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其實要騙的話, 也可以騙過去的。
誰說酒量不好的人不能這麽喝酒,這一杯明顯是主打一個“我氣你殘缺不争氣”。
但虞予幸他心虛啊。
他磕磕絆絆地把最後那幾口喝掉,喝完他一丁點不敢看席旸地把空瓶子好好擺放, 再不敢看席旸地拉開殘缺對面的椅子坐下。
殘缺當然一下子就看出不對勁了。
他看看坐着的虞予幸,再看看站着的席旸:“你們咋了?”
虞予幸舔了舔唇, 上面還有沒嗦幹的酒味:“沒事啊。”
殘缺再看看虞予幸,再看看也拉開椅子,坐在虞予幸旁邊的席旸。
殘缺笑了:“真沒事啊?”
他的眼神有種下課鈴響的感覺,休息十分鐘, 吃吃別人的瓜,我的先放一放。
“真沒事?”旁邊的席旸,看着虞予幸重複了這句話。
虞予幸試探的眼神丢過去:“那,有事?”
席旸精準把虞予幸剛才幹掉的那瓶酒挑了出來,放在虞予幸面前, 眼神仿佛在說“解釋解釋”。
虞予幸吸吸鼻子。
其實他現在裝也來得及的,只是他不想騙人了。
不想騙席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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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予幸對席旸擰了一下眉, 噓聲:“回去再說。”
當務之急是眼前這個喝了大醉的人。
席旸今天也戴了眼鏡,他推了推, 一副暫時饒了你的樣子,按了一下虞予幸的腦袋。
轉頭, 殘缺傻笑着看着他們倆, 嘴裏一個雞排, 咔吱咔吱。
回到正題。
“怎麽突然過來喝酒了?”虞予幸問。
殘缺表演一個十分鐘下課結束, 神情立馬悲傷了起來:“他昨天晚上又給我發了小作文。”
虞予幸忍住沒翻出白眼:“感動死你了?”
“不是不是,”殘缺自己笑了:“哎呀, 就是, 哈哈, 還挺感動的。”
虞予幸:“說的什麽?”
殘缺眼神猶豫。
“我出去吧,你們聊。”席旸說。
虞予幸這才意識到殘缺剛才看了席旸一眼是什麽意思。
他也反應過來,自己太把席旸當自己人了。
不過殘缺說:“沒事,”他又進入傷情狀态了:“也沒什麽,席旸知道也沒事。”
他把手機拿了出來,翻到了狗東西的微信。
入眼,就是好長的白色框,密密麻麻的都是文字。
殘缺滑得很快,但很不巧,虞予幸正好有一目十行的本事,狗東西雖然寫的東西多,但來來去去就那麽點東西,文筆還特別的白,很容易掃完。
說自己結婚是被迫的,很對不起你,但求你不要删掉我,給我留個念想,你是我的執念,我永遠愛你。
“笑死。”
看完,虞予幸評價了這一句。
殘缺挑眉:“你這就看完了?”
不等虞予幸回答,殘缺也問席旸:“你也看完了?”
席旸:“看完了。”
殘缺:“你倆看挺快。”
席旸:“你這是在故作輕松嗎?”
殘缺像是被席旸戳到了什麽,嗚的一下哭出來:“看破不說破啊。”
虞予幸:“……”
虞予幸:“你不是說只為他難過五分鐘嗎?”
殘缺突然擡頭:“确實,今天超過五分鐘了,”他突然笑起來:“行,今天到此為止,下班!”
虞予幸:“……”
勸是勸不住的,接下來幾分鐘,席旸和虞予幸無聲地陪殘缺又喝了幾瓶。
是的,虞予幸也一瓶一瓶喝,席旸就看着他那樣一瓶一瓶喝。
然後他們聽着殘缺說一些,狗東西後天就要結婚,昨天還說那些屁話幹什麽的話。
大概是殘缺心裏有底這會兒是有席旸在的,所以他口中的那個對方,代入女生的話,也毫無違和感。
直男聽了有自己的理解,應該不會受到沖擊。
只是好景不長,他們還沒來得及把殘缺勸回學校,酒吧裏來了一個人。
虞予幸是沒有見過殘缺前任的,但從殘缺看這個走過來的人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就是他了。
明顯殘缺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個人在門口的時候,殘缺驚訝地“卧槽”了一聲。
席旸和虞予幸視線跟着過去,再跟着這個男的走過來。
這會兒店裏沒有多少客人,這邊角落更是安靜,氣氛古怪極了。
這個男的看了眼桌上的酒,再看了眼桌邊的人,突然撲的一聲,跪在了殘缺的面前。
他媽的虞予幸吓了好大一跳。
這次他真的是不自禁的,直接縮進席旸的懷裏。
席旸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接住他,也把他往身後帶。
“你幹什麽?”殘缺站了起來:“搞什麽啊?”
這個人說:“對不起。”
殘缺:“對你媽的不起,你給我滾。”
這個人說:“對不起。”
殘缺:“聽不懂人話嗎?”
這個人說:“對不起。”
殘缺:“你有病啊?”
