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覺得翠翠也?可以變成一只狗, 她變成薩摩耶，我變成小比熊，我們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髒了在河裏洗澡, 餓了就去人家吃飯的?地方, 我可以站起來給人作揖，要到好吃的?，都給翠翠, 我是小狗，我吃得少。

——《盟主日記》

白水鎮的?秋天是很舒服的?，過了最熱的?時候, 有雨但極少, 夜半人們熟睡時靜靜灌溉一場溫暖的?好夢, 天亮只剩覆在草葉上晶瑩的?露，映射出?紅彤彤的?太陽光。

銀杏、紅楓和?梧桐在晝夜溫差中悄然變色, 鼻尖桂子香氣隐隐約約,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專程去找，一定找不到，不經意回頭, 樹就在人身後。

一瞬間，訝然感慨, 秋天已經到了。

夏天時候的?大襟衣裳再?也?穿不了, 一個周六的?早晨, 林翡見到的?柳葉兒變了模樣。

辮子解開了, 梳成高高的?獨馬尾, 因為一直梳辮的?緣故，發是蓬松微曲的?, 看起來格外?茂盛。

見到柳葉兒的?人，必然要先稱贊她這一頭濃黑的?好發，其次才是她素淨淡雅的?臉。

發極黑，就襯得面極白，她五官量感小，細眉鳳眼，鼻窄，弧線平緩，唇似一點初綻寒雪的?梅，是很耐看的?古典臉。

國畫講究留白美?，在林翡看來，柳葉兒就像是外?公書房裏收藏的?字畫上飄下來的?人，含蓄、婉約，沉靜溫柔。

天然微微上挑的?眼尾，一颦一笑一低眉，不時流露出?一點媚，眸光潋滟，渾然天成。即使是普通的?毛衣長褲，模樣、姿态也?絕不讓她泯然于衆。

但林翡覺得，她被騙了，被柳葉兒的?表象蒙蔽了。柳葉兒絕不是好惹的?，她很兇！會體罰小孩！

“敲人家的?大門?、翻牆、偷菜、還指使狗去吓唬人，不寫作業……打屁股五下，打手心?五下。”柳葉兒坐在桌邊說?。

林翡轉身想跑，被柳葉兒扯了胳膊拽過來，按趴在大腿上，“啪啪啪啪啪”，連續五下。

稍稍用了些力道，但絕不至于打疼，林翡嘤嘤假哭，柳葉兒又把她翻過來，摳開攥緊的?小拳頭，握住她手指繃緊手心?，順手撿了桌上一只鉛筆，還沒落下，林翡就先“嗷”一嗓子。

柳葉兒斜她一眼，“裝什麽裝，挨都沒挨着你。”

林翡嗚嗚求饒，“姐姐，姐姐，求求你了，不打了。”

柳葉兒問：“那你下次還調不調皮，還翻不翻牆？”

林翡身子偎過來，臉頰在她手臂上蹭，“肯定乖了，不調皮了。”

“行，知錯就好。”柳葉兒放下鉛筆，改拿塑料直尺，連抽五下，“給你長個記性。”

林翡猛地抽回手，一下推開她跳到床上蒙進被子裏，“不是好人！”

柳葉兒不理會，順手檢查她剛剛寫完的?數學題，幸而功課還行，不然還有得她受呢。

林翡在被子裏等了半天，也?不見柳葉兒去哄jsg她，惱怒大吼，“不是好人！我媽都沒打過我！”

柳葉兒說?：“不可能，你一看就是經常挨打那種?小孩，上次在衛生院我都看見你媽跟你爸打架了，她能打你爸，也?能打你。”

林翡啞口無言，她确實經常挨打，柳葉兒的?打法?于她來說?不過是撓癢癢。

可她平時太得寵了，尤其在車禍發生後，外?公外?婆對?她是千般的?小心?，萬般的?呵護，就怕她一個想不開。

可孩子也?不能太寵，年紀小不懂事，不知輕重，容易忘形，闖禍都是小事，萬一玩脫了小命，傷心?的?還是大人。

“外?婆說?了，讓我來管教你，不用對?你客氣。”

柳葉兒檢查完數學又檢查語文，卷子裏揪出?幾個錯別字，兩指輕叩桌面，“過來改作業，‘茱萸’的?萸寫錯了。”

林翡一動不動。

柳葉兒說?：“我數三個數，你不來，我就去捉你了。”

林翡還是不動。

柳葉兒翹起嘴角，“你心?裏是不是在想，快來捉我呀快來捉我呀，我們一起玩呀。哼，我偏不去，不讓你如願，你就在那撅着吧。”

