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再入偃師閣

白忘言的擔心,陶陌連絲毫都未察覺到,他心裏一腔熱血翻滾,只想到如今莊主失蹤,連金先生都站出來幫助住持宴會,自己又怎能如此傻坐着!他猛地站起身來,走到墨彬面前,自薦道:“這雨天找人太難,我來幫忙吧!”

這攔都來不及,白忘言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陶陌以一個外人身份這麽毛遂自薦,心中頓時一緊,他斷然是不能放陶陌獨自一人進這大雨之中,況且那遺失的腰墜不知要鬧出如何的名堂。之前他借口去換衣服,其實又是折回原路查看,無論如何也是找不到那腰墜,心裏猜想能是被人撿走。生怕陶陌吃虧,他幹脆也撣了撣身上白衣,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陶陌身邊,沖兩位少爺禮貌的笑笑:“若是不嫌棄,白某也來幫忙吧。”

“忘言你……”墨彬這回倒是有些猶豫,但他看了看一旁的陶陌,瞬間就明白了這平時對什麽都愛答不理的白謹,為何也會來湊這個熱鬧。不知這兩人之前到底有何關系,但多了個人,也就是多了個幫手,墨彬擺了擺手,笑起來:“既然忘言願意幫忙,那就是最好了。”他轉過身來,沖金水生行禮道謝:“大殿內就拜托金先生了,我們去去就回。”

金水生只是淺笑着回了個禮:“墨三少爺客氣了。”

之後,兩位少爺與陶陌、白忘言四人向門外走去,留下身後一衆賓客。

瓢潑大雨擊打着石板路,路面上宛若籠罩着一層濃霧,雨簾之外,不辨景物。在這磅礴大雨之下,那偃師閣又與千機殿相隔甚遠,墨栎幹脆駕出本來用于在宴會上展示的機關載具,四人就這麽乘着這無需馬匹拉動就能自行運作的機關載具,向偃師閣趕去。事出緊急,一路上,墨栎也沒有在談及那流到墨彬手中的乾坤透玉結,專注操控那造型奇特的機關載具,但墨彬倒是一路上都帶着嘲諷的笑意,恨不得墨栎現在就跟自己吵翻天,白忘言則是沉默不語,似是在盤算什麽,陶陌也是緘口不語,一時間,只能聽見外面大雨聲與機關零件相互活動的“咔咔”聲響。

大概是太過于沉靜,讓人心裏更加慌亂,墨彬透過機關載具的窗戶向外望了一眼,随口問道:“忘言,剛才咱們從偃師閣裏出來的時候,好像沒別人了吧?”

白忘言心裏一驚,這墨三少是腦子裏缺根筋嗎?竟然自己就将這件事說了出來!他慎重的看了墨彬一眼,不知對方是何用意。可白忘言還沒開口,旁邊的墨栎倒是有點急了。

“三弟,你怎麽能帶外人進偃師閣!”墨栎狠狠地瞪着一臉無所謂的墨彬,斥責道,“就算你有鑰匙,那裏也是山莊要地,是誰都能進的嗎!”

墨彬一愣,卻只是随意的笑道:“那又如何,如今這鑰匙在我手裏,我願意帶誰進去,就帶誰進去!”

僅是拿到鑰匙,墨彬面對墨栎就如此狂妄,縱是墨栎修養再好,也是有些挂不住面子。臉上頓時布滿陰雲,墨栎擰起眉頭:“被外人學走了本族秘技,這過失你擔得起嗎?”

“呵,”就猜到墨栎要拿此事壓自己,墨彬哼笑起來,“說到這個,大哥,你才是那個對自家秘術沒興趣,非要進公輸家學外門機關術的人吧?現在跟我說什麽本族秘技……呵呵,可笑啊!”