這個人說:“對不起。”
殘缺不說話了,他左右看了眼,拿起桌上沒喝完的一瓶酒,直接往這個男的頭上倒。
虞予幸倒吸一口氣,他站在席旸的側後方,抓着席旸的手臂緊緊的。
這個男的被倒了酒一聲不吭,仍舊跪着,仍舊說:“對不起。”
殘缺砰的一聲把那個瓶子放下,對虞予幸和席旸道:“我們走。”
聽殘缺要走,這個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說了句“別走”就伸手過去,看似要對殘缺做什麽。
不過他的手根本沒夠到殘缺,就被席旸握住了。
席旸手臂仍在虞予幸的手中,但人已經擋在了這個男的面前。
“幹什麽?”席旸問。
說完他手一推,把這個人往後推了幾步。
“走走走。”殘缺很着急地拿起了桌上的手機,看起來十分嫌棄。
也丢下一句話:“別再來找我了,你好惡心。”
離開二十三,虞予幸偷偷回頭看,那個男的已經站起來了,正在抽桌上的紙巾擦頭發。
搞得好像很深情的樣子,不知道是誰一邊談戀愛一邊同意家裏把婚事定下來。
回去的路上,有半截時間,車上是安靜的。
甚至司機師傅都感覺到氣氛不對,把電臺聲音調小。
虞予幸其實想關心殘缺怎麽樣的,但他也突然意識到“你還好吧”這句話,他已經說爛了。
十分無用的話,不說也罷。
看!
這就是非要掰彎直男的下場!
這個狗東西前段時間還pua殘缺,說要是他不掰彎他,就沒有後面的事。
殘缺差點中計,還好被虞予幸罵了回來。
“哦,”殘缺突然驚訝了聲,他看着窗外:“這個橋終于修好了啊。”
司機聽後應他:“上周就修好了。”
殘缺:“修了好幾個月了吧。”
司機:“是啊,也不知道修了什麽。”
這段對話似乎打破了什麽,席旸和虞予幸莫名地對視一眼。
“我靠,”前面殘缺突然轉過頭來:“席旸你怎麽回事?”
席旸疑惑:“我怎麽了?”
殘缺:“你好帥啊剛剛那一下,你怎麽這麽帥啊?”
席旸:“還行吧。”
說完他推推眼鏡,藏一個笑容在手上。
殘缺學席旸拽手腕,然後一推:“幹什麽?啧啧啧。”
席旸笑了一下,轉頭問虞予幸:“帥嗎?”
虞予幸點頭:“很帥啊。”
整段路,除了回味席旸這份帥,他們在沒有談論關于前任的任何事。
畢竟殘缺喝了很多酒,雖然看着好好的,席旸和虞予幸還是把他送到了宿舍門口。
該說的都說了,最後虞予幸只叫他睡醒了別忘了吃飯。
殘缺說好。
剛離開,虞予幸的手機就收到了殘缺的消息了。
殘缺:「完蛋了,被席旸發現你和一個gay混在一起」
是的,虞予幸剛才也想到這個問題了。
從那個前任突然出現開始,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事情都變得亂糟糟。
但發生的就是發生了。
虞予幸回他:「沒事,我也是gay」
殘缺:「你別逗我笑」
當然,從回來的路上,虞予幸已經設想過千百種可能。
他依稀記得,當初團建的時候,學長開朋友關于同性戀的玩笑,席旸沒有什麽特別的态度。
他努力回憶,殘缺進來跪下的時候,席旸的表情好像也沒表現得多麽震驚。
他繼續回想,回來的路上,他對殘缺的态度,似乎也沒有變化。
他還幫殘缺推開了渣男。
虞予幸抿了抿唇。
前方,就是席旸的宿舍。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這位說要不會讓虞予幸小朋友落單的席旸同學……
好的,他沒有先回去。
虞予幸心裏偷樂。
okok。
緊張啥啊!
無語。
又很快,兩人就來到了虞予幸的宿舍樓下。
于是一些回憶又湧上心頭。
不是別的,就是上次虞予幸上次在這兒裝醉,說走不動了。
虞予幸後槽牙咬得緊緊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繼續往上走。
但才走了兩層臺階,席旸的聲音悠悠在身後響起。
“走得動了?”
虞予幸牙更緊了。
“嘿嘿。”虞予幸沒有轉頭。
席旸:“要我背嗎?”
虞予幸看着前方的路:“你你願意的話,也可以。”
雖然這麽說,虞予幸還是沒那麽好意思地自己上了樓。
沒多久就到了,宿舍門口異常安靜。
虞予幸保證,比平常安靜多了,此刻要是外頭吹進來了一片樹葉,一定能在空氣裏砸出一個大漩渦,然後把他的席旸都卷進龍卷風裏。
他沒有誇張!
“我開門了。”虞予幸站在門前。
席旸:“嗯。”
虞予幸偷偷往回瞥一眼:“你要進去啊?”
席旸很理所應當:“不歡迎?”
