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五條悟在這幾天以來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評價過“你很有趣”了。所以他對果戈裏這有些怪異的言行沒什麽反應,只是在确認了青年不會阻止自己對尾城元紀的做出的任何傷害行為後,直接就邁出腳步,朝着被堵着嘴卻依舊在發出陣陣慘嚎的男人那邊走了過去。

五條将尾城元紀口中的抹布拿了出來,随意地丢到了一邊的地板上。

見到自己終于能夠開口說話,男人艱難地忽略掉自己右腿上的痛楚,連忙張開口:“我不是故意要殺掉——”

五條悟卻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直接一腳踹在了他的胫骨上,讓男人的整條小腿一下子就直接向後方折了接近九十度。

房間的空氣都因為少年毫不留情的行為安靜了幾秒。

然而不過十幾秒,尾城元紀的慘叫聲打破了這凝固的氣氛。

“好吵。”

在尾城越發凄厲的嚎叫中,五條悟皺起了眉頭,小聲抱怨道:“這家夥真的好吵啊,”少年說到這裏,轉過頭來,對着果戈裏提問,“你有多餘的塞嘴用的東西嗎?我後悔把那玩意兒丢掉了。”

果戈裏正睜着眼睛興味盎然地盯着五條悟的動作呢。突然被叫到的男人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左臉下方,歪着頭好好思考了一會兒,才高興着聲音拒絕道:“雖然很可惜,不過看來五條君您不得不忍受下去了——除非你把抹布重新給他塞進去。”

五條悟瞥了一眼那塊沾滿了口水和灰塵的布料,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嫌棄來:“要不是太宰那家夥說了不能拔掉舌頭……真麻煩。”

在這兩個人進行着能讓當事人心驚膽戰的交流的時候,尾城元紀終于是能得空說出話了。男人幾乎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大聲地、不帶半點思考地向着其他人求饒:“不過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廢物女人而已——五條悟,我手裏還有其他的資料,只要你在這裏放過我,我就可以把它們都交給武裝偵探社!!!”

說是求饒,卻因為他過度高昂的聲線,聽上去更像是什麽威脅。

果戈裏聽到這話卻笑了出來:“你覺得五條君是因為您的女兒的死亡而這樣對您的嗎?”

尾城元紀在聽到小醜的聲音時,瞳孔幾乎是由于漫上來的驚恐而控制不住地放大,到了連五條都忍不住啧啧稱奇的地步。

——也不知道果戈裏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然而不管這兩人在之前發生了什麽事,都與五條悟無關。他來到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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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終于是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他再次伸出那條腿,徑直地踩在了尾城元紀還算完好的左腳上。

施加了異能的攻擊自然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抵擋的,在五條悟狠辣的動作下,尾城又重新用他已經啞了的嗓子低聲嚎叫起來。

“你還是我這幾天以來遇到的最蠢的一個人,”五條悟收回腿,淡淡地說道,“難道說在我們兩人相處的兩周裏,你還沒看出來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尾城元紀感覺自己要因為心理與生理上的雙重痛苦暈過去了。他對五條悟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喜歡油嘴滑舌地恭維自己女兒的新保镖上面,甚至當初他都不知道五條是個強大的異能力者——

果戈裏又不甘寂寞地插了話進來:“您應該聽到了吧?剛才在外面,五條君可是說過了,自己最讨厭的就是‘正論’——尾城先生,您覺得什麽是正論呢?”

不等尾城顫顫巍巍地回話,這個同五條莫名其妙看起來十分和諧的家夥就自問自答了起來:“——Bingo!沒錯!‘正論’就是正确合理的言論的意思——!”

“而什麽又是‘正确合理的言論’呢?”

果戈裏朝着五條悟那邊又蹦跶了兩步,讓他長長的銀發辮的尾部都打在了少年的手背上。

這下子,兩個人幾乎是緊緊貼在了一起:“被囚禁在籠中的鳥認為自己不能夠飛翔、認為自己的進食是靠人類的賞賜、認為鳥籠就是獨屬于自己的最大的世界,這就是‘正論’,”果戈裏的嘴角勾得高高的,但是卻并沒有破壞他俊美的長相,反而更顯出一份癫狂來,“五條君,你覺得這個理論如何?”

五條悟看向這說出了一番瘋言瘋語的青年,面上卻是笑了起來:“你認為自己是被困在籠中的白鳥嗎,果戈裏?”

