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讓我看看你

“你來了。”一個空靈的好似來自天外的聲音傳來。

魏成峰認得出來，那是佳寧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不再如當年一般簡單而又清純。聲音裏面夾雜着一種不該屬于她的滄桑，魏成峰順着聲音尋找，可是卻沒有佳寧的蹤跡。

“讓我看看你……”魏成峰的語氣中帶着懇求，多年的思念讓他在聽到這一聲呼喚的時候，瞬間老淚縱橫。

那個時候，那場大火燒了那麽久，他趕到的時候，一起都晚了。他如今都刻在骨子裏一般的清晰的幾個那個夜晚，他本來還在房間裏面讀醫書。白天的時候他看見佳寧懷着孩子似乎有臨盆的現象，便努力地研讀那些生澀的書籍，想要找到辦法讓佳寧在臨盆的時候不那麽的痛苦。

看着看着，他竟然睡着了。他是被外面喧鬧的救火的聲音吵醒的，聽到聲音他沖出來。看到着火的地方正是佳寧住的冷宮的時候，魏成峰着急了。他瘋了一樣沖過去，可冷宮已經着的差不多了。看着被燒成灰的冷宮，他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柱子，不停地下落，那些還沒說出口的感情，就已經埋葬在了他的心中。

這段感情終究在他的心裏成就了一個屬于她的墳，不敢憶起也不想忘記。

如今，再次身臨其境的體會這種感覺，他五味雜陳，那壓抑在心底整整二十年的思念，終是化為無盡的淚水，肆意的流淌。

佳寧從霧氣中走出來，她周身暈染的霧氣讓她看起來十分的神秘。魏成峰的身子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完全動彈不得。

眼前的佳寧有着如他初見時候的那雙一模一樣的眸子，只是，她的發不知為何已經全部變成雪一樣的白色，她的臉上蒙着一塊潔白的絲巾。白色的長裙穿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專門為她而設計的，那麽的合适而又獨一無二。

她的眸子依然那麽的清澈單純，只是多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人生幾十載，漫漫長路，而這一切對她來說，僅僅是她漫長的孤獨的人生的一瞬間而已。

“你還好麽？”有那麽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是，最終卻只能問出一句，你過得好不好？再次看到佳寧，魏成峰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那股對愛情激情和占有欲，他的心裏只剩下一種感觸，那就是她還活着就好，只要她好就什麽都好……

佳寧淺笑，良久才學着魏成峰曾經的樣子，假裝深沉的說道：“不要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只能說，還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魏成峰感慨萬分，他緩緩地走進佳寧，動作是那麽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使得佳寧再次消失了一般。

“你老了。”佳寧看着魏成峰那張滿是褶子的臉，淺笑道。人類果然是一種脆弱的生靈，正是他們的脆弱才使得他們有太多的無奈，才會使得他們對陌生的事物帶着一種恐懼，他的生命由時間而決定，而她不一樣。

在她的世界裏面，時間是靜止的。所謂有失必有得，也正是如此，她漫長的靜止的時間裏，擁有的是無盡的孤獨和等待。如今，她已懂得人心險惡，得到過所有，也失去過。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算是值得？

“二十年了，你跑到哪裏去了？”魏成峰如此問着，熱淚盈眶。他突然一把抱住這個神一樣存在的女人，滿眼心疼。

即使痛了，也一個人躲起來麽？魏成峰想着，仔細的看着清晨的眉眼，依舊如當年一般美麗如畫，只是那雪白的發和白色的面紗是為了什麽？他不知道，也不敢觸碰，他不知道她當年是多麽痛的，一個人。

“我一直在這裏。”佳寧說着，看了看周圍的山色。一切如初見魏成峰的那一刻安靜，什麽好像都沒有變，什麽好像都變了。

“睿琦是你的兒子吧！”魏成峰這次來也是為了這個問題而來的，當年她産下一子不到一日就消失在大火之中，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魏成峰也曾過來找過，不知道是不是佳寧不願意見他，總是他是獨自一個人在山裏面住了兩個多月的時光才離去的……

那個時候，他真的以為她已經死掉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整個世界都已經塌陷。

“我們進去說吧！”佳寧感受着山林中的清風吹着自己銀白色的發絲，她漠然的看了一眼天空，對魏成峰說道。

魏成峰也不反對，跟在佳寧的身後，到了那個他曾經居住過的山洞。

“他還好麽？”說到睿琦，佳寧的眸子瞬間流光溢彩，她真的很想念她的兒子。整整二十年不曾見過了，當初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正常人的生活，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也和自己一樣守候着這一份孤獨。

