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拯救師姐第37步

昏暗的洞府, 冷寂空蕩的環境，還有和其不?相配的潑天富貴，無疑像只寄居蟹不?受歡迎地住進了黃金屋內。

俞傾夭剛睜眼便?聽到了殿外?傳來咄咄逼人的喝罵：“妖皇殿來信！兔六十八快開門跪接！”

“小兔崽子裝什麽蒜？所有妖都知道你出關了, 還不?給你豬爺爺滾出來, 擱哪個雞窩子裏通奸打洞……”用詞越來越不?堪入目，揍得門板乒乓作響, 大有她再不?開門就把整個門房暴力?砸毀的意思。

“兔六十八是喊你嗎？”木制的小偶人探出頭, 看向趴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她神色恹恹托着腮, 染了丹寇的指尖半搭在臉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着，眼皮子慵懶地掀着, 露出一雙紅瞳，宛若開至荼蘼的山茶, 赤紅色的輕衫領口因卧姿而微微敞開, 精致的鎖骨若隐若現?，然最引人注目的, 莫過?于她一頭罕見?的銀白長發?，柔順如錦緞地趟過?玲珑有致的身段垂落至腳踝。

俞傾夭在人界時那具用靈物鍛造的身軀和她本?體有七八分相似，但她是妖族，完美地繼承了源自母族的好顏色, 真正的相貌裏五官會更加精致, 紅彤彤的眼珠子瞪人時, 即便?是在生氣, 透露出的也只會是嬌蠻。

相比于父族一脈的強悍，美貌、溫馴、膽小、無用這些詞經?常被用在形容她的母族血脈, 簡而言之，就是美麗的暖床玩物。

小偶人顫巍巍地扒拉住她的袖口, 問道：“就這樣讓他?們砸嗎？”

“他?們進不?來，只會在門口叫嚷，有何可怕的？”俞傾夭淡聲?反問。

她在越發?急促的叫門聲?中，不?急不?慢地起?身，先活動了一番筋骨。去往人界的這二?十來年對于妖族漫長的生命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她用的是閉關的名義，不?會惹人懷疑。但離魂後又跨越了兩族結界，目前身體和魂魄還需要時間契合。

而磨合期間，五感在陸續回歸。

拜血脈天賦所賜，聽覺恢複後，她就像從寂靜之地一步邁入了雷區，仿佛有人捧起?銅鑼貼着她耳朵敲。

“啧，還真是吵人。”

于是，小偶人剛準備說服自己不?怕，便?見?俞傾夭瞬間變了臉，随手拎起?榻邊的黃金燈柱沖出了殿門。她愣了下，反應過?來後立刻跳下床榻，木偶的腳一碰到地上的狼毛毯，便?化作了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踢着鞋追出去。

但她跑得還是不?夠快，才到了前院，便?聽到門房處發?出的慘叫，聲?音洪亮之餘結束的也快。等她趕過?去時，俞傾夭已經?扔掉了染血的燈柱，準備合門。

俞璇看自己沒幫上忙，局促地站在原地，撓了撓頭。她不?敢問方才叫嚣的妖怎麽着了，多半沒好結果。

俞傾夭蹙眉轉過?身，忍住了揉耳朵的沖動。聽力?好就是這點煩，在人界習慣了一時沒轉換過?來，她應該先封口再把那只豬妖宰了的。

夾住那張搜來的鎏金灼紅的帖子，她看向俞璇，把帖子遞與?她查看，納悶道：“想問什麽便?問，我又沒讓你閉嘴。”

俞璇看出她心情不?好，哪敢在風頭火勢上招惹她，尴尬地賠着笑臉接過?帖子。好在妖族的文字跟人界差的不?太大，有些認不?得的，也能憑借形狀結構或者上下文猜測，讓她不?至于換個地方就成?了文盲。

“少妖主争奪戰，鬥獸場，”俞璇艱難地辨認，鹿眼突然圓睜，疑惑地瞄向俞傾夭，跟她确認，“生死?鬥？”

