誓。

郁郁菲菲：噗。謝謝你能體諒我，我會好好想想的，明天給你答複。

兩人不知不覺聊到十一點，互道晚安後，郁菲躺下，把自己埋進被子裏。

黑暗令她恐懼，也令她安心。

話說回來，她現在都能鼓起勇氣和柳小姐交朋友了，就不能再勇敢點，見一見這麽多年的老朋友嗎？

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被窩中空氣稀薄，些許的窒息感使郁菲眼前冒出點點光亮，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需要呼吸，這說明她仍然好好活着。就像呂醫生說的那樣，既然還活着，為什麽不努力活得更自在一點？

想交朋友就去交，想見誰就要去見。

郁菲覺得自己最近的心态似乎有了一些積極的改變，她在黑暗中摸到手機，給呂醫生發去了消息。

郁郁菲菲：呂醫生，下周有沒有時間，我有些情況想和你反饋。

薰衣草：好的，下周一上午十點過來吧，正好我老婆家寄了你最愛吃的牛肉幹，還說讓我給你送點。

郁郁菲菲：/可愛，謝謝趙阿姨。

薰衣草：客氣。時間不早了，早點睡更有活力。

郁郁菲菲：好，呂醫生再見。

郁菲舒了口氣，她在呂醫生那裏看了十餘年的病，因為心理醫師有着與患者關系不能過于密切的規定，呂醫生和她建立彼此絕對信任的關系後，很少再對她有額外的關懷，倒是呂醫生的太太很關照她。

小學六年級那年，郁菲來醫院複查，剛巧碰見呂太太給丈夫送東西。大概是看她年紀小，呂太太熱情地給她塞了袋老家特産的牛肉幹，等她走了，郁菲低頭打開小袋子品嘗，發現這個牛肉幹特別好吃。

那時候她和母親相依為命，還要負擔不菲的醫藥費，家裏根本沒有閑錢給她買零食。郁菲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風幹的牛肉幹，她記得這種牛肉幹在商場賣的特別貴，貴到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吃到它。

在走廊等待的她和母親分食了這一小袋牛肉幹，呂醫生出來喊她進去時看見她眼底的小小欣喜，晚上回家就和老婆提了一嘴。結果第二天，呂太太帶了一大包牛肉幹來到醫院，吩咐呂醫生以後為小姑娘複診時交給她。

直到今天，郁菲和這位呂太太仍沒有過多的交流，再加上呂醫生需要對病情保密，呂太太也不清楚她到底經歷過什麽。可十幾年過去了，她們兩個一直保持着這樣微妙的關系——只要呂太太家裏寄來牛肉幹，必定有郁菲一份。

郁菲不是知恩不報的人，逢年過節都會讓呂醫生捎去問候，賺錢後還會準備補品，勞煩母親送過去。

其實她還挺享受這種相處模式的，兩人沒有實際的交流，只有彼此心裏的挂念，情緒低落時還可以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仍有人記得你，你并沒有那麽孤單。

和汪采茉也是如此，她們一直在網上聊天，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會給對方寄去，看到有趣的玩意也會買給對方。郁菲甚至還收到過幾套汪采茉設計的得意作品，有小禮服，還有休閑套裝。而她出限量典藏版漫畫時，也必定會為汪采茉留一份。

那麽如果見面了，這樣的關系會不會被打破？

哎，怎麽想來想去，思路又繞回原點了呢？

郁菲迷迷糊糊睡過去，第二天她抱着文件袋來到劇組，一邊考慮如何把條漫送給柳小姐，一邊想着和汪采茉面基的事情。

她想得魂游天外，昨天為她辦理工作證的梁姐看見她，喚了三次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

“沒事，”梁姐笑了笑，“剛才知夏還問我看沒看見你呢，她說你們已經言歸于好了，讓我看見你立刻給她發個微信定位。”

郁菲沒想到柳小姐會用“言歸于好”來形容她們的關系，壓制住內心莫名的欣喜，她點點頭說：“你發吧，我剛好也在找她。”

定位發出去不到兩分鐘，柳知夏自己搖着輪椅來到她們面前，自然地打招呼道：“早呀郁小姐。”

“……早。”心裏想見她，等真的見到了，郁菲還是不習慣這樣熱情的招呼方式，一時間笑得有些僵硬。

梁姐見柳知夏過來便放心地走了。二人相處的畫面十分尴尬，郁菲将手放在文件袋的開口處，糾結着要不要現在把條漫給她。

柳知夏也尴尬，畢竟郁小姐可是看過她“童|顏|巨|ru”的人啊……

不過這兩人相比起來，還是柳知夏更厚臉皮些。她輕咳一聲，胳膊拄着把手，撐起下巴擡頭問道：“你帶着文件袋是要去什麽地方嗎？我可以帶你去。”

被這樣注視着，郁菲身子一僵，想要退縮的情緒瘋漲。她倒退一步，壓在文件袋上的手指蜷縮起來。

柳知夏還是會點察言觀色的本領的，見她有所抵觸，立刻端正坐好道：“不方便嗎？那我不問了，你自己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不是，我……”郁菲心一橫，從文件袋裏掏出畫紙，快速塞進了柳知夏懷裏，“送、送你！”

“啊，啊？”

柳知夏還沒沒反應過來，一張紙唰地從郁小姐的文件袋來到了自己懷裏。她拿起微微弄皺的畫紙，調了個方向，看到了萌萌的《DAY 1》标題。

哎？！這是送她的？！

柳知夏看着格子裏卡通的小人，自己被她畫成了穿裙子的可愛盤發小人，郁小姐則是個穿着格子襯衫的囧臉馬尾小人。

柳：『抱歉，讓你不開心了，我收回自己後來說的話可以嗎！（跪）』

郁：『沒事沒事求你快起來啊啊啊（慌張）』

郁：『OS：完全沒有怪罪柳小姐的意思啊啊啊！明明是我自己不夠好，怕被嫌棄嘛（哭）』

郁：『嗯……謝謝你願意帶我^///^今後還請多多關照！（瘋狂鞠躬）』

……

柳知夏看完漫畫笑得合不攏嘴，擡起頭誇贊道：“你畫畫真好看。”

郁菲雙手背在身後，手指攪成一團：“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手繪，之前看別人家粉絲送畫還嫉妒過呢，現在平衡多了。”

“你喜歡就、就好。”

柳知夏看着她緊張的樣子，先前努力壓制下去的惡趣味又冒了出來。想了想，她撐住下巴壞笑着問道：“對了郁小姐，你标題寫着Day One，是不是意味着以後——還會有Day Two、Day Three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