墨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他極為顧忌的看了白陶二人一眼,最終這股怒火還是被他強壓起來,墨栎整了整之前被雨水打皺的衣領,瞥了墨彬一眼:“所攻領域不同而已,這并不是回避我質問的理由。”

沒想到這墨栎竟然能将馬上發作的火氣壓了下來,墨彬冷笑一聲:“我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多管為好。”

陶陌本想幫墨彬說點什麽,來緩解一下這過為尴尬的局面,但白忘言卻是伸手用扇子一擋,不讓他多說。作為之前進過偃師閣的外人,現在最不該說話的就是他們二人,一旦這偃師閣真出什麽事,他們二人加上墨彬都逃過不了幹系,現在能少說一句是一句,千萬不要再添亂了。

于是四人就這麽沉默了良久,伴着嘩嘩雨聲,終于是到了這瀑布之後的偃師閣入口前。

“這鑰匙是父親親手交給你的嗎?”

當墨彬大搖大擺的摸出懷中乾坤透玉結時,墨栎略有些壓低的聲音仿佛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似得,就這麽刺進攥着鑰匙的墨三少心裏。墨彬猛地回過頭來,表情極為猙獰,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得:“就是父親親自交給我的!你莫非對父親的決定有意見?”

他将“親自”二字咬的極重,墨栎見他如此氣憤,卻沒有就此停住,而是又疑惑的問了一句:“昨夜父親入天閣後未出,他是何時将鑰匙給你的?”

“那自然就是昨夜!”墨彬冷笑,“大哥,你是被氣糊塗了,竟然質疑我從何處拿到這鑰匙嗎?”

“不,我只是……”墨栎連忙否認,住了口,但他仍舊有些憂心忡忡,也不知是因為莊主失蹤,還是因為這把鑰匙。

墨彬哼了一聲,口中默念着訣要,轉身将乾坤透玉結插進鎖孔之中,門應聲而開,映入四人眼簾的,依舊是那深及湖底的長廊,與搖曳燈火下的兩排整齊的傀儡。

墨彬率先邁開大步走了進去,而白忘言卻是一把攔住陶陌,對跟在後面的墨大少爺輕聲問道:“那……白某這就進偃師閣了?”

看了一眼極為小心的白忘言,墨栎沒有再說什麽,他知道白忘言的為人,雖然此人與墨彬關系不錯,但為人機靈謹慎,确實對墨家傀儡術有興趣,可斷然不會去随便踏進這偃師閣的大門,畢竟責任擔的太重。這麽看來……八成是那二愣子墨彬貿然帶這兩人進去的。為自己三弟的莽撞嘆了口氣,墨栎對白陶二人點了點頭:“既然是來幫忙的,就進來吧。”

等到了墨栎的允許,白忘言這才拽着陶陌進了偃師閣,可沒走兩步,就撞上了墨彬責問的目光,他知道,這回可能是把墨彬給得罪了……

“你等他允許做什麽!現在是我拿着鑰匙!”果不其然,墨彬又開始發火。

與墨彬結交也有幾年,白忘言早就摸清了他這個難弄的脾氣,幹脆“順毛捋”說了幾句好話哄了哄他,總算讓這個脾氣差勁的三少爺消了點火氣。

四人在這長廊裏走了一陣,待到人閣門口,墨彬摸出了鑰匙,将門拉開,讓開身子給其他三人看:“不在我這屋對吧?”

墨彬這屋子說是亂,但也确實是一眼能望全,層層疊疊的書櫃靠着牆邊擺着,未完成的傀儡堆在書櫃前,那心血傑作早就被他用大塊的暗色布給蓋上,在外面根本看不出那其實是制作精巧的機關載具。

見屋內并無異樣,墨栎淺淺的應了一聲,但與此同時,他的目光卻是猛地觸及到那紅衣撫琴女子的傀儡,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驚異,可卻只是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人閣并無莊主蹤影,墨彬将門關上,往斜前方的地閣門前走。