林翡掀開被子，隔着白棉紗蚊帳瞪她，柳葉兒掩着嘴角，笑得花枝亂顫。

沒意思透了，林翡自己爬下床站到書桌邊，氣鼓鼓，“哪裏錯了嘛！”

“這裏。”

等她改完了錯別字，柳葉兒才抓起她的?手來看，是打重了些，手心?紅紅的?，還很燙。

捧起她軟軟的?小手貼在臉頰，又親吻過她的?手心?，柳葉兒說?：“下次不那麽重了。”

林翡震聲：“你下次還要打我呀！”

柳葉兒把她摟進懷裏親親臉，“秧秧乖嘛。”

林翡也?時常被她蠱住，對?她發不了脾氣，挨打挨罵都認了。

中午吃過飯，柳葉兒帶着林翡出?去玩，在橋上看到河邊的?蘆，穗絮米花一樣炸開，輕盈柔白的?一片在風裏招搖，杆葉間發出?沙沙的?聲響。

兩個人下到河灘上，林翡嚷嚷着想要，柳葉兒就去為她折來一把，她懷抱葦絮用力搖晃，或在岸邊大石上用力拍打，風過，白絨紛飛如落雪，她興奮得尖叫，扔了葦絮在河灘上追逐随風而去的?絨花。

柳葉兒摘下幾條青黃相接的?柳枝條，編繞成環，沖林翡遠遠招手，“來。”

林翡奔來，柳葉兒為她帶上枝環，說?：“不能弄掉。”林翡就像孫悟空戴上緊箍咒，收斂了滿身的?猴兒性，乖乖跟在她身邊，同她緩步行走在金色十月的?小河畔。

在柳葉兒身邊，林翡是很乖的?，危險的?游戲都遠離。實在想皮，她也?能忍住，周內放學後等柳葉兒下課的?那幾十分鐘，她有的?是機會玩。

逛累了，柳葉兒帶林翡去買零食吃，小學校附近有家五香豆幹很好吃，比古鎮上賣的?還好吃，而且便宜，林翡吃不膩，每天都要來上三五塊。

從鎮上衛生院門?前過，柳葉兒看見爺爺和?外?公一起從大門?裏出?來。

“爺爺。”柳葉兒牽着林翡快步迎上去，“怎麽來衛生院了。”

“看個老朋友。”外?公接過話：“不小心?摔倒，把手摔骨折，我們來看看他。”

林翡跑上去抱住外?公的?腿，舉起咬了一半的?豆幹要他吃，外?公說?“你吃吧”，寬厚的?大手落在她頭頂。

柳葉兒問：“是誰摔了，嚴重嗎？”

“不嚴重，你不用管。”柳爺爺手搭在柳葉兒肩膀，帶着她往前走，“跟妹妹去玩吧，晚上在你蔣爺爺家吃飯。”

柳葉兒是常常在林翡家吃飯的?，爺爺說?這話的?意思是他也?要去，柳葉兒說?好，跟在他們身邊慢慢走。

幾個人走出?一段路，柳爺爺忽然回頭，從針織背心?的?口袋裏摸出?錢，“去買點鹵牛肉，晚上吃。”

柳葉兒收下錢，卻?不走，柳爺爺眉一豎，“去呀。”

“現在就去？”柳葉兒看看日頭，還早。

“鹵牛肉，我喜歡吃鹵牛肉。”林翡在一邊嚷嚷。

柳爺爺趕緊把柳葉兒往外?推，“去去，買給妹妹吃。”

今天的?爺爺有點奇怪，柳葉兒走出?幾步，又調頭，林翡仰臉，“不買鹵牛肉啦？”

柳葉兒不說?話，林翡不幹了，屁股一沉蹲到地上，“我要吃鹵牛肉！”

“你又幹嘛？”柳葉兒問她。

“我要吃鹵牛肉。”林翡拖着她手不讓她走，“方向錯了，鹵牛肉不在那邊，你是不是不想給我吃？”

“我……”柳葉兒氣得，“我剛剛才給你買了豆幹！”

“豆幹又不是肉。”林翡理直氣壯。

“就知道吃！”柳葉兒腳尖踢她屁股，“我是想去看看爺爺說?的?那個骨折的?老人。”

“你早說?嘛。”林翡跳起來，“你想買鹵牛肉給那個老人吃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柳葉兒不去了，勾住她脖子把她勒進懷裏，用力捏她的?臉，“豬！”

林翡呲牙喊疼，矮身一蹲溜走，遠遠地跑開，柳葉兒又趕忙追，“小心?車！”

