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少年的發偏軟，比起尋常男孩子像刺猬似得手感，他的發質好的像芋粉粉絲，用溫水泡開的那種，摸起來軟軟的，又香又好吃。

他似是不大會照顧自己，夏眠如果放任他這樣傻乎乎的，也許第二天這只蜘蛛就感冒發燒了。

“姐姐總不能一直這樣幫你擦頭發，你該學會自己注意這些，下次不要只圍個浴巾就跑出來，這天氣晚上時還是很冷的。”

發微幹，夏眠擦了擦彼得的臉，少年的目光很乖巧，視線随着夏眠的動作偏移。

“我以為姐姐找我有急事。”

“只是一些店鋪上的事，不着急。”

夏眠拉開衣櫃，從櫃子底翻出件睡衣放在床上。

彼得聽話的套上睡衣，在夏眠看似溫和的注視下，又上了床蓋了被子，被子是淺藍色的，上頭還綴着小花，上個世紀幾乎每一家都有的那種款式。

彼得整個人幾乎陷進床鋪裏，全身頓時都放松下來。

很舒服，很安逸。

彼得想，他失去的記憶裏也許很久沒有這樣安逸過了。

姐姐知道他的過去。

也許上次那個受傷的奇怪男人也知道他的過去。

他們都希望彼得能找回記憶，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姐姐，我以前是個英雄嗎？

彼得第一次對自己的過往産生了好奇，他靜靜望着夏眠拉了個椅子在床側，手裏重新拾起了賬本，就着床頭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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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厲害了。”夏眠漫不經心的回應着。

彼得：“有多厲害？比威爾遜先生還要厲害嗎？”

威爾遜先生？

夏眠的腦海裏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禮貌的稱呼指的是誰，随後想起來是韋德，她放下賬本，漆黑的眸子在燈光的折射下隐約泛着冷光。

“你怎麽知道那個混蛋姓什麽？他騷擾你了？”

彼得奇怪的沉默一秒，“沒有，姐姐，他很糟糕？”

“還好，只是他擅長将你的節操拉到和他同樣的高度，然後用他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夏眠也許不知道，她此刻的态度像極了教育小孩子的監護人，發現了小孩和不良青年的交際，神情嚴肅，“離他遠點。”

彼得小聲道“可姐姐和他關系很好……”

夏眠：“大人的交際。”

彼得：“我已經長大了。”

夏眠：“……”

夏眠總是忘記這一點。

彼得發現他的姐姐忽然神色漂移了一瞬，似乎陷入了不知名領域的沉思，手上的賬本也許久沒有翻開一頁。

“姐姐，我和威爾遜先生哪個更厲害？”

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

乖寶寶彼得也有好強的時候。

“你。”

彼得眼睛微亮，聲音都提高了些許：“真的？”

夏眠十分正經的點頭，可信度很高。

“行了，睡吧。明天幫姐姐去整理倉庫。”

“好，晚安，姐姐。”

夏眠起身，關了床頭燈，“晚安，彼得。”

關上房門，夏眠的身影籠罩在走廊昏暗寂靜的燈光裏，她聽了聽屋子裏的動靜，小蜘蛛似乎翻了個身，就沒了動靜。

他總是很聽話，以至于夏眠總是不知不覺忽略了，他已經快長大了。

或者他已經長大了。

經歷過戰争後，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只是他失了憶，忘記了那些殘酷。

但總會有回到軌跡的那一天。

夏眠沉默的捋了捋頭發。

“英國那邊有什麽動靜？”

夏眠轉身回自己的卧室，她詢問始終假裝路人甲窺屏的小屋。

“老頭子被抓到了嗎？”

小屋輕咳一聲，操着一口正太音語重心長：“您是夏先生的孫女，應該支持他保護他愛着他。”

夏眠：“……所以，抓到了沒？”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小屋心中凄凄。

“沒有……”

“哦。”

