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第二日一早，顧琊便收拾了東西帶着亓官晏和流雲山莊的三人到了周家拜訪。

周雲峰與顧清河曾經也是結拜的義兄弟，名義上算得上是顧琊的半個義父，不過顧清河原本就和周雲峰的關系極其淡漠，宋青松死後甚至一度翻臉，故而顧琊也幾乎沒有和周雲峰有過什麽接觸，只是如今周雲峰死了，而且死狀那麽凄慘，本着江湖道義，他還是應該來看上一看的。

早年間的江湖格局十分簡單，麒麟山莊獨占着半個江湖，不論是武學還是財富，都穩穩的勝過別的江湖門派一大截，弟子人數衆多，除了本家之外還有許多分宗，當時的江湖名士錄上前五十麒麟山莊占了二十七位，超過半數，整個榜上更是占了五十七名之多。

林子大了自然什麽鳥都有，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命案，一個普通的農莊被人屠了滿門，死了三十餘口人，死者的傷痕、活着的人證，矛頭都直指麒麟山莊。

周雲峰便找了當時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的宋青松來主持大局，他們二人又與顧清河、鄭少衡結為義兄弟，聯合了大小十餘個門派與麒麟山莊為敵。最後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是裏應外合，真的血洗了麒麟山。

牆倒衆人推，一時間麒麟山莊成了江湖人争搶的對象，裏面的秘籍寶器金銀玉石都被人一搶而空，又唯恐遭到報複，連麒麟山上的垂髫稚子都不曾放過，最後還燒了一把火，據說火光燒了三天三夜都未熄滅。

麒麟世家原本有三件傳家之寶，一是被人稱作天下第一劍的麒麟劍，二是號稱刀槍不入的麒麟甲，第三個則是傳言包治百病的麒麟血。

只是除了麒麟劍，別的都已在混亂中遺失了。

麒麟世家有百年歷史，自然累積了大量的財富，山莊中的那些東西都只是小數目，更多的部分據說都被埋在了麒麟冢中，除了當代的家主，無人知曉麒麟冢在何處，但是為了防止當代的家主不幸遇難後面的弟子尋找不到麒麟冢，麒麟世家将麒麟冢的位置繪成了一幅圖，加之以特殊的密語，除了麒麟世家的人無人能夠讀懂。

周雲峰四人獲得卷軸之後自然也無法解開密語，便将那卷軸一分為八，在背後編好了數字，每人拿了兩片編號不相接的，各自保管，并且約定麒麟冢中的東西只有四個人都同意時才能取出。

也正因此，如今的江湖人才會對三七鎮上有麒麟劍和藏寶圖的事情趨之若鹜。

麒麟劍既然被稱作是天下第一劍，那自然持劍的人也會與它有相同的身份，何況劍中還有麒麟劍法，如今這絕妙的劍法已經随着麒麟世家的覆滅失傳了，習武之人自然都希望自己的武藝能更精進，對于麒麟劍，幾乎都沒有抵抗的能力。

藏寶圖更是如此，雖然周雲峰手上只有他與宋青松的四片，但是已經占據了藏寶圖的一半了，若是找人推測演算，真的能找到也未可知，若是實在算不出來，剩下的四片在哪兒大家心裏都清楚，能不能拿的到就要各憑本事了。

絕世的武學和巨大的寶藏，這便成了江湖人為之瘋狂的原因。

周家院牆修得極高，白牆黑瓦，門府也造得極為高大，門口鎮着兩只一人高的石獅子，門檻沒過成年男子小腿的一半，可稱得上是極其富貴的家宅，旁的人進來就會被這氣勢吓上一跳。只是如今這門口挂起了白花挽聯，還有随風卷起的落在地上的紙錢，許是已經過了早些人最多的時候，如今的大門口空空蕩蕩的，連個守門的都看不見，整個宅子都顯得異常清冷空寂。

顧琊的眼睛恢複的差不多了，只是還時常會看到些殘影，不像是昨天那樣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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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着林軒使了個眼色，林軒立刻會意走到了大門門口，周家的大門大敞着，裏面靜悄悄的，連一絲哭鬧的聲音也無，一堵影牆矗在那裏，影牆修的極高極寬，完全阻隔了林軒的視線，裏面的東西一點都無法知曉。

林軒伸手叩了叩門上的門環，這大門似乎有些年歲了，銅環也已經鏽了不少，明明很普通的事情，如今看來都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冷清之感。

過了一會兒跑來了一個小雜役，看着門口站着五個人也是吓了一跳，而後細聲細氣的問道：“你們是？”顧琊向他點了點頭：“在下是流雲山莊現任的莊主顧琊，這幾位都是與我同行的門人，前來吊唁周大俠的。”

那小雜役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諸位随我來吧。”

他便引着顧琊幾人繞過了影牆走進了院子裏，院子裏的裝扮與外頭無二，還是一片素缟，只多了些香火的味道，味道極淡，幾乎是要聞不出來了。整個院子都冷清的厲害，一絲人聲也無，不論是周雲峰的幾個姬妾還是周家的奴仆，連影子都沒有一個。

