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蜃香
“好了,我這牢騷也發的差不多了,”墨三少爺長舒了一口氣,他故作輕松的笑了笑,對兩人說道,“經過這扇門,就是通向傀儡室的暗門了,如果……有人後來又将它打開的話,我們應該是能直接到達那裏。”
墨彬這話中的意思極為明顯,他說過,這密道中通往偃師閣的大門已經被他封死了,現在若是能通過這條密道到達偃師閣,除去一直挂着“夭折”名頭的墨二少爺,又能有誰來完成此事呢?墨三少爺的心中卻是已經有了答案,但他見到自己當年所做的機關門時,卻仍是不願承認,自己那早夭多年的二哥,竟然還活着,甚至是殺死父親的兇手。
密道冗長,且極為低矮難行,若是兩名少年,大概能很快的通過這密道,但相對于三名成年男子,還是過為狹窄。尤其是陶陌,越往深處行進,他就要越發彎下腰才能不至于磕到頭。這段密道與之前那鋪着石磚的密道相比,更為粗糙,沒有鋪着石磚的密道地上,竟被踩出了一條小道,白忘言皺緊眉頭,他不顧白衣被塵土所染,低下身去伸手抹了一把那地面上的泥土,用手細細的撚動,忽然,他像是猛地在地上發現了什麽,伸手将那處泥土撣開,露出底下反着燭火光芒的碎片出來。
那是一片指尖大小的鐵片,墨彬看白忘言這副樣子,本來還想問點什麽,但當他看到那鐵片的時候,忽然“啊”的一聲輕喊出來:“隕鐵片!”
白忘言摸出絲帕,将這塊鐵片小心捏起來,上面還有些模糊不清的花紋,他沖墨彬使了個眼色。墨彬會意,點了點頭,将懷中的那塊手帕攤開,露出裏面的另一塊鐵片。這塊鐵片是之前從鲛人傀儡的發絲上找到的,兩人将碎片放在一起對比,竟發現這上面的花紋有所吻合,應該是從同一物件上剝落下來的。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白忘言用手帕捏着那塊小鐵片,陷入了沉思。
“嗯……隕鐵的話,一般都是制作神兵利器的,“墨彬也是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他琢磨着這兩塊小小的鐵片,猜測到:“會不會是劍?”
陶陌也走過來看了看那兩塊鐵片,搖頭道:“不是。”
既然善于用劍的人都這麽說,墨彬頓時也就放棄了劍這個猜測,他嘆了口氣:“僅有這小小的兩片,很難辨別出是何物所有,我也只能說,這兩塊碎片的材料确實是隕鐵,但其他的就說不好了。”
“我比較在意的,是它所在的位置,”白忘言指着上面的花紋,“這花紋脈絡相同,應該是屬于同一物件,只是那片在你鲛人傀儡的頭發上,這片卻在這裏,這聯系……”他揉了揉下巴,“你那傀儡之前存放在何處?或者說,那片湖水下莫非是……”
“是啊,是天閣,”墨彬肯定的回答,“我借用偃師閣機關将鲛人傀儡從人閣運送出來,控制它從閑鹄院旁的湖水游過來——閑鹄院是分配所有從人閣途徑天閣運送出來傀儡的地方,閑鹄院雖是隐在竹林之內,但湖水下确實是天閣的位置,只不過是湖面向竹林延伸而去罷了,與咱們初見那片湖面同屬一處。”
聽墨彬這麽一解釋,白忘言沉默不語,他似乎找尋到了這兩塊碎片的出處,但是又難于确認,一時間無法啓齒。
“怎麽了?聽你話裏有話,”墨彬問道,“你是覺得這東西……跟我那些傀儡有關系?”
“但也僅僅停留在‘有關系’上……”白忘言嘆了口氣,他将隕鐵片還給墨彬,自己将另一塊收好,“繼續往前走吧,我總覺得好像是忘掉了哪件特別重要的事情上,或許到了天閣就能知道了吧。”
“好。”墨彬點了點頭。
三人通過這冗長的密道,在這期間,白忘言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踩過的地面,想找尋關于那些鐵片的蹤跡,只可惜,除去方才那一片之後,再無收獲。越往前走,墨彬的臉色就越發差勁,之前他還在勉強擺出一副随意的态度,但現在,他所有的表情都仿佛枯竭了。父親慘死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就已重如巨石,他本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這條密道是不通的,他可以對其他兩人說,這裏無法通向偃師閣,墨楊并非白忘言與自己懷疑的那樣,可他越往前走,心就越發沉重。從之前那被來回走動而造成的土路來看,想必是有人經常在此穿梭,因此地面才會如此這般,而白忘言伸手去撚那泥土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上面并沒有積灰。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早已去世的墨楊,墨彬暗自咬着嘴唇,他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希望前方就是死路,無法通行。
可事與願違,當三人走到甬道盡頭時,赫然出現了一方狹窄的小門,墨彬深吸了口氣,他用手輕輕地觸碰那暗門,終于是咬牙使勁推開,一時間機括轉動,三人所站的地面頓時翻了個,毫無準備的白忘言險些就這麽摔落到大理石地面上,可就在這麽一瞬間,白衣書生就這麽被及時落地的黑衣劍客抱住,以至于沒有摔得那麽慘。
“多謝陶少俠。”白忘言站穩,不慌不忙的從陶陌雙手中退出來,沖他禮貌的道謝。而陶陌顯然也沒有什麽表示,他将目光落在三人所處的地方,環視四方。
依舊是幽深冗長的走廊,兩側整整齊齊的站着面無表情的傀儡,那一雙雙毫無神采的琉璃眼睛卻像是注視着突然出現在天閣大門前的三人,兩側燭火搖曳,映照在傀儡們煞白的臉上。而三人後方,就是天閣那扇高及屋頂的大門。
“這門是通往天閣門口的嗎?”白忘言驚異道,“子文,你所說的能進入偃師閣之中,竟是直接進入天閣?”
