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傭人上了一杯茶。
陸警官略有些局促地問:“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早就過來叨擾,那個……蘇婵呢?怎麽沒見到她人呢?”
“小孩子貪睡,估計一時半會兒起不來。”景源扣上手表,坐在陸警官對面的沙發上,“不知道陸警官今天專程跑一趟所為何事?”
“啊,這個……”陸警官斟酌了下用詞,“是這樣的,聽說蘇婵的收養人出了點狀況,将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所以過來了解下具體情況。”
“的确如此,不過這件事已經交與法院審理了。”
“我了解到,被告人是與景家有多年雇傭關系的仆人,所以,蘇婵被虐待是确有其事對嗎?”陸警官與景源對視。
景源向前微微傾身,雙手交握,小臂抵在腿上,“是這樣,對方在景家工作半輩子,因為信任才會把蘇婵交給她照顧,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我能看下孩子嗎?”
景源略一遲疑,正要拒絕,卻聽到張媽的問候聲,“小小姐起床啦。”
“你是來看我的嗎?”
蘇婵穿着明顯不合身的睡衣,光着腳站定在陸警官面前,細白的小腳燙脫了一塊皮,看得人揪心。
陸警官來之前已經了解過蘇婵的傷情,但親眼看見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眼神黯淡的模樣,一瞬間覺得很是心疼。
他也為人父,家裏有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公主,嬌氣的很。要是有人這樣對待他的女兒,他一定會跟對方拼命!
“叔叔來帶你回去的!”
陸警官去牽蘇婵的手,卻被景源一把攔住了。
“陸警官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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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源将蘇婵攬到懷裏,寬厚的手掌護着她的頭,眸光微厲。
事已至此,陸警官也不遮掩,索性開門見山,“景二少,我就直說了。既然蘇婵的收養人因為虐待孩子已經失去收養資格,為了孩子考慮,警方已經為她找到了新的領養人,我今天來就是帶她走的!”
“大可不必,這孩子現在由我親自照顧,不勞你費心。”
“那總要問過孩子自己的意願吧?”陸警官寸步不讓,“收養超過十四歲的孩子,要完全遵循孩子的意見,如果她願意留下,那我無話可說,如果她不願意,希望景二少遵守《收養法》相關條例!”
景源聞言眉心一壓。
他不用問也知道,蘇婵不願意留下來。
然而就是這個瞬間,讓景源第一次去認真思考,他到底為什麽要養着蘇婵?這一刻的對峙是為了什麽?
但他的心裏沒有答案,那裏一片空白。
鬼知道他為什麽鬼迷心竅。
空氣凝滞,眼神對戰焦灼,被景源按在懷裏的蘇婵突然掙開他的手臂。
景源緊抿着唇看着蘇婵轉過身背對他而立。
這種荒謬的執念到此結束了……
“大叔,我願意留下來。”
蘇婵稚氣未脫的童音平靜而肯定。
“你說什麽?”陸警官看了一眼面上不動聲色的景源,再次向蘇婵确定,“你要留下來?”
“是的。”
不留下來,怎麽還清這筆債呢?她受夠了輪回之苦,卻又跳不出命運,能怎麽辦呢?
如果天道判她有罪,那她除了束手被戕,還有別的選擇麽。
陸警官咬了咬牙,“你确定是真心想留下來嗎?如果有別的什麽顧慮……”
“陸警官”,景源面色微冷,“既然你得到答案了,就請回吧。勞你跑一趟,我代蘇婵謝謝你的關心了。”
主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陸警官起身,卻還是看向蘇婵,欲言又止。
傭人來送,陸警官滿腹心思,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喊聲。
“大叔!”
陸警官回頭。
蘇婵向他揮了揮手,笑眼如一彎清月,“你是好人。”
她身後的冷峻男人自然地摸着她的後腦勺,棱角分明的臉蒙上一層柔和的光。
陸警官嘆了口氣,正了正制服帽,大步離去。
不夜天城。
“景二怎麽回事兒,這都幾點了還不來?”
江澤川扯了扯領帶,想起昨天某人把他兄弟硬生生捧成高嶺之花,陰恻恻地準備多灌景二幾杯酒,結果等了半天人影也沒見着。
林顧笑得意味深長,“說是要回去一趟接他們家小公主。”
“誰?”江澤川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苗頭,想起來昨天跟慕晴晚通電話時,她一頓問東問西。但他人在國外,哪兒就消息這麽靈通了。
說曹操曹操到,正主推開門走進來。
江澤川回頭一看,嘿,怎麽懷裏抱了個半大不小的姑娘。
小姑娘皮膚白淨,五官精致,是個美人坯子不假,不過……這是怎麽個情況?
