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出獄

來人在解鎖,鐵門哐當的回響敲得林琅腦仁疼,又一聲令人酸倒牙的吱呀聲,門開了,透出昏黃的光來,映照出一張精致小臉。

“琅哥哥?”

鐘染兒是個膽小的,提了燈籠還是那般戰戰兢兢。等到走近時,立即被林琅的獄友吓得“啊”地尖叫了兩聲,直看到林琅盤坐在中間的牢房,雙目溜圓地瞪着她,這才松了口氣。

“琅哥哥,幸好你沒事,等等啊,染兒這就放你出去。”

林琅只覺得奇怪:“怎麽是你來了,趙小柔呢?”

“別提啦,青梧宗出了大事,鬧得雞飛狗跳的,柔姐姐已經三天沒在宗裏啦。若不是那位林公子來要人,我還不知你被關在這呢。哎呀,這破鎖怎的如此難開……”染兒一邊搗鼓那鎖頭,一邊愁眉苦臉地道。

哦?沒想到林如鸾倒是聰明,知道趙小柔軟硬不吃,竟搭上了鐘染兒的線。

“什麽大事?”林琅問,見要自由了,高興地蹭過去接手那把鑰匙,“我來開我來開。”

“不不不,你力氣小,還是我來。”染兒慌忙擺手,不讓他摻和。

“這事說來可蹊跷啦,據說前些日子山下不少墳都給人刨了,屍身不知所蹤。賊還沒抓着呢,沒想到這兩天,青梧宗一位長老暴斃,屍身不見了,連着洞府中的寶貝也被掃空,現在全宗上下亂着呢,都在找兇手和偷屍體的賊。”

“哦……”林琅聽着跟自己沒關系,便懶得理會了,默默看着鐘染兒單手就托起了人頭大的球形鐵鎖,還一臉輕松,羨慕不已。媽噠哥哥也想做大力水手不想當繡花枕頭啊嗚嗚。

小姑娘纖手詭異地一擰,鎖孔裏發出咔噠的聲響——

“幹得漂亮!”林琅高興地一拍大腿。

小姑娘被他一誇,小臉又是一紅,然而撥弄了下鑰匙,“咦”了一聲。

“怎麽了?快快開門!”林琅催促。

染兒拔出半截鑰匙,無措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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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一顆心啪叉掉在地上,滿是裂痕,一臉淩亂道:“備用鑰匙呢,有吧!有的吧?”

“琅哥哥別慌,你先讓開。”染兒安慰他道,不慌不忙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條軟帶,把林琅吓了一跳。

這妹子怎麽一言不合就寬衣解帶?!

等到染兒握持起來,那東西閃着金屬的寒芒,林琅才頓悟,那是柄軟劍。劍光落下,那鎖當即一分為二,哐當落地。

林琅看得瞠目結舌,聽她嬌滴滴地說“好了”,腦門冷汗下來,心想好鋒利的劍,幸好這姑娘是個嬌羞人,要也是趙小柔那破脾氣,恐怕此時被劈兩半的就是他了吧。

“妹妹劍法真好,不知師從何派?”林琅虛心讨教。

染兒原本在情郎面前現了本事,心有一絲雀躍,被這一問,頓時臉色一黯:“琅哥哥連這也忘了?果真移情別戀了嘤嘤嘤……”

不好,說錯話了。林琅頓時腦袋一縮,恨不得打自己個嘴巴。

染兒哽咽兩下,低頭絞着衣角,低聲道:“我是武陵山長定真人門下,鐘染兒。琅哥哥可記住了。”

說完軟劍收回了腰間,郁郁打開了牢門,剛好和急着要出牢的林琅對個正着,臉上又飛起一片紅霞,倏忽提燈轉身,捂臉就跑。

“哎,等等!”幸而林琅有天眼通,也不怕黑咕隆冬裏摔跟頭,快走幾步跟上她,問:“你剛才說的林公子,可是在山下和我一起的那位?他也進了青梧宗?”