爺爺的?事就暫時忘記了。

林翡是很饞的?，她的?肚子永遠填不滿，柳葉兒控制不讓她吃很多零食，可她很會演，又會賣可憐，抱着人腿“姐姐姐姐”喊，柳葉兒不忍心?。

自打林翡來到身邊，柳葉兒的?零花錢就攢不下來了。袋裝的?小零食鋪子裏倒是有許多，可以随便她吃，但林翡很‘懂事’，她現在發現小學校門?口的?那些食攤滋味更好，小零食也?就吃得少了。

出?門?的?時候才吃過飯，路上柳葉兒給她買了炸火腿腸、豆幹、蟹殼黃和?雪糕，這會兒店家剛把切好的?牛肉裝袋遞過來，她就張大嘴等着。

柳葉兒扯開口袋說?：“你自己拿。”

林翡伸手進去揪了一片塞進嘴巴，兩根手指順手揩開衣襟，抹幹淨油。

“又往衣服上擦！”柳葉兒一巴掌拍在她手背，林翡立即哭喪臉。

柳葉兒記得她以前明?明?不這樣，都是跟那個鄭悅學的?，揩手用衣襟前這一小塊，擦嘴用袖子，洗完手在大腿上正反各拍兩下就算擦幹。

教訓她一通，柳葉兒招呼走，走出?幾步回頭，看見她站在原地捂着手背，眼圈紅紅的?。

柳葉兒什麽也?不說?，再?次扯開鹵牛肉口袋，她就歡天喜地奔過來，屁事沒有。

到家客廳裏看看電視，又在院子裏玩一會兒，張阿姨喊聲開飯，她定是第 一個跑到桌邊，先看看有什麽菜再?去洗手。

她常常吃撐，柳葉兒得管着她，否則還得費力氣給她揉肚子。

柳葉兒給外?婆告狀，“零食吃很多，管不了她，不給買就哭，假裝哭，要麽就說?頭痛，頭暈。”

頭痛頭暈是林翡的?殺手锏，腦震蕩後遺症嘛。

外?婆說?：“翠翠都不愛吃零食，對?吧？”

“都留給我吃了。”林翡歪着身子靠向柳葉兒。

外?婆說?：“翠翠母乳是吃得很足的?，你媽媽很喜歡我們家的?花園，小時候常常帶你到我家來玩，她把你喂得白白胖胖，很漂亮，也?很健康，從小到大都不怎麽生病。”

“秧秧她媽媽追趕時髦，學人家減肥，飯從來不好好吃，秧秧早産，身體本來就不好，她媽媽沒有母乳，還常常忘記給她沖奶粉……”

其實并不是忘記，外?婆隐瞞了部分真相。

林華玉跟姜毅結婚以後，跟家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來往，生下林翡後也?沒找大人幫忙帶，說?自己可以，不需要別人插手，甚至連月嫂也?不請。

外?婆不放心?，先向她低頭服軟，林華玉才坦白自己沒有經驗，外?婆到家那天，特意沒插手，想看她自己平時是怎麽喂孩子的?，就發現她為了少換尿布，給林翡的?奶粉都沖得很少。

孩子餓了就會哭，但沒關系，大別墅的?建築用材頂呱呱，隔音很好，随便小孩在嬰兒房裏怎麽哭，外?面都聽不見。

林華玉那時候精神狀态很不好，有産後抑郁，但把孩子這樣晾在一邊，實在是不配為人母，外?婆從此對?她失望。

上次林翡車禍，林華玉來，林翡不理，外?婆說?“報應”，是有理有據的?。

這些事當然不能說?給林翡聽，她現在吃很多，把肚子吃得鼓鼓，手腕腳腕卻?依舊細弱伶仃，都是那時候餓的?，餓壞腸胃了，吸收不好。

“很多愛吸煙、喝酒，還有貪吃的?家夥，都是因為在小時候母乳沒有得到滿足，秧秧就是這樣的?，小時候吃不飽。”

柳葉兒還是第 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知道有沒有科學依據，但她在老照片裏看到的?自己，确實是白白胖胖，紅潤健康。

林翡咬着筷子尖，“啥是母乳啊？”

外?婆說?：“就是你媽的?jsg奶。”

這句話聽起來像罵人，桌上頓時一陣哄笑，林翡聽不太懂，歪着腦袋看他們。柳葉兒給她夾了一箸肉，“吃吧。”

林翡毫不意外?吃撐了，夜裏躺在小床上，柳葉兒手肘支額撐在一邊，慢慢給她揉肚子，她閉着眼睛，臉上是很舒服的?表情?，每揉一圈，嗓子裏就發出?軟軟的?一聲哼。

柳葉兒聰慧、敏銳，依她看來，給孩子喂奶這件事，如果不是成心?，絕對?不會有遺忘這種?可能。

在父母過世之前，她們家跟叔叔柳岸家的?關系很好，柳琪元還是一個奶娃娃的?時候，柳葉兒也?幫着帶過。

小寶寶喝奶很頻繁，一餓就會哭，聲音尖銳，無法?忽略，做媽媽的?怎麽會忘記呢？

規律的?生活，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至初冬，但白水鎮的?自然山景尚停留在深秋，樹葉更深更豔，風來，簌簌地落，河面上總是漂着嫩黃色的?柳葉，真正的?柳葉。

