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想走

容胥眼中閃過了一絲什麽,卻又很快消失, 他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有什麽是你不喜歡的?”

這句話的語氣中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仿佛只是再簡單不過的疑問, 可其中卻又像是包含了許多。

宮人們低眉順耳, 端着幾乎沒怎麽動的一碟碟菜肴魚貫而出, 輕手輕腳的, 一點動靜也不敢發出來。

偌大的殿內只能聽見呼呼風聲,還有冬日的寒風趁着宮人來來往往掀動遮風簾, 順着風口卷進來時,帶來的風壓着枝頭吹過梅林,搖動樹葉梅枝瑟瑟作響的聲音。

容胥目光平淡,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垂眸審視着縮在地上的白笙,輕聲問:“你喜歡爹喜歡娘, 喜歡姐姐,喜歡和你一起長大的玩伴, 先前也說過喜歡孤,如今連只見過幾次的姑娘都要喜歡......你能告訴孤,有什麽是你不喜歡的嗎?”

容胥很少這樣問問題,他并沒有什麽非知道不可的事, 說的話也通常沒有別的什麽含義, 往往只是很随意的問一句, 對問題的回答也都是可有可無, 像是什麽都不能叫他在意。

他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問題反複問上好幾次,像是非要得到一個結果。

白笙愣了一下,一時沒有聽懂容胥的意思,連哭都忘了,微微擡起頭,呆呆的問道,“......什麽?”

容胥又問:“你喜歡孤嗎?”

白笙實在聽不懂前面那些話,可他能聽懂最後這個問題,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看着容胥點了頭。

喜歡。

不只是喜歡,是特別特別的喜歡。

作為狐族唯一的小殿下,從小到大,有很多人都對白笙很好,身邊的人都一直是對他溫聲細語,包容愛護,只有容胥,對他時冷時熱,還總是欺負他。

可白笙就是喜歡他,即使容胥是個大壞蛋,白笙也還是喜歡他,像個傻子一樣跟在他身邊,貼着他黏着他......

“喜歡......”白笙聲音很輕,卻又很認真,認真到讓人感覺像是從他心裏傳出來的。

容胥捏着玉扳指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好像忽的縮了一下,但很快很短暫,短暫到連他自己都忽略了。

他的眼神比冬日的湖面還要平淡,像是絲毫沒有為之動容的模樣, “即使你不說,孤也知道這個答案。”

容胥緩步上前,走到白笙面前,居高臨下看着腳邊的白笙,嘲諷一笑,有些惡劣的道:“可你的喜歡來的太輕易,即使只是給你一個果子,送你一個香囊,你就能輕易說出喜歡,無論對誰,你都能輕易說出這兩個字,可見你的喜歡有多廉價,這樣廉價的東西,孤還不屑要。”

白笙瞪大了眼睛,難過又茫然的樣子,像是根本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卻有一滴淚水不知不覺的順着眼眶掉了下來。

“你說......什麽?”  嗓音已經帶了哭腔。

“沒聽懂嗎?”容胥輕笑一聲,微微俯身,紅色的血眸看起來卻比原來漆黑的顏色還要幽深,他一字一句道:“那孤就說的更清楚一點,這樣廉價的喜歡,拿去送給別人吧,孤一分一毫也不想要。”

宮人們剛收拾好退出去,殿門還沒來得及關上,原本蜷在桌邊的白笙卻突然站了起來。

由于蹲的太久腦袋有些眩暈,白笙起身時身子還往邊上栽了一下,差點栽倒在地上,幸好即使扶住了桌子,才将将穩住了身子,他沒有停留,也沒有看面前的容胥,像是有什麽妖怪在後面追他,連頭也不擡,急切的轉過身子,腳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怎麽,孤殺了你喜歡的人,所以覺得在這裏待不下去了,決定要走了是嗎?”

白笙已經走到了殿門口,聽到容胥的這句話,尤其是那個“走”字,原本被氣到不管不顧,一心要走的白笙心裏忽的一顫。

走……

他能走去哪兒?

這個世界對白笙來說全然都是陌生的,他所有的歡喜和悲傷全都來自于容胥,他原本是一張白紙,是跟在容胥身邊,才慢慢染上了一些不一樣的色彩。

可他把自己染上這些色彩,也全都是為了容胥……

他舍不得走,他舍不得容胥,舍不得容胥對他的那些好,舍不得容胥對他的那些溫柔,他更舍不得,心裏最近對容胥生起的那些,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和依賴。

他舍不得……

白笙腳步頓住,一瞬間拼了命的想留下來,似乎連剛剛想逃走的害怕都忘了,心裏湧上了無盡的勇氣。

白笙轉過身,眼眶已經通紅,眼眸中有着明明滅滅的璀璨星光,他無聲的抽泣一下,顫抖着嗓子問道:“如果……我要走,陛下,會,有一點點……舍不得我嗎……”

他連舍不得這句話也不敢就這樣說出來,還要小心翼翼的帶上那個卑微至極的“一點點”,好像是他這樣說,容胥就更有可能說“有”一樣。

容胥從始至終一直站在原地,沒有要哄他,也沒有要挽留,看着白笙的目光如此随意,說出的話涼薄的讓人心驚,“怎麽會?”

