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補元
歷了這些日子,季筠已想開了:人活一世,不就圖個爽快少受累麽?既然趴下就能省去半夜來回跑腿之苦,完事還能混張床睡,又不用早起,那,就趴罷,無非是屁股遭點罪,又不會死。
再說,慣了,季筠漸也覺得,那事,實也并非如想般令人難堪忍受:逢得陶景言興致好時,也能将他調弄得心舒氣爽!說來世間所謂的男歡女愛、七情六欲,終了,不就是圖個快活麽?既是一樣可令欲求得滿,是上人還是被人上,對季筠而言,便無足所謂了。
如此茅塞一開,季公子便将所剩無幾的自尊甩手扔進了陶景言的洗腳盆:讓它與早就躺下的節操作伴去罷!
不過這陶景言也是個賤胚,以前季筠教他騎得心不甘情不願,他倒是樂在其中,屢試不爽;如今季筠好容易開了竅,心甘情願來賣身,他倒還矜持了,看到将自己洗得幹幹淨淨比條鲶魚還光溜四仰八叉英雄赴死般躺着等他淩/虐的季筠,竟連眼皮也不擡一下,一巴掌拍上他那白嫩嫩翹挺挺的屁股:“裝甚麽死,打水去!”
季筠也是困惑了:難道陶大夫的醫術已高明至此?連斷袖這等娘胎裏帶出的毛病也能治?打心眼裏說,季筠如今還真不巴望他這毛病能好,否則,今後自己這“殘破”之身還賣給誰去?更莫說還拿甚麽诓吃诓喝,蹭高床軟枕來睡?
而近來出的另一事,更令季筠心懸。
當下城中正流傳一消息:陶大夫新過門的娘子身孱體弱,不好生養,已教打發回娘家去了,看來休妻,已是板上釘釘!而既要休,便要娶。這不,這段時日來,王媒婆隔三差五便來醫館走上一遭,拉着陶景言嘀咕不止,季筠不聽也知,無非是“李家小姐”長“王家姑娘”短,看來這有意給陶景言填房的人家還真不少!
若此事終成,季筠覺得,他的福就算享到頭了。進門還沒幾日,便成了“棄夫”,一想到從此後又要過回那驢狗不如的日子,季筠便不寒而栗。
大敵當前,季筠是幾夜未嘗好眠。神思恍惚,以致這日去給妹妹賀生辰都險些走錯門。
說來馬家的酒席,雖不能算得如何上等,卻也有魚有肉,且是季筠偏愛的濃油重醬。只可惜,季筠這幾日,胃口實不怎麽好,也或是跟着陶景言清湯寡水慣了,看到那油亮亮肥滋滋的物事,竟隐隐有些作嘔!
馬家老夫人倒是熱情,看着季筠不怎動筷,以為是腼腆之故,不時勸酒勸菜,又不知從何聽說季公子最愛豬腰,特教廚子紅燒清炒煎炸了幾大碗,一面勸着季筠,一面也往兒子碗裏大筷夾着。
“都說吃甚補甚”,馬夫人筷子不停,滿眼溺愛望着馬少爺,“你着實該補補元氣,快些令我與你爹抱上孫子才好!”
馬少爺筷子停了停,露出個憨憨的笑容,順從低下頭又塞進滿滿一嘴豬腰,季小姐臉紅了紅,似有些惱羞。然而誰都不知道,受這話觸動最大的,實是此刻滿臉呆滞的季筠!
吃甚補甚,吃腰自然補腰!陶景言從不吃下水,更不吃豬腰,那,腎虛倒也是常事!
原是如此!季筠覺得,那困擾了他數日之事,當下總算迎刃而解!
二更方過,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便徑直闖到陶府正房前,将屋門捶得砰砰響。
屋裏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啊?等等。”是徐伯。今夜季筠去妹夫家吃酒,這打洗腳水的活,自然便落到他身上。
門打開,徐伯探出頭來,見到是季筠,倒不意外,只是看去有些憂心,“公子,你今夜飲多了罷?捶門捶得這般響,可險些惹惱老爺。”何況這門本也沒栓啊!陶景言上床之前,門是從不栓的,以防外間有事來喚。
季筠拍了拍額:酒是沒吃太多,不過腦子有些熱罷了。
“我回來了,你便去歇罷。”拍了拍徐伯的肩,季筠做出一副大義慨然之色。
“這。。。”徐伯有些猶豫,嗅了嗅鼻子,四處張望了一番,目光便落到季筠手中拎着的物事上,“公子,你這是?。。。”
季筠自得一笑:“為老爺調補身子而已!”