這天地人三閣,天閣為莊主所有,地閣存放機關術典籍,人閣存放傀儡術典籍,墨轅将大門與人閣鑰匙自己保管,地閣交給了熱衷于機關術的長子,人閣本來是留給次子,不料次子早逝,只得将鑰匙交給三子保管。陶陌站在地閣門口,心裏卻猛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這地閣門口看到的斷臂傀儡。

那做工與墨彬之作完全不同,卻有着墨彬紋章,還長得與那紅衣女子相似的斷臂傀儡。

之前在這詭秘傀儡室中發生的事情,不管是虛幻的噩夢,還是天閣之中的經歷,都讓陶陌不由得心裏慌亂起來,他本就是個不善于撒謊的人,因為這些事情說了謊話,他只覺得內心實在是難以安定下來,目光瞥到了墨家兩兄弟,那兩人卻仍舊是暗自較勁,而當他一轉開目光時,卻又猛地撞進了白忘言沉靜的眸子裏。

“身體不适?”白忘言輕聲問道。

他這看似關心,其實早就洞察了一切,陶陌此人平時少有這般慌張的神色,雖是不太明顯,但他也是一眼看得出來。陶陌失蹤那一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白忘言用扇子點着唇,一時間竟是猜不到。

“沒、沒有。”陶陌輕咳了一聲,将目光從這白狐貍的身上移開。

說話時候,墨栎已經打開了地閣大門,這地閣鑰匙始終是由他保管,即使乾坤透玉結在墨彬手中,也只有他才能打得開地閣之門。

這扇比人閣雕刻更為精美的大門,就這麽緩緩地打開。地閣與人閣在秘籍收錄上相同,也是牆邊排着鱗次栉比的書櫃,密密麻麻的典籍被整齊的擺放其中。與大少爺為人相同,地閣比人閣敞亮不少,未制作完成的機關甲安靜的躺在擺放極有秩序的木盒之中,楠木長桌上擺放着一套茶具,還放置着一只制作精良的機關載具擺件。

“嚯,大哥甚是悠閑啊。”看見桌上擺着的精美茶具和半攤開的書卷,墨彬不由得冷哼一聲。他也是少有的幾次進這地閣,自從墨栎這個大哥去公輸家學習機關術後,這地閣的門就再也沒開過,他早就想進來一探究竟,只是苦于沒有鑰匙。兄弟關系好時,他還能蹭到基本機關術的書籍看看,可這兄弟關系近幾年因為朱雲又惡劣的厲害,手頭幾本借來看的機關術秘籍快被翻散架了,別的又拿不到手。這一進本,墨彬的眼珠子就從這書櫃上挪不開了。墨栎看他這麽專注的盯着自己的書櫃,心中因為鑰匙的事情更加有隔閡,但還是念着兄弟情誼,緩聲道:“三弟若是想看機關術秘籍,就拿走看吧。”

墨彬卻是冷哼一聲:“用得着你批準嗎?”

他這脾氣一上來,說出來的話真是活活能給人噎死。墨栎頓時也是被他這橫着出來的話噎的不輕,臉色越發差勁,但終究還是沒有發怒,只是将話題引向別處。墨大少爺對站在門口的白忘言笑了笑:“白先生,有什麽發現嗎?”

“嗯,若是鑰匙一直由大少爺保管,莊主應該不會在這裏。”白忘言心裏一陣腹诽,這墨彬真是閑的沒事找事,非要開了地閣再轉悠一圈。而就在幾人說話的時候,陶陌卻是走近了那楠木書桌,細細的觀察起那書桌上的機關擺件。與今天墨大少爺展示出來的機關載具相同,那巴掌大的小東西長得怪模怪樣的,還有幾個輪子,擰開發條,自己就能滿桌跑,想起之前墨彬展示出來的那“可上天入海”的機關載具,陶陌竟然覺得這二者略有些相似。

忽然,他看到那機關載具裏面,有個小小的樹葉紋章。像是猛地回憶起什麽,陶陌轉身望向大少爺的手指,上面的紋章與這裏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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