小屋摸不準夏眠的想法，她應該是愛着夏老頭子的，畢竟是親爺爺，但她三不管的态度又讓人覺得涼薄，雖然老頭子做的确實坑孫女了些……

一個只存在于別人談話和回憶中的老男人。

“小主人……還有件事……”

夏眠關了走廊的燈，手裏握着賬本準備回屋再看，小屋支支吾吾的說道：“之前您和蜘蛛聊得開心我就沒打擾，面館裏有入侵者。”

夏眠：“……”

小屋立即解釋：“但我已經控制住她了！！！我沒有好吃懶做！！我超努力的QAQ！！”

夏眠：“我又沒說什麽……”

小屋：QWQ

她很可怕嗎？

夏眠不明所以，但小屋哭唧唧的小奶音又招人疼，夏眠勉強安慰了它：“做的很好。”

小屋：開心~

小孩子，很好哄。

被夏老頭子偷出來估計心智也不大，就被束縛在這棟屋子裏，唯一能聊天接觸的也只有夏眠了。

“她在哪？”

“大堂，她的形态很奇怪，以前從沒見過，她變成了您的樣子，我一時不察讓她溜了進來，但她身上的氣息很陌生，我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了。”

夏眠沒有立刻去大堂，她先将賬本收進了抽屜了，雖然變種人估計對生意上的東西不感興趣，但夏眠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對賬本都有種天生的敏感。

大堂裏熄了燈，四周萬籁俱寂，面館并非坐落在熱鬧的商業街，周圍很少有大型的商場或熱鬧的酒吧之類，一圈居民區，俱樂部，西邊是工廠冒着黑煙，整體地勢很寬闊，生活節奏很慢。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牆壁上隐約一個人的輪廓，下一秒，燈光驟起。

牆壁上暴起一圈木制的荊棘，将入侵者牢牢的束縛在牆壁上，魔法出品必屬精品，任何物理攻擊都無法對小屋産生傷害。

每一道紋理流淌着銀色的魔法紋路，夜色中看起來像褪色的螢火蟲。

瑞雯被乍起的燈光刺激的瞳孔快速收縮，又很快适應恢複正常，她驀地轉移視線看向二樓樓梯口的女人。

煙藍色的漢服褂子，忙碌一天有些松垮的發，發簪輕顫顫的綴在發間，她左手輕扶着樓梯欄杆，瞧見瑞雯時有些驚訝。

任何人見到她都會驚訝的。

尤其瑞雯此刻還保持着變幻的狀态，她現在和樓梯上的女人一模一樣。

黑發黑眸，一樣的體态，只是一個站在那，一個被綁在牆上。

“很像。”

夏眠笑道：“只是我可從來沒有這麽狼狽的時候。”

瑞雯沒說話，她只好奇的打量夏眠。

她并不害怕瑞雯。

任何人見到和自己一樣的存在都會害怕的，對于未知的恐懼，除非夏眠早就知道她的能力。

這果然是個不簡單的人類。

“你能讓你的屬下放我下來嗎？”

瑞雯眨了眨眼睛，眸光顫動，有些可憐，“它太粗魯了，把我弄疼了。”

剛一進門就被抓包，太喪了。

還是她技藝不精。

這家店的主人看起來是個和她一樣的女孩子，應該很好說話才對。

但瑞雯誤判了，夏眠長了一張溫和好說話的臉，其實心可涼，用奇異博士的話來說，這就是個“表裏不一”的女人。

雖然奇異博士的評價帶了太多個人情緒在裏頭。

“你大半夜的闖進我家，我怎麽知道你是來殺我還是來吃面的？”

夏眠從樓梯上走下來，“來吃面自然是歡迎，我們面館沒有将客人綁起來的道理，但如果你是來鬧事的，我只能綁着你到政府那了。”

政府……

瑞雯神色微變。

軍方對變種人可不友好。

夏眠等她回複，她們都知道瑞雯目的不明，夏眠說這句話也只是給她一個臺階下。

想通這一層，瑞雯又覺得夏眠是個和善的人。

真矛盾。

“我是有點餓了……”