“阿言,我回來了!”一腳跨進門裏,季筠那快活的聲音已先飄進陶景言耳裏。
方在回來的路上季筠已決定,從今日始,私下便不再稱陶景言為老爺了,就叫“阿言”!夫妻都做這許久了,也不能再那般見外不是?
可惜陶景言的反應并不令人欣喜,目光依舊收攏在書裏,喉嚨裏“嗯”了聲,便不緊不慢道了一句,“打水去罷。”
好在季筠今夜心情大好,倒也不在意這般冷遇,再說陶景言畢竟“有疾”在身,心緒壞些也是人之常情,季筠覺得,自己不當與他計較。
走近幾步,舉起手裏那物獻寶抖了抖,“阿言,你看我給你帶回了甚麽?”
那人依舊未擡頭,只是捂了捂鼻,“馬屠戶?”酒氣與馬家肉鋪特有的臊氣,加在一處,自然而然令人想到常年迷糊神志不清的馬屠戶。
“是豬腰!明日教廚房給你炒了吃。”季筠的臉上,洋溢着做了好事後的幸福感。
或是這味道實是太過令人難忍,陶景言終于擡了頭,目光觸到那紅兮兮的物事,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惡,“我不吃下水。”言間,起身向窗邊走去,将窗推開到最大,頭探向外狠吸了幾口不帶馬家味道的空氣,轉過頭,“你喝酒了?”
說來這陶景言不僅是個賤胚,還是個怪胚,似乎于世間一應美妙事物皆不沾,食之有癖,竟連酒也不愛,哦,這麽說,或許略失公允:酒他并非點滴不沾,只是生平只飲一種---自釀的桃花春。此物,季筠也曾趁人不備偷嘗過,入口的寡淡,較之豆腐湯恐還要遜一籌!這也能稱之為酒?季筠覺得,若是将那酒缸裏的物事全換作豆腐湯倒進去,陶景言也未必能察!
不僅如此,陶景言還有個怪癖:但凡他酒,他非但不碰,且是連聞都不欲聞。若是府中教他聞得酒味,是必然要有人受罰的!遂,季筠今夜,是着實破了戒!然這也不能全怪他,妹妹的生辰,親家母和妹夫又那般熱情,若是推拒,豈非不識擡舉?再說,他也着實太久未嘗酒味,這一飲,便有些過量了,以致一路走回來都覺飄飄然。
當下,季筠心裏着實有些懊悔:都怪一時大意,急着回來邀功,忘了酒意未散,這下,恐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阿言。。。”變了調的聲音,自己聽來都脊背發寒,季筠想來還是罷了:這耍賤賣癡的套路,實不怎适合他。轉回平調,“我知錯了,然而,今日畢竟事出有因。。。”一面見着那人的臉色似有松動,即刻趁熱打鐵,“且說我雖去吃酒席,心中卻還念着你,便看在我帶回這豬腰給你進補的份上,便既往不咎一回可好?”
陶景言臉色變了變,“進補?”
“對啊,”看着那雙桃花眼上下一眨,陶景言心裏竟也莫名一動,再看那紅撲撲的臉蛋也有些。。。嗯,令人垂涎欲滴。“吃腰補腰嘛,阿言,你也該補補元氣。”季筠歪着腦袋使勁回憶了下:嗯,馬夫人是這麽說的,不錯!
“。。。”陶景言那張從來都是白中透着淡定的臉終于在那一瞬間不太淡定的紅了紅。“你以為我該補元氣。”聲音倒是沉穩如舊。
“嗯”,不知死活的人果斷點了點頭:虛就虛嘛,自己又不會到處亂說,何必遮遮掩掩?“阿言,你雖是大夫,然也不是甚麽病皆能自醫啊!況且俗話有言,藥補不如食補嘛。你便試試這食補之法,也不會有何害處不是?”
“季筠!”
季筠怔了怔,這口氣,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啊!然而,自己又沒說錯。這人也太無趣了,就只能任他作踐旁人,旁人與他道句實話都不可。實是霸道!說來,自己還不是為他好?
這般想着,心裏便也湧上股不平,晃了晃那副新鮮得不能再新鮮的豬腰,季筠瞪着那人,“你究竟吃不吃?”不吃就算了,他還怕沒地方裝這物?
陶景言不自覺往前踱了兩步,即刻又教那股得天獨厚的氣味熏退回了窗邊,一拂袖,指着那人手裏晃動的物事,“我不吃,你也不許吃!明日扔到後院去喂狗!”
