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瞬息
墨大少爺緊鎖着眉頭,看了看地上那“傀儡”,又将目光落在墨彬身上,最終,他還是開口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其實,我們早已與金先生說好,聯合演了這麽一出戲,”白衣書生這時緩緩從人群之中走出來,他帶着淺笑,沖墨栎拱了拱手,“大少爺,得罪。”
眉心皺的更緊,墨栎沒有開口,靜靜地等待着他們的解釋。
“昨夜,我們三人聯合救出金先生之後,想了個引出幕後真兇的辦法。就是先讓三少爺屈尊被指認為兇手,再借由這個機會讓潛藏在山莊密道之中的墨二少爺現行,”白忘言解釋,“我們已經掌握了一切證據,但仍舊無法從那錯綜複雜的密道之中揪出他來,只好出此下策。”
“密道?”墨栎的臉色更加陰沉。
“這件事只有我與墨楊二人知道,可是多年前,我就已經将通往偃師閣的密道封鎖了,昨日調查時,我發現那密道又被人開鑿出來,甚至有多年行走的痕跡,恐怕是有人一直住在其中造成,”墨彬聳了聳肩,“除了他,我那早夭多年的二哥,還能有誰?他不光活着,還生活在山莊密道之中,墨栎,我每年都核對商會送來的材料,近幾年,制作傀儡的材料總是莫名其妙的少了很多,這點,恐怕連你也沒有發現吧。”
“墨楊,我這位對傀儡術癡迷無比的二哥,一直在暗中與偃師閣中走動,甚至将我所制造的傀儡篡改核心,昨日我與陶少俠和白先生在偃師閣被傀儡圍攻,那些傀儡殘骸現在還未清理幹淨。甚至連陶少俠被栽贓誣陷,也是拜他所賜!”墨彬厲聲道,“父親當年如此對你們母子如此情深義重,為何要如今痛下殺手!”
這瞬間的反轉讓衆人頓時面面相觑,一時間思維竟轉不過彎來。終于有人理清了墨彬與白忘言這番話的意思,試探的問道:“也就是說,三少爺是與白先生合演了一場戲,只為了釣這幕後黑手出來?”
“不錯,”白忘言點了點頭,他舒展眉心,對衆人搖扇笑道,“迫不得已,委屈三少爺了。事實正如三少爺所說,在我們調查過程中,走了一遭那二少爺生活多年的山莊密道,也發現了殺死莊主的真正兇手——被二少爺所操控的傀儡。”
“不管是如今附着在二少爺身上這層傀儡甲,還是那已經被銷毀的染血傀儡,均是隕鐵制造,只不過那被用于操控殺死莊主的傀儡手臂已被折斷,将隕鐵手臂打碎沉入湖底,卻恰巧被墨三少爺所制造的鲛人傀儡發絲勾起一片,被我們發現端倪,而在密道之中和天閣傳至閑鹄院的門邊,也發現同一花紋的隕鐵片,況且,那被折斷手臂的傀儡,大少爺你也很熟悉……”
“就是地閣之內失竊的傀儡,”白忘言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件事沒錯吧?大少爺。”
墨栎直直的盯着他,目光之中竟是閃爍出不善的光彩,他站在細雨裏,錦衣已被潤濕,呈現出一種厚重的色彩,讓他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這陰雲密布之中。丢失的朱雲傀儡已經變成他的心病,但搜遍山莊均是尋找不到,未曾想到竟是已被用于這種事情之中,他抿緊嘴唇,在衆人的注視之中,墨大少爺點了點頭。
“沒錯,我原以為,那傀儡丢失,是天意所致,竟不知……”
竟不知是被用于殺害親生父親。
扒在門邊的墨三少爺忽然有些吃痛的吸了一口氣,他捂着被手爪割傷的肩膀,一步步的走近那被按住的人面前,居高臨下的喝到:“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竟處心積慮的殺害父親,剛才要不是我提前有所防備,你甚至連我都要殺!”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從那被按住的人口中傳出來,就像是金屬相互摩擦所發出的聲響,那人掙紮了一下,可并沒掙脫開來,他臉貼着地面,眼珠向墨彬轉過來。
“哈哈哈哈!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這尖銳的笑聲讓在場所有人均是一愣,他們死死地按住這企圖爬起來的人,生怕他用那尖銳的指甲刺穿面前的墨彬,而墨彬卻與他站的不過咫尺,用一種極為蔑視的目光瞥着那被衆人按住的墨楊。
這時,墨栎緩緩走到他面前,嚴肅問道:“這些事,全是你一人做的?”
