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山雨欲來
本是晴空萬裏,忽然陰雲密布,滴滴小雨如銀絲般的線,細密的斜織起來。
而在湖水之下的偃師閣中,卻是只能聽到流水聲。從池水上方投下來的波光被陰雲遮擋,天閣之中,驟然暗了下來,在陶陌走出大門時,那扇敞開的鐵門在他身後猛地關閉,發出沉悶的巨響,之後,門上的機關鎖發出一段咔咔清響,那獸首樣貌的鐵鎖紋絲合縫的合二為一,陶陌轉過身,看了看那造型極為複雜的機關鎖,眼神瞬間陰沉下去。
這樣精密的機關鎖,怎麽會是自己輕輕一推就能打開的呢?
他向兩邊看了看,此時,那傳送機關已經停止運轉,所有傀儡都如他來時一般安靜的立在兩邊牆前,察覺身邊再無異樣,陶陌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去,可就在他邁開腳步的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股冷冽的視線,他趕緊停住腳步回頭看,可目光所及之處,卻只有那扇緊閉的鐵門,再無其他。心中不禁有些驚懼,陶陌深吸了口氣,緊攥着手中長劍,快步往長廊另一端走去,這傀儡室詭異的厲害,他實在想不出森羅山莊的人是怎麽能在這裏呆的下去的,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那墨三少爺雖然健談有趣,但其實古怪得很,或許也只有那種怪人才能在這裏安心工作吧。
往前走了不久後,就從前面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
“陶兄不會真往天閣那邊走了吧?那可糟了,父親連我都不讓靠近那裏!這可怎麽辦,萬一找不到陶兄……我怎麽跟金老板說!”這着急忙慌的口吻,一聽就是墨家三少爺墨彬。
“可這幾間屋子都找不到蹤影,只能往這邊找找看了。陶少俠并非三歲孩童,不必過于擔心。”略有些清冷的聲線,一聽便知是白忘言。
聽聞這兩人正往這邊走過來,陶陌心下一沉,腳步同時也放緩很多。方才那番經歷實在難以解釋,不管是噩夢纏身走入天閣,還是那本千機錄,甚至自己還掀看了天閣中被布遮蓋的傀儡,這些事情,均是難以對這兩人說起,一旦被兩人瞧出端倪,自己肯定是說不清楚。而且那個名為白謹的人實在有些難以捉摸,明明認識不超過一天,态度卻似與自己仿佛相識多年,那雙桃花眼看似波光流轉,卻是極為透徹,簡直能将自己整個人看穿,若是一會遇到他,真的要盡力掩飾一下。陶陌這麽暗暗想着,低頭往前走,而對面那兩人正好也快步走了過來,三人終于是會合了。
白忘言并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麽平靜,他從未有過如此揪心的感受,仿佛有什麽人吊着他那顆心髒,始終不肯放下來,冷汗凝在背後,陶陌一消失,他就拽着墨彬找遍了這偃師閣的每個角落,唯獨不見那沉默的黑衣青年,再加上方才那運送傀儡的機關突然啓動,給墨三少都是吓得不輕。墨彬中了邪才帶他們來這森羅山莊重地!他現在唯獨怕陶陌身陷險境,攔不住墨彬這個二愣子就算了,萬一陶陌真是遭遇不測……可當他現在看到陶陌面對自己這邊走過來,白忘言那顆懸着的心終于是放下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氣,迎着陶陌走了過去,可那黑衣青年卻是半垂着頭,微微往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這是出了什麽事?
而墨彬卻是沒有注意到陶陌的細微反應,他一個箭步竄到了陶陌面前,一臉驚慌未褪:“陶兄,你這下可真是吓死我們了!一聲不響就沒人了,真是……”
陶陌不知該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迷了路。”
這傀儡室實際上道路錯綜複雜,陶陌這是筆直的往前走才進了天閣,實則兩旁岔路衆多,稍有不慎便會走入岔口,加上他初來乍到,離群迷路也屬正常。墨三少嘆了口氣,笑道:“這裏确實不好走。”言罷,墨彬又炫耀似得沖白忘言說道:“找到陶兄了!”
白忘言沒有說什麽,只是禮貌的沖陶陌笑了笑,忽然,他的笑容凝在臉上,緊緊地盯着陶陌的腰間,略有疑惑的問道:“陶少俠,你的玉佩呢?”
被白忘言這麽一提醒,陶陌猛地低頭一看,腰間懸着的玉佩不知何時不見,只剩下空蕩的黑色下擺,他極力思考玉佩是什麽時候掉的,不想還好,一想竟是驚出一身冷汗。莫不是剛才掉進
半眯起狐貍似得桃花眼,白忘言微微搖着扇子,瞥了一眼陶陌緊攥着劍柄的手,心知陶陌是在使勁掩飾着驚慌,當下也不想在墨彬面前為難他,只好微微笑道:“無妨,既然找到陶少俠了,咱們這就出去吧。”這麽說着,他率先搖着扇子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墨三少本來與人就粗枝大葉,自然是沒看出陶陌隐藏的驚慌,他笑呵呵的拍了拍陶陌的肩膀:“走吧,咱們出去吃酒去!”