“并非如此,”墨三少爺還在觀察着他們來時的暗門,此時,這暗門已經與周圍牆壁融為一體,根本看不出這裏有一扇門,而墨彬就在這牆壁上仔細摸索着,似乎是在尋找什麽機關,他嘆了口氣,回答:“之前我們所修的密道雖是通向偃師閣之內,但也僅僅是能進入除了天地人三閣之外未上鎖的屋子,這三間只有持密室鑰匙才能進入,應該是被人改過了,只是我看或許是咱們觸動機關有什麽問題,這通道似乎能直接通進天閣之內,可是這機關……”墨彬皺眉不語,他又開始繼續觀察起這暗門。
燈火搖曳,陶陌向兩旁望去,忽然覺得這其中有點奇怪。他隐約記得,自己第一次誤闖天閣時,周圍那燭火與現在是一樣的,均是這種……
跳動拉長的燭火照亮了整條走廊,下一刻,那些傀儡的目光齊刷刷的向他看了過來。依舊是那一雙雙流轉着燭火光芒的眸子,傀儡們從原本站着的地方走下來,向他一步步的邁了過來,就在這時,之前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瘦高人影也像是扭曲的怪物似得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将捅在自己胸口的那柄劍猛地拔了出來。
“陶陌,你逃不掉的!”那人裂開嘴,尖聲大笑起來,被血肉所模糊的森森白牙如同某種野獸。
猛地将腰間長劍拔/出/來,陶陌冷靜的看着面前那人,他心裏很清楚,這又是幻象。面前這個人早就被他一劍捅死了,遺留下來的,只不過就是深藏于心中的夢魇而已。
就在此時,那漆黑的夢魇就這麽揮動着手中利劍,尖嘯着向他沖過來,陶陌微微一側身,躲過了這毫無章法的一劍,但未曾想到,這劍竟是虛招,對方手一晃,這劍直接就捅進了他的肩頭。一陣劇痛襲來,陶陌悶哼一聲,硬生生的将那劍從肩頭拔了出來,與此同時,他手中長劍猛地一上挑,眼看着就要刺進那人的身體之中。
“陶兄!別!”耳邊忽然響起一聲驚呼,陶陌手中的劍頓時緩下,他略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身邊的墨彬,而就在這時,他才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白忘言。
鋒銳的劍尖眼看着就要捅進他的胸口,對武藝一竅不通的白衣書生臉上帶着略微的驚恐,他就這麽呆愣的站在陶陌的面前。此時的墨三少驚慌失措,他剛從牆邊沖過來,手裏拿着一包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大概是剛去取來這東西的同時,扭頭看見了陶陌要一劍捅死白忘言。
陶陌慌忙還劍入鞘,在這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視白忘言的眼睛:“對、對不起……”他想不出為何這白衣書生會被自己拿劍指着,這幻覺竟然能讓人自相殘殺?
白忘言顯然也是被驚吓到,他這才從驚恐之中掙紮出來,平息了一下呼吸,沖陶陌擺了擺手:“無妨,你受了‘蜃香’的影響,”言罷,他轉向迅速趕來的墨彬,問道:“找到了麽?”
墨彬看了一眼陶陌,這才松了一口氣,他伸手在陶陌眼前晃了晃:“怎麽樣,現在眼前還有幻覺嗎?”
陶陌搖了搖頭,但仍舊不敢去觸碰白忘言的目光。白忘言也知道他現在尴尬的緊,轉而對墨彬取來的東西仔細查看一番,點了點頭:“是的,這就是‘蜃香’,是從牆邊那燭臺取來的吧。”
“是啊,”墨彬将這包東西攤開,陶陌才看見,這裏面是一些黑色的粉末,但沒有散發出任何味道,見陶陌滿臉疑惑,墨三少爺便開口解釋道,“這東西是一種迷香,據說是用蛟龍吐息的霧氣制作的,無色無味,攙進燭火裏能使聞見它的人産生幻覺。陶兄,你這兩次都是被它所迷惑才如此這般,只是忘言,我不懂,為何現在咱們還會中招……”
“大概是已經被人盯上了吧,”此時,白忘言從剛才的驚恐之中恢複出來,他看似很随意的搖了搖扇子,望向四周,“這個東西被再次點燃,也意味着咱們幾個已經跑不掉了。”
白忘言轉過身來,鄭重的看向陶陌,拱了拱手:“我與子文兩人的性命,還要托付給陶少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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