“是啊,就是我做的,你們害我母親……哈哈哈哈,你們都要死!”這聲音如同尖爪劃在金屬上所發出來,極為刺耳。
墨栎皺緊眉頭,他轉過身去,不想看見這個醜陋的瘋子,可就在他轉過身的一剎那,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勁風。
披着傀儡外殼的墨楊,竟以驚人的力氣掙脫開衆人的束縛,向大少爺的背後撲過去,鐵爪閃爍着寒光,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連陶陌都還未來得及出劍,畢竟這距離實在太近。剎那之間,墨栎還來不及躲閃,就被另一股力量撞開,他避之不及,踉跄幾步摔倒在地,可那勁風就這麽從他身側刮去,正抓進了撞開大少爺的那有着玲珑心的傀儡之中。
頓時,那二少爺就與二夫人樣貌的傀儡糾纏在一起,衆人一片嘩然,他們均未想到,這千鈞一發之時救得大少爺的,竟是這一具傀儡!
如此諷刺,二少爺眼看要得手,竟是被其母傀儡及時阻止……
可就在這時,一道罡風穿過雨霧,猛地蹿到這一人與一傀儡之間,黑光一閃而過,竟是生生的将那女子傀儡心口刺穿,從其中使勁拔出什麽東西來,這黑影又是身形一轉,手中利器猛地捅進那癫狂的墨二少脖頸之中,頃刻之間,鮮血噴湧出來。那墨二少被傀儡緊緊抱住,他本就靠近山崖,這踉跄數步,竟是連同那傀儡一同跌入了萬丈深谷。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正如劃過天邊的閃電,只消眨眼之間,面前的二少爺就已墜入山崖,向湍流的河水望去,只見一朵水花炸裂之後,再無聲息。
墨栎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僅是眨眼之間,那殺害父親的墨楊與父親一生的心血已經墜入深崖之下,他哆嗦着嘴唇,喃喃道:“剛才……那是何人……”
墨彬揉了揉受傷的肩頭,他極為吃力的挪動到白忘言身邊,卻發現這白衣書生身邊少了個人,他低聲問道:“陶少俠追出去了?”
白忘言的目光卻沒有停駐在他身上,而是望向陶陌追出去的方向,爾後,他嘆了口氣,轉過頭來看着墨三少爺,淡淡的說道:“玲珑心被搶走了。”
驚異與憤怒交織在墨三少爺的目光之中,但片刻之後,就歸于寧靜,墨彬扯了扯嘴角:“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白忘言頗有深意的看着他,又轉頭望向攙扶墨栎的賓客,此時,那山崖邊聚集了不少人,人們紛紛讨論着剛才發生于電光石火之間的事情,并圍過來,對三少爺表示歉意。白忘言一見如此,便從墨彬身邊退開,他慢悠悠的在細雨之中邁着步子,向陶陌追去的方向走過去。
可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白忘言猛地一回頭,向身後望過來,視線之中,卻僅有一位穿着極為邋遢的中年男子,用一雙渾濁無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白忘言的眸子暗了暗,他轉回頭來,繼續向那個方向慢慢的走着。
雨水漸漸減弱,細雨逐漸化為潮濕的霧氣,籠罩在竹林裏,氤氲之中,一身黑衣的劍客飛快的追逐着那個影子,可對方的輕功絕對在他之上,剛剛闖進林中,陶陌就将那人追丢了。他不禁狠狠地嘆了口氣,為自己的無能感到一陣內疚。将劍還入鞘中,陶陌垂頭喪氣的往回走,雨水潤濕了草地,将他的靴子也染上了水漬。
墨彬沒有出事,白忘言也如約定那般拽出了真兇,只可惜那墨二少與莊主心血之作同時墜入山崖,甚至連玲珑心也被方才突然出現的那人搶走。陶陌只覺得是自己過于疏忽,武藝還是差的太多,他竟沒有發現那暗中潛藏的刺客,也無法在瞬間阻擋那人奪走玲珑心,真是……
可就在陶陌垂頭喪氣,要離開這片林子的時候,他猛地停住腳步,劍瞬間出鞘,直指在白霧中出現在背後的那人。
那是一個穿着邋遢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矮小,看起來像是混入山莊的乞丐,而就是這樣的人,竟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陶陌的背後。長劍直指那人的咽喉,黑衣劍客冷聲質問:“你是誰!”
那人頓時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他背着手:“不是你一直在找我嗎?”這時,這中年男子将臉上的人皮面具撕掉,露出一張刀刻般堅毅的面龐,這中年男人沖陶陌笑着道:“師侄,這麽多年過去,如今你都這麽大了。”
“葛、葛師叔?”陶陌當場愣住,他只覺得腦子像是被重物猛地擊中,整個人都在這白霧缭繞的林中有些神情恍惚,在追尋葛百憂的時候,他從未想過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在多年的歲月之中,葛百憂似乎又滄桑了許多,在他最初被師父帶着見這位行蹤不定的師叔時,葛百憂的發間還未有如此多的白發。江湖傳言,葛百憂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而見過他的人也都如此講述。但卻只有見過他真容的同門知道,這位通天曉地的葛先生,其實是一位中年人,并不是傳言之中的耄耋老人。
而真正見到這熟悉的面容,陶陌才終于放下所有的警戒心,他将劍還入鞘中,走近自己一直尋找的師叔,聲音略有些顫抖。
“葛師叔,秋水劍派,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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