“憑甚?”就算生吃,這回季筠也絕不打算再便宜那兩個畜生!
“憑我是這陶府的主人!”
季筠哼了聲。
“還憑你日日吃我的喝我的!”
季筠歪了歪頭:這由頭不錯,他竟然無從反駁。然而,還是不甚甘心,“好嘛好嘛,不吃便不吃,我去拿給徐伯吃總可罷?”退一步。
看來這一步讓的陶景言還算滿意,未再進逼,哼了聲轉向窗外,長長吐息了幾口,“夜深了,你将這物事該送哪送去哪,再将自己洗弄幹淨,回來伺候。”
小半個時辰後。
“阿言,我回來了!”聲先到,人後至。
陶景言再次從書中抽出目光時,那人已端着木盆進來了,一身衣褲已換過,長發随意束在腦後,發梢似還泛着水光,看來是真洗過了。
“洗腳罷。”放下盆,季筠擡起那張因了水汽暈染而更顯紅潤的臉,眼下的小蠶招搖着擠了擠。
脫了鞋,将腳放進盆裏,未對冷熱多少多作置評,陶景言指了指床,“你,去那裏。”
季筠愣了愣,依言走了過去。
“将衣服脫了。”
“啊?然而。。。”然而一陣還要倒洗腳水呢。
“脫!”幹脆利落。
季筠便脫了,也是幹脆利落。
那人的目光似如欣賞一件上好古器般一寸寸自上而下,描摹過那骨肉勻稱的肌體:削肩平腹,蜂腰緊臀。
好!
陶景言心裏暗叫了聲。出口卻又全無情緒:“躺下。”
季筠自然從命:飲了酒,本就腿腳軟綿;沐浴過後,更是無力。正巴不得躺着歇歇。
由盆裏抽出腳,随意擦過,陶景言起身大步來到床前,一言不發向那白乎乎軟綿綿的身子壓下。
季筠及時張開雙腿迎合上去,雙手也順勢勾上那人的脖頸:“阿言,快些。。。”快些開始,早些完事,他還要睡覺呢。
陶景言蹙眉側了側臉,以躲過他口中灼人的酒氣,“從今往後,不許飲酒!”
季筠頭點得入小雞啄米:“好,今後一定不再犯!”再犯也不會讓你知道!
桌上的燭光明暗不定:陶景言将窗留了條逢,以出盡馬屠戶家帶來的那味道。現下,肉鋪的味道是散得差不多了,屋裏飄散彌漫起的是另一種炙熱氣息。。。
遠處梆子敲過四更。
季筠死魚一般四肢攤開趴在床上,連動一動手指的氣力也沒了。不過經了這一回,他終于驗證了兩點:第一,死斷袖還是死斷袖,看來此病是着實治不好的;第二,陶景言身強體健,絕不腎虛!
季筠終是沒忍住,用盡僅存的氣力在那人後背戳了戳,“阿言,我問你件事。”
那人閉眼“嗯”了聲,表示願聞其詳。
“你今日,怎與先前不同?你前些日子不是。。。”白送都不要的麽?
“房事需節制,否則易腎虧。”那人翻了個身,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亂點的手,“睡罷。”
節制!就這一句話,令季筠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然而幸好他已沒那氣力了。
罷了,從前不說,但從今以後,需要補元氣的,便絕非陶景言,而是他季筠!
“阿言,我。。。明日,或要躺一整日,你便莫教廚房做我的膳食了,我教徐伯在下人竈上随意取些吃食便是。”
“好啊!”那人倒是答應得爽快。
季筠心頭一喜:這回,看那豬腰子還往哪裏跑!
然而。。。
第二日午間。
季筠翻遍了徐伯送來的小菜,都沒見到腰子的影子,心便猛一顫。
徐伯道:“老爺說了,公子你的身子不宜多吃下水,更忌腰子,一吃便會暈厥,又要胡言亂語,遂令我們自己分了,未嘗給你留。”
季筠翻了個白眼,驚得徐伯心尖一抖,忙将他扶住。幸好,季筠并未暈,只是有些氣虛,軟綿綿倒在他懷中,眼泛淚光,握着徐伯那老樹叉般的手:“你。。。實話與我說,這輩子,我可還能再吃上腰子?”
寂靜的庭院裏,忽而飄過的詠嘆調驚散了枝上的幾只鳥雀。
“公子哎,身子要緊哎,腰子今後自還會有的哎。。。”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臨時決定參加一場競崗考試,今日起到6月3號之間不定時更新。6月3號之後(若還未完結的話),開啓日更。謝謝諸位的理解和支持!本文一定不會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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