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拯救師姐第13步

俞傾夭沉默了,再次體會到明心霧的用心險惡。

她試圖裝死不搭理,可失了智的少年非但沒收斂,還貼在耳邊喋喋不休地道:“小兔幾?兔兔?小白兔兔?”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輩子沒見過可愛又迷人的兔子嗎?吃她一記大力兔腿!

被魔氣揪住耳朵的毛茸茸蹬起後腿,使盡渾身氣勁掙紮,蓬松發亮的長絨就像被風吹得起伏的麥浪,又像甜絲絲的棉花糖,長耳松軟地搭在鼓起的腮幫子邊,比紅寶石更加璀璨的紅瞳機警地打轉。

識海一片混沌的少年,呆滞地看着絨毛球在眼前來回晃動,突然出手揪住了她的後腿,連腳都覆蓋厚厚的絨毛,少年輕吸了口氣,捏了捏。

兔子絨臉下忽青忽白,爾後瘋狂抽動,試圖把他踹開,奈何被少年趁機按住了頭尾像甩幹衣服一樣拉直,長毛順滑地癱落,柔軟的腹部被迫袒露。

“你……受傷了。”

定是這一通折騰把傷口蹭裂了,俞傾夭習慣了疼痛,稍意外于他能夠透過幻境的遮擋看到自己的傷勢,臉色卻沒好上多少,兔落平陽被人欺太可氣了。

“還……禿了。”

俞傾夭:?

少年半垂着眼簾,眼尾下拉,瞅着雪白的肚皮禿了塊毛,血絲不住外滲,露出很難過的表情。方才屠戮了萬千灰影,他神情麻木,此時反倒會因為一只莫名闖入的野兔而破開堅硬,展露出被掩埋的溫柔。

不知所措地呆坐了一會兒,少年紅得妖異的眼眸微閃,混沌的腦殼似是想到了辦法,松開了兔腿,從裏衣撕下一截柔軟的布條,小心翼翼地纏在傷口處:“包紮會有用嗎?”

當然沒用,她服下上品丹藥也不過暫時止血,雖然他包紮得比她細致,但纏根布條罷了能有何用?

奇怪的是布條打結後,腹部的傷當真不再作痛。俞傾夭停下了掙紮,猜測這或許便是她在此處幻境的生路,然安分于當一只兔子把生命托付于人,實非她所願。再者,她絕不能讓顧明霁發現她的身份。真要到了那時,怕只能把他永遠留在明心霧裏。

此時此刻俞傾夭理智得近乎冷漠,未因少年流露的善意而出現分毫波動。反倒是顧明霁見兔子一動不動,慌亂地把她捧在手心,含着哭嗓顫巍巍地問道:“你、會死嗎?”

說得仿佛她死了,他會崩潰一般。

可他死了,她也不會死。

俞傾夭默了一息,擡起爪子抵住他湊過來的額頭。

“太好了。”少年松了口氣,順勢低頭把臉埋進了兔子的肚子,吸了一口,真的好溫暖。

兔兔:“……”

兔兔瘋狂蹬,兔兔賞他一記兔腿。兔兔一天罵八百遍明心霧全家。

少年遲鈍地擡起頭,額頭被踹出了一疊梅花印,眸色仍是紅得發黑,對視久了仿佛被拉入無間地獄之中。

溫度驟降,無數黑氣從他體內冒出。就在俞傾夭以為他準備吃煎焗兔肉之時,黑氣擦過她耳尖攪碎了身後的灰影。

霎時仿若拉響了信號,灰影紛至沓來,讓人應接不暇。魔氣逐漸沸騰,瘋狂地湧動向灰影絞殺過去,晦澀的環境就像當年封閉陰暗的地下拍賣場,少年被紮穿了手腳釘在籠中,龍鱗被逐一剝落,藥劑在體內燃燒血肉催生出新的鱗片,直至透骨的血洞再也長不出任何東西,他被榨幹了最後的價值,當作煉丹的材料放到臺上被拍賣。

他長期生活在籠中,活動的地方只有囚牢一角,那一個個貪婪靠近他的人、殘忍折磨他的人,在他眼中都辨不清相貌,只有一個個人形的灰影。

[殺了他!殺了他們!]耳畔被嘶吼聲吞沒。

殺是什麽,都殺了,就能解脫了吧?