“是啊。”鐘染兒幽幽地,忽然腳下一頓,回身定住了,抽抽嗒嗒地問:“琅哥哥為什麽喜歡他,我有哪點比不上他?”

“呃……”林琅撓撓頭,“比你……好看?”

“……”鐘染兒張了張嘴,回想那人的容顏,無法反駁,梨花帶雨的臉上有些不甘,擦了擦眼淚又問:“那我比胡菲菲又如何?”

林琅莫名其妙:“胡菲菲是誰?”

“啊?”鐘染兒古怪地看他一眼,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麽,挂在睫毛上的淚滴拂了去,眉眼一彎,轉而化為了笑意,道:“哦,誰也不是,咱們快走吧。”

“……”呵呵,不說哥哥也猜得到,八成又是前林琅的老相好之一。林琅幹笑,沒去揪根問底。見她心情好了,巴巴地讨好道:“染妹妹別急着走,幫哥哥個忙可好?”

“什麽忙?琅哥哥吩咐便是。”染兒欣然答應。

林琅便興沖沖把她拉回了原先的牢房,指着另外兩個大鎖道:“勞煩妹妹把這兩個牢門也開了吧。”

“琅哥哥這是要做什麽?”染兒為難道:“雖然這兩人已死,但這是青梧宗的地牢,沒有柔姐姐的意思,我卻是不好擅自開牢門。”

“人早都死了,有什麽關系?開個門,難道那屍骨還能爬起來跑掉?”林琅笑說,見她還是低頭糾結,繼續說服道:“放心,我不過是想拿那兩個死鬼的金丹,不動其他的。就那倆丸子,看到沒?都積灰塵了青梧宗也沒取走,想必不稀罕,咱們一人一顆怎樣?”

“那個啊……”染兒想了想道:“倒是簡單。”

伸手翻了個收一指,好似有兩股氣流推着,那兩顆金丹竟然就滴溜溜滾了過來。

“……”林琅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兩顆金丹到了手上,才回過神來,滿臉複雜地遞給她一顆。小姑娘羞怯地擺擺手道:“不啦,染兒以後要自己結丹。琅哥哥拿着玩吧,只是別吞了就好,會爆體的。”

拿着……玩。林琅默默收下,又聽她酸溜溜道:“琅哥哥,你以後可要好好待那位林公子,別再花心啦。”

林琅大奇。這小姑娘怎麽替林如鸾說起話來了?他先前那番表現,就是為了借林如鸾擋擋前主的桃花,鐘染兒居然沒把他當情敵,難道是死心了?眼珠一轉,他唉聲嘆氣道:“爹娘要知道我喜歡男人,只怕要打死我!”

鐘染兒柔聲安慰他:“那也未必,反正你們生米也煮熟了。你爹疼你跟心肝似的,你娘又好面子,定然不敢将事情鬧大了,至多偷偷把人滅口,你只需寸步不離林公子,遲早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妹妹倒是聰明。”林琅贊道,努力撐出了個笑容,忽然又一滞:“等等!”

“你你你說什麽生米煮熟了?!”

鐘染兒又羞又惱:“就是……就是……那個意思!”

林琅立即會意了,抓狂道:“誰告訴你我們煮熟了?!”

“林公子說的啊。”染兒忽然收起了羞怯,正色道:“他說身子被你玷污了,若是你不要他了,就要尋上門去,一頭撞死在你爹娘面前呢。唉,林公子也是個可憐人嘤嘤嘤,自小沒爹沒娘的,好不容易修煉有成結丹,卻遭同門妒忌,被害得廢了金丹,流落他鄉差點當了小倌,幸好遇到琅哥哥你……”說着說着,竟是擦起眼淚來了。

“……”

林琅覺得自己似乎低估了某位仙尊厚顏無恥的下限,一言難盡地道:“染兒啊……其實我們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是他說的那樣。”