虞予幸:“歡迎的,當然歡迎。”
虞予幸這下不僅是最後一個被接回去的小朋友,他現在還是在學校撒了謊被老師報告給家長的小朋友。
不知道這個家長席旸要怎麽辦他。
席旸跟着虞予幸進宿舍。
門一關,這下好了,徹底只剩他們倆了。
虞予幸腦子飛速轉動。
倒也不是緊張,但也并非不緊張。
有種陌生的神秘的竊喜在心底,一點不怕的不像是在肆無忌憚,倒像有那麽點的恃寵而驕。
他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把桌上放着的那個藍色星空杯拿了起來。
“你送的。”虞予幸像展示寶貝一樣,托着杯子。
但席旸只賞賜了一個眼神給杯子,接着他步伐緩慢地朝虞予幸走去。
一步一步。
一步。
一步。
到了虞予幸跟前,他也沒有停下來,好似知道虞予幸會躲似的,繼續往前踩。
虞予幸還真,就後退了一步。
再後退一步。
再後退一步。
眼看就要擠到陽臺,虞予幸伸出食指點在了席旸的肩上,對席旸嘿了一聲。
席旸低頭看他的手,無動于衷。
好的,沒用。
虞予幸想了想,把杯子放下了,然後他說了個:“痛。”
是的,打的就是一個我憑空說痛。
“痛?”
席旸被虞予幸這麽一痛,停下了腳步。
“哪裏痛?”
虞予幸說:“耳朵痛。”
席旸的視線轉到虞予幸耳朵上。
虞予幸可沒有說謊,他的耳朵是真的在痛。
這兩天他才知道的,他耳釘過敏。
但又非要戴,所以就會時不時地痛一下。
席旸還在盯着耳朵看,虞予幸以為他還沒看出什麽來時,席旸說了句:“腫了。”
虞予幸點頭:“嗯。”
席旸:“怎麽回事?”
虞予幸:“不知道啊,耳釘戴的吧。”
席旸又看了眼虞予幸的耳釘:“等一下。”
說完他拿出了耳機,當着虞予幸的面,搜索“戴耳釘紅腫怎麽辦?”
下面有許多相關鏈接,幾乎都是兩個重點,一,不要戴了,二,碘伏。
席旸把手機收起來:“有碘伏嗎?”
虞予幸:“有。”
昨天剛買,就是為耳朵買的。
席旸又說:“不要戴了。”
虞予幸:“哦。”
席旸擡起手來,看起來是想幫虞予幸把耳釘取下來。
但是這個手啊,左邊伸一伸,右邊伸一伸,他人還歪了一下,做法似的在虞予幸耳朵邊晃來晃去。
“你自己來吧。”席旸放棄。
虞予幸:“哦。”
虞予幸迅速碰耳朵,迅速把耳釘取下來,也看到了席旸臉上一絲震驚的表情。
席旸在看到殘缺前任時都沒有這個表情。
“不痛嗎?”席旸問。
虞予幸笑:“你看起來比我還痛。”
兩只耳釘很快取下來,虞予幸也把抽屜裏的碘伏拿出來。
席旸順手就接過去了,看起來是要幫虞予幸塗的。
你不幫虞予幸也要讓你幫。
嘿嘿。
兩人坐下後,席旸拿起棉簽一下子就靠近虞予幸了。
虞予幸側着腦袋,看着小藝櫃子上貼着的一張小兔子的貼紙,腦袋空空。
其實也不用說什麽“看,有小鳥”,席旸也還是很容易就被轉移話題。
“疼了要說。”
幾下之後,席旸道。
虞予幸感受着耳朵涼涼,毫無溫度地說了句:“啊,疼。”
席旸:“疼死你。”
虞予幸:“你好狠的心啊。”
“好了,換一邊。”
說完,席旸吹了一下。
這一下,可不單純是涼涼了,是冰冰涼涼。
而且席旸,你知道,你把風,吹到,虞予幸耳朵裏了嗎?
虞予幸身體比耳朵還敏感地聳了一下,倒吸氣“撕”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看着席旸。
席旸也在看他。
很糟糕的對視。
很不對勁的對視。
糟糕的是虞予幸。
不對勁的也是虞予幸。
他心跳不争氣了。
“耳朵。”席旸開口了。
虞予幸幹幹地哦了一聲,轉過去。
熟悉的涼意點在了虞予幸的耳垂上。
冷靜。
“你怎麽認識鄭濤的?”
耳邊,席旸問。
第二次問了。
虞予幸眨了眨眼睛,好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沒有等到虞予幸說話,席旸又繼續抛出了第二個問題。
“喝酒的事,為什麽騙我?”
虞予幸這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好幹。
席旸的語氣很輕,沒有一點質問的樣子,像在聊很普通的天。
席旸送的那個星空杯就在虞予幸的眼皮子底下,他用它喝過很多次蜂蜜水。
耳朵的冰涼感還在繼續。
虞予幸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在繼續不說話。
好似明白了虞予幸的沉默,席旸又問:“這次為什麽不騙?”
虞予幸抿了抿唇,這下他終于開口了:“我還騙的話,你信嗎?”
席旸說:“信。”
席旸幾乎沒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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