少年的紅眸徹底失去了焦距,已全然窺不出曾經的腼腆清澈,洗墨臺中的墨色濃郁得發稠,如驟雨傾斜而下。

俞傾夭在滑落的一瞬,爪尖使勁扒住了少年的衣襟才沒被魔氣掀起的巨浪打翻。

顧明霁的身體開始顫栗,他無法控制的這些魔氣終将反噬他自身,這是明心霧給他設的考驗。

她心境闊然,不懼搏殺,而顧明霁囚于過往,他越是用魔氣越陷入混沌,他要破局就不能再開殺戒。但顧明霁顯然沒有這意識,他被明心霧捕獲時已經瀕臨失控,若非她出手壓制,早就驚動了護山大陣被人抓去。

現在,她要再幫他一次嗎?

此處幻境的出口必然與顧明霁有關,只有讓他清醒過來,才可能有逃生之法。

俞傾夭鼓着腮幫子,恹恹地瞪着紅眼珠子,就憑她如今的模樣,又能做得了什麽了?

半臂長的垂耳長絨兔抖着短尾巴,突然發狠扒拉着領口攀爬。半路踩滑了,爪子攀不住,整只兔往下掉,她破罐破摔地出牙叼住了衣襟。

絕對不能讓顧明霁發現她的身份,否則她親手殺了他!

挂在半空,雙目愣忡了片刻,垂耳兔繼續向上爬。期間魔氣數次擦肩而過,似是有意避開她。終于攀上了少年的肩窩,她喘了口氣,像是忍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別過頭,努力伸展柔軟的肚皮——

張爪抱住他。

驀地埋進了軟乎乎毛茸茸的暖雪堆裏,少年停滞了片刻,緊繃的軀幹漸漸放松,偷偷小吸了一口。

兔子頓了頓,忍住了給他一巴掌的沖動,就當做是報應吧,誰讓她趁他昏睡時也去拔他的鱗玩呢。毛爪子避開被鱗片剮的地方,輕輕拍了拍他臉頰。

少年沒感受到拒絕,放任自己把臉埋進了兔子肚皮,躬身把她抱進了懷裏,緊緊地又不敢太過用力。

俞傾夭雙目放空等了許久,他把氣都呼在她肚子,終于沒忍住一腿蹬在他鼻頭。

少年捂着鼻子擡頭,臉上遍覆鱗甲,血肉模糊辨不清相貌,眸中紅黑交替閃爍,紅色稍微褪去,逐漸有恢複原本瞳色的趨勢。

俞傾夭見狀,到底沒再蹬他一腳。但少年打量着她,許是意識清醒了些許,開始能夠思考,只是問出的也不是人話:

“兔兔,你餓了?”

“但這裏沒有草,啊,該怎麽辦?”

謝謝你腦子不好了,還記得兔子會吃草。

俞傾夭掂量了幾眼,确定他沒救了,蹬了一腿跳到地上,再次問候明心霧全家。

“兔兔,你要去哪?”介于清醒與混沌之間的少年跟在她身後,他按了下額心的紅印,突發奇想用魔氣凝出了一株黑色的嫩草,“是去找草嗎?”

俞傾夭鄙夷地瞪了一眼。她敢吃魔氣凝成的草,不如一頭撞進明心霧捏的紅焰中,請他吃烤兔肉。

她要去找新的兔子洞,好離開這裏。

雪白的小兔子生氣地抖着短尾巴,長絨因他而沾上了血沫,就像枝頭綻開的紅梅随着她一蹦一跶地往前跳,垂着耳朵對少年的呼喚聲充耳不聞。

魔氣因為少年的控制而溫順了不少,但仍在霸道地侵蝕空間內的幻化物,俞傾夭原本要跳落的地方被魔氣偷襲了一角,差點要滑落紅焰之時,少年及時撈住了她。

一把嬌嫩欲滴的菜葉子舉到了她面前,若非黑漆漆抖着絨邊的魔氣便更好了。俞傾夭黑着臉拍開,兀地窺見了幾裏外的岩縫處疑似藏了個圓洞,立時蹬落地上。

果真是兔子洞!

離開在望,俞傾夭奮力跳去,在洞口前突然頓住,只見紅焰炸開的星芒印出洞口的陰影,一只毛光順滑的黑兔子從洞中鑽了出來。

俞傾夭當時便驚得豎起了耳朵,雙腳直立,回頭警惕地瞪向顧明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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