于是，她忍着痛将他重新送回皇宮，并且托夢給那個她深愛的男人。

“恩，很好，他有着和你一樣的眸子！”魏成峰說着，突然着急道：“只是人類向來是排外的，他以前的瞳明明是琥珀色，如今怎麽就變成了淡紫色呢？”

魏成峰這句話正是給佳寧提個醒，同時也想問清楚，想辦法幫助睿琦。畢竟，他不希望佳寧身上發生的事情再在睿琦的身上發生，人類過于脆弱，所以總是對那些未知的生物抱着一種恐懼、渴望、幻想的态度。

“他的身上流着狐血，自然也會有着某些特性。只是，這麽多年一直不曾顯現出來罷了。算着，早該到時候了。若是能夠很好的控制狐血的話，他便能夠輕易的控制自己的瞳色了！”佳寧說着，嘴角是一絲清淺的笑意。

對于有着一半她的血統的睿琦來說，狐血不僅是一種血統，控制的好的話，還是可以讓自己化險為夷的工具。因為那狐血裏面至少有佳寧的一半修為，當年送他回到人間，她不僅舍不得，更多的是害怕他受到傷害。

人類的危險和脆弱也是她這次去人間的重要體會之一，為了能夠讓睿琦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佳寧将一半的修為全部渡給了睿琦。

“我可以看看你的臉麽？”魏成峰小心翼翼的說着，看着佳寧的臉有些心痛，若是他猜的不錯的話，佳寧被面紗蒙住的臉一定藏有什麽秘密。

“還是不要了！”佳寧說着躲避開來。可是，很不幸，一陣山風從山洞外面吹來，正好掀開了佳寧的面紗。

魏成峰清楚的看到佳寧面紗下面一道一指頭粗的被火灼傷的痕跡，想想，突然想起來佳寧是很怕火的。記得那次，即使冷得發抖，她都不願意靠近火堆……

看到魏成峰眼睛裏面的惶恐和震驚，佳寧有些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很難看吧！”

“不，不是的！”魏成峰連忙解釋，生怕刺痛佳寧的傷痛。他突然，又心疼的問道：“疼麽？”

佳寧曾經是那麽美麗的一個姑娘，她用一千年的孤獨守護着這片山林，若不是因為他的到來，她的世界還是那樣的美好，她的眼神還是那樣的單純，她的眉眼還是那樣的略帶笑意。可是，這一切因果都源自他的到來，想到這裏，想到佳寧的痛，魏成峰突然很後悔自己出生在世間。

感受到魏成峰內心的自責，佳寧安慰道：“其實，我要謝謝你。人世間的那些感情雖然帶着傷痛，但是，我能夠感覺得到，他是愛我的！”

聽到這話，魏成峰也欣慰了不少。他也确實是感受到了那個男人對佳寧的依戀，才會在佳寧消失後，忍住想要殺掉他的沖動。記得那場大火的前面，他站了很久很久。即使大火滅了以後，他還久久的伫立，不願意離去。

自古帝王的愛情只是一種被叫做回眸的東西，可是他卻深深的銘記着她。聽說他為她建了上宮苑，為她立了衣冠冢。

聽說她走後，他再也沒有如此深愛過一個女人，聽說他總是在夜闌人靜的時候想起他，聽說她總是去上宮苑一遍一遍的跟她訴說自己的無奈，聽說他為了她努力成為一個萬民愛戴的皇帝，聽說他至死都喊着她的名字；可是，他們終究是至死不再相見……

“他呢？還好麽？”顯然，一直身處世外山林的佳寧還不知道他已經駕崩了的消息，提到他的時候，佳寧的眼色十分的複雜，有難過，有遺憾，有思念，有淡然……

“已經去了。”魏成峰看着佳寧的眉眼，頓了一下才說道。

他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她若是聽了會是怎樣的感覺，他不想看見她傷心，卻又不想欺騙她。

“終究成了過去。”聽到這話，佳寧的眸子閃過一瞬的凄然，然後，很快就消失殆盡了。良久的沉默之後，她才擡起眸子看着魏成峰說道：“你呢？”

“什麽？”提到自己的時候，魏成峰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從佳寧走後，他就一直一個人，每日昏昏沉沉的。後來，被先皇強行安排在睿琦的府上做大夫。雖然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是他，但是在看到睿琦紫色的瞳的時候，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你呢？過得怎樣，是不是已如其他人一樣結婚生子？”佳寧淺笑，她的眉眼之間是單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