“沒錯。”俞傾夭對俞璇很滿意，索性回到殿中後就着這份請帖跟她說起?妖族內部的情況。

“你是妖王之女？”俞璇震驚了一瞬，很輕易就接受。在她眼裏，俞傾夭表現?出的都是絕對強悍的一面，所以她方才根本?不?理?解那只豬妖哪來的熊膽敢砸她的殿門。

“他?确實是豬妖和熊妖的混血。”俞傾夭也意外?她妖都沒看清，就能有此發?現?。

“哈？”俞璇頓時一掃來時的拘謹，覺得妖界有趣起?來了。

俞傾夭指節叩了叩桌子，示意她認真聽，繼續道：“妖族以血統區分部落，部落之首便?是首領，首領之上是主管衆妖的妖皇殿，也就是我們如今所在的地方。”

“所以妖族注重血統，”說到這裏，俞傾夭笑了下，唇角勾起?嘲意，“混血兩不?沾，是最受歧視的，除非含有的是神獸血統，例如現?在妖皇殿的主人寅虎。”

但那點稀薄得只有吹噓名頭的東西，怕是滲到水色裏也會被嫌棄。

俞璇欲言又止地看向她：“那你……”

“我是混血。”俞傾夭直言，“不?只是我，寅虎所有的孩子都是混血。”

第十世的這個時間節點，她剛戰勝了某位炮灰兄長，頂替了他?的位置即将參與?少妖主之争。

“我的處境如你所見?并不?好，連一只底層跑腿的豬妖都敢到我一個候選人門前叫嚣。因為血統決定了潛力?，我的血統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次的一等。”話?畢，她有意留心俞璇的表情，問道，“你如何看？”

俞璇當即正襟危坐，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我認為他?們極沒眼光。”

一個有能耐跨越兩族結界，能夠從明心霧徒手撈人，随便?給出的就是稀有且絕頂的鬼修功法的人，怎會是泛泛之輩？再者，就算如她所言，她血統劣等，卻能以平庸的資質以弱勝強，一步步走到其他?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膽敢輕視她，最後都只會被她踩進塵埃裏。

就像那頭長了熊膽的豬妖。俞璇在心底裏補了一句。

俞傾夭靠在椅背上低低笑了出來，但很快笑容就收起?了：“妖皇殿的帖子，凡收到必須得出席。我不?在這殿裏的時候，你幫我去保護母親吧。”

“我嗎？”俞璇沒想到俞傾夭一來就委以重任，喀吧道，“可我才剛開始修行，連人形都不?能長久維持……”

“我會在殿外?設好陣法，就像今天一樣，無人能闖進來。”俞傾夭擺手讓她放心，“你只需要陪着她，讓她安心待在殿裏即可。你能做到吧？”

俞璇沒想到這麽簡單，馬上點頭：“我可以！”

“那我便?相信你了。”俞傾夭替她攏了攏額邊的碎發?，拂袖站起?，示意俞璇跟上。

她與?母親并不?住在一處。現?在的洞府是她在贏到了少妖主候選時，寅虎賞賜的，位于妖皇殿中心區域。而她的母親俞毓秀因為失寵，寝殿從中心一路被貶到了西北角，單是走過?去也有一長段路程。

俞璇恢複了小偶人的姿态被俞傾夭揣在了袖子裏。她邊走邊給她介紹妖皇殿的布局，涉及到各殿分工和方位還多花了些篇幅。

俞璇聽得有趣，但也疑惑她交代得過?分詳細。俞傾夭淡聲?道：“總歸遇到了危險，你也該知道往哪裏逃。”

俞璇深以為然，恨不?得把她說的每個字都記下。

直到了偏僻的冷宮外?，俞傾夭讓她變回人形進去。

“你呢？”俞璇看着眼前破敗的圍牆和生鏽的銅門，遲疑地回頭看向她。她從明心霧出來後就極少與?她分開，就像雛鳥一樣難免産生依賴。

俞傾夭面無表情地搖頭：“母親不?會想見?到我。”因為她已經?不?是，也不?會成?為她希望的孩子了。

“陪她聊聊天，若是實在無話?可說也不?必勉強。”走之前，俞傾夭再次強調，“鬥獸會結束之前，無論誰上門，都不?要出來。只要留在結界裏，你們就是安全的。”

俞璇把手貼在銅門的環扣上，感受結界的波動，很快人便?進到了門內。她擡頭看向俞傾夭離開的方向，女子赤紅的衣袂翻飛就像吹落枝頭紅梅，會在凜冽的風雪中寂靜地飄零。

她猛地想起?被她輕描淡寫掩蓋過?去的“生死?戰”，忍住了鼻頭的酸澀，追出了半步，謹記着沒出結界：“你……會回來嗎？”