悶悶的應了一聲,陶陌随墨三少走出昏暗的偃師閣。瀑布外,細雨綿綿,陰雲垂下翅膀,遮蓋住了本來明朗的青空。
“這下可糟了,”一身白衣的書生仰頭望着那暗淡的天空,轉過頭來,皺眉對墨三少爺說道,“暴雨将至,盡快準備一下吧。”
而墨彬這邊,仔細的将大門鎖上後,将鑰匙小心收回裏衣中,不慌不忙的喚來傀儡撐傘。之後,他慢悠悠的走到白忘言身邊,将傘遞給他,瞥了一眼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散漫的笑起來:“這種小雨一般随便下幾個時辰就停了,哪裏來的暴雨,忘言你這回可真是說笑了。”
話音未落,一股強風從旁猛地掃來,将三少爺的傘吹的差點整個掀起來,墨彬趕緊退了一步回到瀑布後,将傘合上,白忘言悠悠的看了他一眼,笑了出聲,他轉過頭對更加沉默的陶陌招呼道:“陶少俠,咱們出去吧。”
陶陌點了點頭,随白忘言往外走,留下墨彬一人在原地站着。墨三少撓了撓頭發,嘴裏疑惑的小聲嘀咕:“怎麽還會有暴雨,這樣的天氣……”
走到将近瀑布外,白忘言才發現陶陌是空着手過來的,眼看着他就要往外面的細雨中走,忙伸手拽住他,将傘遮在他頭頂,略有些怪罪似得轉頭望向墨三少:“怎麽就只有兩把傘?”
墨彬顯然也是有些尴尬,他小跑了兩步,想将手中的傘遞給陶陌,但對方卻只是搖了搖頭,拒絕了。
“習慣了。”陶陌這麽說着,又要走進雨裏。可白忘言似乎并不打算這麽放手,他将傘遮在陶陌身上,銀絲般的雨水在傘面上彙成細流,順着傘沿流淌下來,濡了白衣。這文雅的書生沖陶陌微笑道:“這點小雨無礙,縱使大雨磅礴,白某手中這傘也足以護你周全。”
陶陌側頭看了一眼為自己撐着傘的白忘言,對方雖是如平常那般微笑着,但神色之中完全不似在說戲言,他這副認真的樣子,倒是讓陶陌有些意外。
這不過能容納一人的油傘,怎能在狂風驟雨中将他“護得周全”?陶陌一時間有點迷茫,但身後的墨彬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句話,神情之中竟有些古怪。
看陶陌表現的格外疑惑,白忘言卻只是搖頭笑道:“走吧,一會雨勢更急。”這麽說着,白衣書生一手替陶陌撐着傘,一手背在身後往雨中走去,雨水染濕白衣,可他卻毫不自知,唇邊還勾起了一絲笑意。
墨彬見狀,搖頭輕聲嘆道:“真是個怪人。”
這雨勢果然如白忘言所說,僅僅一會就急了許多,銀絲細雨編織的越發細密,雨水擊打在湖面上,形成了一層微白的薄煙,待三人從瀑布下的傀儡室回到地上時,為了替陶陌擋雨,白忘言的衣服已經将近濕透了,看他發絲都潤了雨水貼在臉頰邊,陶陌一時間更加于心不忍,他伸手将這半身被淋透的書生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皺眉道:“不必如此……我被雨淋幾下不會有事的。”
白忘言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陶陌,轉身沖後面的墨彬說道:“子文,你帶陶少俠先去千機殿,我換身衣服,随後就到。”
“我送你過去吧!”
聽了墨彬這句話,白忘言卻只是笑着擺了擺手,将他退了開,自己則是将傘塞進了陶陌手中,轉身匆匆地向外走去,這時,雨勢忽然加大,細密的銀絲織成了厚重的雨幕,白衣瞬間隐沒在模糊的雨水之中,只留下陶陌和墨彬兩人撐着傘站立在雨霧朦胧的湖水邊。眼看着白忘言就這麽離開,墨三少半張着口,那句話終于是沒喊出來,他垂下方才向雨中伸去的手,轉頭看了一眼目光始終釘在白衣消失方向的陶陌,嘆了口氣:“走吧,我帶你去千機殿。別看啦,忘言為人就是這樣,你還不知道嗎?由他去吧。”
陶陌極為疑惑的轉過頭來,看着無奈的墨三少,終于是開口問道:“白先生他……一貫如此?”
“是啦,”墨彬忽然聳肩笑了兩聲,“雖然忘言說與陶兄你是昨夜才認識,但我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你們相識可不止如此。”
被墨三少來了這麽一句,陶陌頓時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一時沒了詞兒,不知該說些什麽。與白忘言确實昨夜才相識,但對方對他實在太過熟稔。或許是因為聰明人很會與人相處吧,陶陌這麽簡單的對自己做了個解釋,他點了點頭,對半含着笑意的墨三少認真的回答道:“我與白先生相識确實沒多久。”
被陶陌這麽認真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墨彬也不想跟這個悶葫蘆再說什麽,只當他是真的聽不出話頭,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是我想錯了。咱們走吧。”
這麽說着,墨三少率先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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