景源原本已經在來的路上,突然想起來蘇婵自己一個人悶在家裏,略一思忖,便返程把她帶出來。
蘇婵蹬了蹬腿兒要下來,景源不放。外面不比家裏,地毯不幹淨,她光着腳細菌容易造成傷口感染。
“景二,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這是你女兒!”江澤川一臉驚恐。
景源懶得理,将蘇婵放在座位上,讓服務生加了份粥。
“小公主,叫什麽名字呀?”林顧将番茄松鼠魚轉到蘇婵面前。
“我叫蘇婵。”
小姑娘聲音軟糯糯的,林大少生個女兒的願望又竄出來,“好乖呀,叫……哥哥。”
“哥哥。”蘇婵抓着筷子微微歪頭看了林顧一眼,漆黑的瞳仁兒上光點晶亮。
林顧“哎喲”一聲,誇張地一手捂住心口。
完了,他也想去領養一個。
席間,江澤川賊兮兮地刺探內情,奈何景源的嘴蚌殼似的,半個字也撬不出來。
蘇婵只管低頭“試菜”。
桌上菜色繁多,賣相誘人,但蘇婵早上睡了個回籠覺,是以吃了兩頓早餐,這會兒自然是不餓的。
每盤菜只吃一口,遇上辛辣的,景源會敲掉她伸出去的筷子以示警告。
“把粥喝完。”景源捏着小瓷勺柄舀了一勺粥喂到蘇婵嘴邊,蘇婵立刻把頭扭過去。
景源蹙眉,伸長手臂接着喂,蘇婵重又轉過來,就是不喝。
這口飯是喂不肚裏去了。
林顧笑問:“怎麽不好好吃飯呢?不吃飯會長不高哦。”
“我剛吃完加餐呢,一點都不餓,我不想吃!”
景源無奈把小碗放下來,“那一會兒吃。”
養個孩子容易嗎。
昨天給她量了下身高,一米五六,連一米六都不到。景源聽張媽說,這個年紀的女孩身高應該都差不多定型了,景源憂心忡忡,怕蘇婵真的不長個兒了。
下午預約了醫生帶她去檢查骨骺線有沒有閉合。
景源把蘇婵抱到另一邊的沙發上讓她自己玩。
酒桌上男人們多喝了幾杯,總擔心誰冷不丁說了些葷話給她聽見。
剛坐下來聊幾句正事,一扭頭看見蘇婵從沙發上蹦下來,噠噠噠跑去擰房門。
“你給我回來,幹嘛去?”
景源幾步走到她身前,把她抱起來。
“我要噓噓!”
景源忙一把捂住蘇婵的嘴,神色尴尬,“你是女孩子,不能這麽說話。”
蘇婵撇嘴,但沒反駁。
包房裏有衛生間,景源摸了摸鼻子,硬着頭皮把她抱進去。
“好了叫我。”景源把門關上,饒是商戰中如何八風不動,這會兒難免面熱。
養孩子不容易,養女孩子更費勁。
林顧和江澤川在外面笑到不能自已。
蒼天饒過誰,誰能想到景二也有今天。
蘇婵抱着景源的脖子,他托着她膝彎垂眸給她洗腳,鏡子裏的他神色認真,仔細地避開她腳背上的傷口,動作輕柔。
她歪着頭看他,突然吧唧親了他一口。
側臉被印了一個濡濕的吻,景源微微怔愣,他偏頭,“罪魁禍首”正眨巴着水汪汪的鹿眼看着他。
“景二源,我們暫時休戰和平相處吧,我不惹你,你也別惹我好嗎?”
小姑娘一本正經的模樣,景源挑眉,“這是君子協議?”
蘇婵緩慢地點了點頭,假裝自己聽懂了“君子協議”是什麽意思,“當然。”
景源抵着她光潔的額頭蹭了蹭,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個動作有多親昵。
酒過三巡,江嶼森姍姍來遲。
蘇婵聽到一耳朵動靜,跪坐在沙發上,手扒着沙發靠背露出半個腦袋熱情打招呼,“嗨,江校霸,你怎麽在這裏?”
江嶼森頗有些意外,難道不是應該他問,她為什麽在這裏?
他眸光一轉,卻沒有多問,走過去坐在蘇婵對面,“不是應該我問你麽,逃課來的?”
“我才沒有逃課,我請假了。”蘇婵理直氣壯,“喏,我受傷了。”
江嶼森下意識握住蘇婵擡起來的腳,瞧了下傷口,眉心微蹙,“怎麽這麽不小心,燙傷了?”
“哇,江校霸你好厲害,看一下就知道是燙傷!”
江嶼森咳了一聲,“別這麽叫我。”
他老哥在這兒呢。
“為什麽呀,那我叫你什麽呢?江學長?”
江嶼森點頭,狹長的眸笑意微濃。
“哎,景二,我怎麽看我們家小森跟這丫頭很合得來呢!”
江澤川見景源一臉防賊的表情盯着自家弟弟,連忙上趕着給他找不痛快,“你覺得呢?”
景源冷哼一聲。
臭丫頭,昨天剛教育她不準讓別的男生碰,今天就當着他的面兒跟臭小子拉拉扯扯!
回去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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