“當然。”俞傾夭沒回頭，只舉起?左手朝她擺了擺，算作告別。

她是從地獄裏爬上來了十世的未亡人，該害怕的是其他?人才對。

沒有了後患之憂，俞傾夭一覺睡到天亮，換了身與?發?色相稱的白衣前去中心區的鬥獸場。

她來時不?早不?晚，八位候選人已到了五位，上座主位留給妖皇寅虎，八大部族的首領列坐兩側。寅虎即是妖皇，又是虎族部落的統領，另八位分別是獅族、熊族、狼族、豹族、鷹族、蛇族、犀牛族、鱷族的統領。

俞傾夭徑直走到候選人末尾的椅子處入座，沒有與?任何人交談的打算，但她一出現?已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女子纖弱的身材和柔美精致的眉眼在一衆彪形大漢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呵，長毛的兔崽子。”公然嘲諷的是一個頭頂長角、棕色皮膚，在厚實的軀幹下四肢略顯短小的犀牛妖。他?們一族人沖着俞傾夭的眼神都極為不?善，若非忌憚妖皇，不?能破壞鬥獸會的規矩，怕直接沖下來一牛一腳把俞傾夭踩死?。

俞傾夭置若罔聞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八個少妖主候選人名額通常出自八大部族與?妖皇聯姻生下的子嗣，只有她是例外?。

她是在閉關前戰勝了犀牛族的候選人，并且在一個月內擊退了所有挑戰者，才成?為了這八分之一。

即便?如此，也沒妖族會承認她的實力?，仍以為她是靠歪門邪道取勝。

杯子方貼到唇瓣的時候，俞傾夭突然劇烈咳嗽，雪白的指尖剎那沾染上了薄紅，她神色微頓，目中厭棄之色閃過?，眼皮子恹恹地塌着。

“十八妹，你閉關了二?十年怎麽還沒把傷養好，難不?成?都睡過?去了？”嬉笑聲?出自對座的豎瞳青年，他?身後的跟班也嘶嘶吐舌，跟着不?懷好意地嘲諷。

俞傾夭淡定地掏出帕子抹去唇角的血漬，重新在神魂上再加了一道封印。

其他?妖見?她像塊木頭一樣，對譏諷的話?全無反饋，又觀她一副軟綿綿的姿态，甚至當衆吐血，明顯構不?成?威脅，很快就轉移了話?題，聊到了尚未到來的獅族和熊族的兩位候選人。

獅二?和熊七。

寅虎子嗣衆多，所有孩子的命名都是以母族的血統加上排行。除了那位死?在鬥獸場的大哥外?，獅二?是年紀最長的孩子，強悍的血統加上體修鍛煉，六百歲達到化神後期修為。熊七繼承了母族的強健體魄，從小就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為強壯和勇猛的存在，他?比獅二?晚生五十年，修為不?相上下。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在門口處就開始針鋒相對，誰也不?願讓出空位讓另一方先進去。争鬥間，不?知有意無意，一把鋼刀直沖着離門邊最近的俞傾夭的頭臉飛去。

“十八妹小心！”蛇妖裝腔作勢地驚呼，鱷妖裂開了尖牙密布的大嘴正準備發?笑，卻見?座位上早不?見?了俞傾夭的身影。

鋼刀碾碎了茶杯，紮進了梁柱上，俞傾夭慢悠悠地提着茶壺回到了座位，不?忘帶上一只新的茶杯。

淅瀝瀝的水流從壺嘴滑進玉杯中，在快溢出時停住。女子染了丹寇的指尖劃過?了杯壁，默數了三下，殿內傳來通報聲?：“妖皇陛下駕到——”

堵在門口的獅二?快了一步，熊七緊随其後，所有人集中在了殿前迎接寅虎的到來。

俞傾夭于衆妖身後默默擡頭，遙看着那具錦袍羽衣加身，散發?着上位者的尊貴氣質的偉岸身影，唇瓣微微張合，默念道：“妖皇陛下，這是我們第十世的再會。”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她摩挲着袖中的匕首，舌尖抵住上颚，喉頭滾動過?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