江百齡開口問道：“夫人可還在家裏？”

小雜役答道：“如意夫人麽？昨天晚上便乘着馬車走了，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江百齡一愣：“周大俠還未出三七吧？”小雜役笑道：“這位姑娘恐怕不知道，頭七那晚整個周家都不得安寧，夫人怕老爺怨恨太深，早早的結了工錢遣散了周家下人，怕我們這些人被牽連到，本來我也打算今日就走的。”

此話一出，連同着林軒也奇怪起來：“所以如今的周家是空了麽？”

“是啊，”小雜役點了點頭：“二少爺前幾日買下了醉春樓，這幾日一直宿在那裏，三少爺則是帶着他生母離開了三七鎮，也不知道去哪裏過日子了，其他幾個小姐也是，大多都已經離開三七鎮了，有幾個沒有生孩子的姨娘，都已經談好改嫁的人了。”

聽他這麽一說一行人都只覺得心下一涼，偌大的一個周家，到了後來竟是連一個守靈的都沒有，只剩下這個馬上也要離開的小雜役。

顏修文似乎是捕捉到了小奴役話中的重點：“那你們家大少爺呢？”小雜役從二少爺開始講起，周雲峰的大兒子卻是一字未提，裏面想必是有些蹊跷的。

小雜役舔了舔嘴唇：“我方才說，老爺頭七那天回來過，而且鬧得整個三七鎮都不得安寧吧……大少爺就是在那天晚上慘死的。”他一說完，幾人的背後立刻沁出了冷汗，在這庭院中走動更覺冷風簌簌，一時間竟是都能理解為什麽如意夫人會讓周家人都搬出去，若真是有這般可怖的兇靈，他們還還守着這宅子，才叫人心下恐慌。

江百齡似乎是有些不能接受，讷讷道：“大少爺？不是周大俠的親兒子麽？怎麽也……”

小雜役點了點頭：“聽說是因為氣惱大少爺不肯為他追兇，反而急着分了周家的家財，原本想要教訓大少爺一頓，未曾想失了手殺了人。”“聽說？”林軒問道：“你不是親眼所見的兇靈殺人麽？”

小雜役道：“的确不是親眼所見，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應該在靈堂守靈，快到子時大少爺還未來，如意夫人氣不過，便帶着人去了大少爺的院子。誰知道在院子外就聽到大少爺在裏面哭喊着叫道‘爹！爹！’可院子門被反鎖，等找人撬開了才發現，大少爺已經死在院子裏了。”

聽他說完幾個人更覺一陣涼風吹過，尤其是江百齡，她擡右手揉了揉左臂上的布料，尴尬的笑道：“咳，這兒感覺有些冷啊。”

卻聽林軒突然出聲道：“莊主和晏公子呢！”

聽他這麽一說，顏修文和江百齡俱是一驚，回頭一看果然只剩下他們走來時一條長長的走廊，顧琊和亓官晏不知所蹤。

原本他們三人是屬下，走在顧琊和亓官晏的身後，繞進院子裏的時候顧琊不動聲色的和他們交換了個位置，方便他們向那小雜役套話，誰知道不過是走進了這個院子，轉了一個彎，顧琊和亓官晏竟是消失無蹤了。

江百齡當下打了激靈，她在江湖上也時常被人稱作是女中豪傑，如今卻被這陰恻恻的氛圍吓到，說起話來都有些磕磕絆絆：“今，今天不是三七吧……”

小雜役道：“不是……恐怕是這兒的路太曲折，顧莊主和那位公子走錯了，我一會兒再去尋他們就是。”江百齡點了點頭，應了一聲，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往林軒和顏修文中間擠了擠，林軒和顏修文都知道她心裏害怕，便當作是沒發現一樣讓她站在中間，一左一右的夾着她。

也怪不得江百齡這麽害怕，周家的院子實在太幽邃冷清了一些，分明如今正是盛夏，大白天的，院子裏卻照不到一點陽光，樹蔭太過濃重，遮掩了大部分的光線，一點熱氣也沒有，一陣風吹過，樹冠便發出“沙沙”的聲音，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只剩了他們幾個活人，更詭異的是竟連蟬鳴聲都沒有聽見。

江百齡故意走慢了幾步，引着林軒和顏修文都落在了那小雜役的後面，壓低了聲音問身邊的人：“莊主，他們沒事吧？”

顏修文往她耳邊湊了湊，輕聲答道：“你別太擔心了，哪裏有什麽鬼神妖怪，恐怕是什麽人在搞鬼，既然是人，那就更沒什麽好怕的了，莊主的武功獨步武林，排名雖然沒有更替，功力肯定又更精進了，比他還強的基本上都是武林中歸隐許久的老前輩了，哪裏會來這裏折騰我們。”

江百齡白着臉點了點頭，良久又問：“我們也不會有事的吧？”

林軒也湊近她耳邊悄聲道：“你可比我和顏大夫的身手好多啦，只要你沒事，我們就都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