“是麽。”鐘染兒臉色忽明忽暗,一手按到了腰間軟劍上,幽幽道:“林公子說你一定不會承認,我是不信的呢,琅哥哥豈會是那等負心薄幸之人?你說呢?琅哥哥。”

“當然……不是。”林琅打了個寒噤。

他不怕被打,他怕被關起來不給飯吃嗚嗚嗚。

他記得沒錯的話,武陵山的功法以力著稱,無論男女都力大無窮,被戲稱為“搬山派”。鐘染兒看着嬌小柔弱,修為也不過區區練氣,但力氣絲毫不差,總之,把他再拖回去關着是絕對沒問題的。

林琅不想再蹲小黑屋,哭喪着臉道:“好妹妹,咱們出去再接着說可好?哥哥幾天沒洗澡,身上臭着呢,可別把你也熏壞了,不信你聞聞……”

“你……沒個正形。”鐘染兒小臉又一紅,躲過他湊近的,轉身走得飛快。

兩人一連過了三道牢門,光線漸漸亮起來。到了最外的出口,林琅看那門大開着,一個颀長的身影堵在那,不禁笑嘻嘻道:“怎麽,你們還留個人把風呢?”

“等等!”鐘染兒卻忽地站住,軟劍一橫,将林琅攔住,緊張道:“誰在那兒?”

林琅看她架勢不對,這才停住,門外光線太強,只映出來人的輪廓,看不清面目。他凝神開了天眼望去,心中一咯噔。

不是林如鸾。

此人面相四十歲左右,挽着道髻,方臉蠟黃,青袍束冠,衣擺一角繡着青梧宗的銀弓标志。負手而立,氣勢非同一番,顯然不是一般的青梧宗弟子。林琅又觀他周身散發淡淡白光,詫異得很。

在前主記憶中,天眼之下魔有魔氣,為黑色,妖有妖氣,多為青色,顏色越濃說明修為境界越高。人類修士所發白光也是一個道理。只是天眼用起來相當耗費精神,前主若非遇到妖魔,絕不使用,沒用在人類修士身上過,也沒有用它來區分過修士的境界,林琅只得自己琢磨。

他看了看鐘染兒,這姑娘煉氣境,身上白光極淡。此人光芒比她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再結合氣場,猜着至少也是個金丹。

以趙小柔的身份,托個金丹修士來放他自然沒問題,但看她的好閨蜜鐘染兒此時一副警惕樣,恐怕這不是自己人。

想到這,他幹笑道:“這位前輩,不知有何貴幹?可是要提審犯人?哎呀不巧得很,那兩個惡人已死的不能再死了,大小姐命我二人來處理後事呢。”

“林琅。”那人*道,“不認得老夫?也好,如此便無需顧忌了。”

沖着他來的?林琅神色一凜,儲物镯子不在手邊,沒有防身的法寶,情況大大的不妙啊。但他還是上前幾步,客氣道:“好說,既然前輩要找的是我,還請不要為難這位鐘姑娘。”

“哼,惺惺作态!”堵門的青袍修士冷笑:“鐘姑娘是客人,老夫自然不會為難她,倒是你自求多福吧。這次你爹不在,誰也保不住你。還不出來,是想讓老夫動手?”

“我自己有腳,麻煩您老讓路!”林琅對此人毫無印象,但看他咄咄逼人的語氣,實在不爽,頓時也沒了好臉色。

才出了門口,就見一人怒氣沖沖撲來,簡直像要生撕了他。

“林琅啊啊啊啊,都是你把老子害成這樣!這次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若不是這人發出聲音,林琅還真認不出,這纏了一腦袋繃帶,似乎還瞎了一只眼睛的瘋子,居然是王承風?

閃身要躲,背後卻中了一股氣勁,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聽到一聲冷哼,林琅就知道是那金丹修士搞的鬼。正盤算着怎樣脫身,眼前一道金光劃過,王承風猛地就倒飛了出去。

仔細一看,那家夥脖子上套了根金燦燦的繩子,好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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