“你想走便走。”頓了頓,容胥語氣更加淡然,輕輕道:“只是記得,若是要走,就別再回來了。”

這句話的語氣太過冰冷,意味太過絕情,一瞬間就毫不留情的把白笙心裏最後那一絲希望也打碎了。

白笙眼中的所有光都在這一刻,徹底的熄滅了,纖細瘦弱的身子晃了下,長長的睫毛載不住那樣多的難過,眼淚濕透了眼睫,大滴大滴的從眼眶裏滾出來。

“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再也不要喜歡你了......”白笙喃喃自語,手下意識放到脖子上,摸到那塊小玉牌,又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飛快的拿開。

白笙怔怔的低下頭,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用力的把紅繩子扯松,從脖子上摘下來一把朝着容胥砸過去,轉身往外跑了了出去。

因為沒有人伸手去接它,小玉牌砸到容胥的胸膛,又順着衣擺滑下,最後像是路邊随處可見的石子一樣,無人問津的躺到了地上。

夜色已經深了,殿內燭火閃爍着,燭心來來回回晃的厲害,殿內一時暗一時亮,在白笙跑出去時掀起門簾時,那陣風幾乎要将它們全都拂滅。

殿外一陣慌亂,伺候在殿外的宮人們不知是什麽情況,只記得陛下吩咐過的,要照顧好白笙,立刻就要跟上去,卻聽到殿內傳出了一句,“別管他,讓他走。”

宮人們面面相觑,眼看着白笙的身影跑遠,卻沒有一個人再上去追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燭火已經又滴下了一圈燭淚,殿外傳來了敲門聲,江有全戰戰兢兢的站在外面,端着容胥每日要喝的藥走了進來。

殿內高高低低點着的燭火熄了将近一半,容胥全身被攏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陛下,該喝藥了,保重龍體要緊啊......”江有全捧着托盤,硬着頭皮上前,只按時當差,其他的一句旁的也不敢多提。

容胥依舊站在原地,緊握着玉扳指的手終于松開,沒了手指的束縛,早已碎成兩半的扳指墜落下去,和腳邊的小玉牌撞到一起,在一片安靜的主殿內擊出幾聲突兀的“叮咚”聲。

容胥終于擡起眼眸,擡手端起眼前還冒着熱氣的小瓷碗,下一秒卻突然反手把碗摔到了地上,湯藥翻倒出來濕了氈毯,因為摔的太過用力,藥碗咕嚕咕嚕滾到很遠的地方。

藥......

為什麽要喝藥?

喝了這樣許久的藥,容胥現在才想起來,他的身子沒有任何不适,他喝這些藥,原本就全是為了白笙,可如今白笙都已經不在了,還有什麽必要喝藥?

容胥像是忽然回了神,視線看向腳邊的小玉牌。

那是白笙最喜歡的東西,不論是睡着還是醒着,白笙總是愛捏着那塊小玉牌,那塊玉牌确實精致又好看,可平清宮那樣多珍稀的好物件,琉璃翡翠金玉,全天下的奇珍異寶都能找到,也沒見白笙有多喜愛。

白笙小孩子心性,這些旁人眼裏的珍寶,放在他眼裏,可能還沒有路邊一朵漂亮的小花來的珍貴,那白笙究竟是為什麽會喜歡這個小玉牌呢?

“可那是陛下送給我的......”

“那是,我的小玉牌,陛下送我的小玉牌......”

他擡起頭,血紅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白笙剛剛跑出去的殿門,聲音低沉森寒,“去把下午伺候白笙的人都叫來,孤要知道,白笙為何會突然跑出去尋人。”

容胥很少認真,他往常漫不經心時,宮人們都已經怕戰戰兢兢,他拿着那把削肉如泥的匕首,問一句不說便割一塊肉,小太監差點被吓瘋,一句不落的全招了。

“奴才...奴才,就,就說了這些,這些都從是宮裏聽來的,的傳言......”小太監臉色煞白,許是已經知道自己要沒命了,抖着嘴唇,連求饒也說不出,哭也哭不出來,腦子裏一片的空白。

容胥一時怔住了,“然後呢?”

小太監被割了肉的那塊流下了大片的血,血腥味蔓延到整個大殿內。

“然後......白公子就,就跑進殿裏面了,不久,不久又出來,繞着平清宮找着什麽一樣,很急,的樣子,但是沒有找到,還哭了一次......”

容胥像是沒有站穩,突然退了一步。

容胥緩緩蹲下來,小心的拾起了腳邊的小玉牌,手微微發抖,他忽然想起來,白笙之前從來沒有提起過那個宮女,今日聽到了這些不利于他的傳言,就急着要找那個香囊,找那個宮女,急的連自己的病也不顧,急的在外面掉眼淚......

容胥猛的站起來,推開擋在前面的那些宮人往外走,腳步越走越快,一衆多宮人跟在後面也跑也追不上。

江有全覺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他好像恍惚的看見,正在在下石階的容胥腳下忽的踉跄了一下,像是差點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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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開學,搬了一天的東西,沒時間更新,等理清了時間會定下時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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