夏眠笑了，“小屋，讓她下來。”

瑞雯全身緊繃戒備，束縛住她的荊棘像會呼吸似得，快速縮進了牆壁裏，瑞雯落在地上，活動了手腳，她擡頭望去，牆壁光滑一片，毫無動靜。

算了，她還是歇了心思吧。

“你這有什麽面？”

夏眠：“來的不巧，關門了，明早過來？”

瑞雯：“……”

是不是逗她？

瑞雯無言一陣，見夏眠總似笑非笑的奇怪的看着她，瑞雯不太自在的偏過身子。

目前的瑞雯還不太習慣人類的注視。

夏眠倒了杯茶，“來，雖然沒面，但有茶。”

瑞雯原地觀察了會兒，确認夏眠是真的請她喝茶，才坐她對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點苦。

她以為只有咖啡才是苦的。

而她第一次喝咖啡，是查爾斯請她喝的一杯藍山，難喝死了。

“夏眠”新奇的端着茶杯看來看去，一臉的無知。

夏眠嘴角一抽，“你還是變回來吧，我實在無法習慣對着自己說話。”

不像照鏡子，瑞雯雖能模仿夏眠的形體，但她無法模仿夏眠的神态，許是現在的瑞雯還沒修煉到那樣爐火純青的地步。

就像對面坐着一個披着自己皮子的家夥。

很有恐怖片的既視感。

“我能拒絕嗎？”

夏眠微笑：“可以。”

瑞雯捧着茶杯，溫度透過瓷杯傳到她的手心，淺黃色偏透明的茶湯，裏頭飄着一兩片綠色的葉子，她以前從沒喝過這種東西。

“但你不高興了，你不高興了會讓你的屬下把我挂牆上嗎？”

瑞雯問的直白，她的眼睛很清澈機敏，對外界的警戒和好奇，以及隐晦的陰沉，

至少這雙眼睛在夏眠臉上，沒有這樣的神色。

夏眠喝了口茶，“我不暴力，小屋會那樣做是因為你不請自來，又變成了我的模樣，激起了它的防禦，下次過來的話，直接進來就好。”

想了想，夏眠又道：“你一個人，別帶朋友。”

瑞雯緊緊盯着她，有些不禮貌，夏眠沒出聲提醒她，這對她沒用，她的童年生活在相當糟糕的環境，能活下來就是萬幸，還講什麽禮貌。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我身上沒有讓你利用的東西。”

瑞雯：“我來這是想偷東西，也許你脾氣要是壞點，我還會殺了你。”

“偷什麽？偷吃？”

瑞雯：“……”

你為什麽回應的這麽熟練啊……

還一臉的“怎麽又來一個”的表情。

“你們變種人混的真慘。”

夏眠搖頭。

瑞雯：“……”

她不常和查爾斯他們一起行動，她獨自一人習慣了，她無法有正常的工作，她也無法正常的去餐館吃飯，這家店是她前天無意間經過時看到的，裏頭飄來誘人的食物香味。

她想，哪天她再次經過這裏就進去看看吧。

她以前都是這樣過來的。

趁着主人不在或是熟睡，偷溜進去找吃的。

當年查爾斯也是這樣發現的她。

當年查爾斯也是一樣請她吃了一頓。

現在這個女人也是這樣。

這個女人請她吃了一碗面。

現做的，清湯面。

這年頭，好人這麽随處可見的嗎？

瑞雯剛這樣想，剛被她打上好人标簽的女人就摸着下巴笑眯眯的詢問她：“既然你不願變回來，不如考慮下兼職？幫我看店，每天供吃管飽，你只需要變成我的樣子坐在那就行，偶爾可能需要你端個盤子什麽的，但總體來說還是很清閑。”

一個現成的勞工。

夏眠算盤打的噼裏啪啦的響。

面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她準備在加拿大的東部也開一家分店，把老員工調一兩個過去，這裏人手就不多了。

她看向一臉茫然的瑞雯，“所以，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