他說完這句話,擡起手摘下了尼古萊·果戈裏面上的撲克牌,讓青年漂亮的異色瞳暴露在了空氣中,“被常理所束縛,被道德所囚禁,這就是你存活的障礙啊。”

出乎果戈裏的意料,五條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甚至還更進一步地将其總結,然後全部說了出來。

少年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黑白撲克表面,語氣幾乎是纏綿着地回答:“很有趣的想法,不如說,有堅定的理想總是好事。”

五條悟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臂——又是右手臂——突然被身邊這位異能者抓住了。

果戈的聲音由于激動而高昂起來:“與您的相識真是今年以來讓我覺得最高興的一個禮物,悟。”

小醜看上去的确是個陰晴不定的角色,但是他現在至少因為理解者的出現而心情好上了許多:“我本來以為,能夠理解我的只有‘天人五衰’的幾人,但是沒想到來到日本這邊以後竟然還有遭遇如此驚喜。”

“但是我并不認同你,果戈裏。”五條悟卻這麽回答,否認了對方的觀點,“你的邏輯的确沒有太大的錯誤,但是我對它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的興趣,只是恰巧能夠明白你的意思,然而也就僅此而已了。”

尾城元紀坐在一旁,有些慶幸這兩個人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被轉移了注意力。雖然右腿和左腳痛得快要讓自己暈厥過去,但是只要這兩個人不在乎自己,就還有一絲逃脫的可能性。

這時,五條悟卻對着果戈裏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轉過頭來,望向了他:“你的思考速度突然加快了啊。”

“想着要怎麽逃出去嗎?”擁有着“六眼”的少年說道,“這可不行,畢竟我還要把你帶回去交差呢。”

五條伸出手,直接将尾城元紀的兩條手臂也從關節處反折成一個直角:“四肢都廢了的話應該就動不了了吧?乖乖在座位上等着,不然下次就把你的眼珠給挖出來。”

果戈裏等五條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或許是因為兩人氣氛融洽的原因,他對少年有着十分寬厚的耐心——才接着他的話往下說:“不,悟你沒有意識到嗎?”

五條沒管他突然變得更加親密的稱呼,只是反問道:“什麽?”

“如果說我是籠中之鳥,難道你以為自己就不是了?”果戈裏搖了搖腦袋,回答,“在看見你的第一眼,我還以為你是某個已經膨脹到了極限的氫氣球。”

五條悟盯着和自己鼻尖對着鼻尖的青年:“氣球不也挺自由的嗎?”

“氫氣球是不明白自己的極限在哪裏的,它會一直在半空中直直地往上飄,直到被氣壓炸成粉末。”

果戈裏彎起眼睛,終于是往後退了一步:“你是一只完全對自己沒有概念的氫氣球呢,悟。”

五條悟沉默了下來。不過很快,他就順着這個話題道:“那世界上不可能再找出第一個爆炸也爆炸得這麽開心的氣球了。”

“更何況,氣球有極限,你卻不能确認我也有極限吧?”五條悟這麽回答,“不過——的确很有趣。”

這次是果戈裏問出這個問題了:“什麽有趣?”

“在不同的人眼裏,我的形象是完全不一樣的,這還不夠有趣嗎?”少年碧藍色的眼睛閃閃地發着光,“我在太宰的眼裏是‘還算不太無聊的利用對象’,在亂步的眼裏是‘遲早要離開偵探社的同事’;就像你在尾城元紀的眼裏是‘瘋子’,在世人的眼中是‘天人五衰所屬的恐怖分子’。”

“就算果戈裏你再怎麽試圖掙脫牢籠,構成它的內部卻是金屬制的銑刀,硬生生地把你雕刻成了完全不想要的樣子。”

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而不同人看待鳥兒的角度不同,映在眼底的模樣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樣。果戈裏,你想要的是混沌,是最初最後的一點,但是只要還有他人的存在就不可能辦到。”

“在這種情況下,你究竟該怎麽辦?”

果戈裏望着五條悟,卻是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視線。

他像是想要行一個禮,卻想起了剛才五條的話,硬生生在半途止住了:“這的确是一個好問題,悟。”

“能問出這樣問題的你不可能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理解者,”青年說道,固執着這麽認為,“您只是還沒有看清楚自己。”

五條悟一瞬間想起來的是,自己所缺失的那一小段記憶。

他第一次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而是皺着眉,模棱兩可地回答:“你說的可能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籠中白鳥,兩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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