為了能跟柳葉兒一起上學，林翡特地早起，兩個人手牽手走在路上，朝陽是橙紅的?，從身後的?高山上爬起來，把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眼前一切都沐浴在溫暖的?晨光裏，小學校的?旗杆在發光。

林翡上課的?時間還早，就跟着柳葉兒一起爬到松林坡，把她送到教室。

日子上了，柳葉兒班上的?同學都知道她，她看見誰在吃東西，就在人家面前站住不動。

高中生大多慷慨，吃什麽都分她一口，柳葉兒說?過她好多次，沒有用，她屢教不改。

“沒餓着她，就是饞，來的?路上才吃了兩個包子。”柳葉兒書本用力拍在桌面，被林翡給弄得很臉紅。

前桌同學說?：“她很可愛啊！”

柳葉兒私下跟林翡說?過，只有狗才會這樣讨食，林翡大喜，直言她的?志向就是當一條狗。柳葉兒拿她毫無辦法?。

她當真是條狗，耳朵還很靈，陳淼剛剛撕開肉松面包的?包裝袋，眨眼功夫，人就到了面前。

陳淼跟柳葉兒是同桌，林翡頂着柳葉兒刀子似的?眼神也?要讨食，柳葉兒兇她，“我餓着你了？”

前桌轉頭說?：“你不要罵她嘛，來秧秧，我這裏有牛奶，先給你喝一口。”

林翡吃得不多，只一小口，她很體貼，“你們讀書辛苦，你們多吃。”

柳葉兒說?：“那你就不要搶哥哥姐姐的?東西吃。”

林翡假裝聽不見，張大嘴接住陳淼揪下來的?一大塊肉松面包。

上課鈴響，林翡跑出?去，沖他們揮揮手，“拜拜。”

等她走了，陳淼才說?：“她其實不是饞。”

“不是饞是什麽。”柳葉兒翻開習題冊，瞟他一眼。

陳淼說?：“享受吧，享受一種?……”

過了很久，陳淼才找到恰當的?形容詞，“享受被寵溺、疼愛的?感覺。一般比較缺愛的?小孩都這樣。”

柳葉兒偏過頭，臉上沒什麽表情?，“誰說?的?。”

陳淼聳肩，“書上看的?。”

柳葉兒問哪本書，拿來給她看一眼，陳淼摸摸鼻子，“其實是我亂說?的?。”

“你張嘴就來啊。”柳葉兒胳膊肘用力捅他一下，“她不缺愛！”

陳淼說?：“我缺愛，我缺愛。”

老師用板擦敲打講桌，示意安靜，柳葉兒把借他的?水性筆奪回來。

林翡從白水一中後門?下山，到泥巴操場，這裏早上有小推車過來賣吃的?，她看也?不看，離上課時間還早，她專注在草叢裏找婆婆納。

婆婆納是一種?開藍色小花的?野草，生命頑強，會結出?小小的?三角形果實，把果實在耳朵邊捏爆，會發出?“啪”的?一聲響，拿去吓同學最合适。

班上好多同學都被吓過，林翡吓完後會把婆婆納的?果實展示給他們看，此物在小學生群體中曾風靡一時。

但這個季節沒有了，林翡沒找到，剛剛直起腰，預備鈴就響了，她朝着學校狂奔，大書包在屁股上甩噠甩噠。

外?婆說?單肩包背久了會斜肩，所以林翡每個星期都換一邊肩膀。

她的?書包很重，裏面有一整罐彈珠，作業本疊成的?四角紙板、打磨圓潤的?大理石子和?茶杯大小的?陀螺。

這些玩具都是兩人份的?，鄭悅媽媽會檢查她的?書包，所以玩具一直都是林翡背着。

鄭悅之前都不玩這些，她喜歡跳皮筋，毫不誇張說?是全校跳得最好，靈活、矯健，姿态優美?如體操運動員。

上個月學校舉行了一場小型運動會，其中就有跳皮筋，鄭悅本來是跳得很好的?，但也?正因為太好，她把褲子撕裂了，從後臀一直裂到膝蓋。

她站在空地上，聽見人群爆發出?洪亮的?笑聲，不明?所以，直到她感覺有風吹在大腿，很冷。

鄭悅從此不跳皮筋。

但她的?體育特長體現在方方面面，彈珠珠、撿石子、抽陀螺，她都手到擒來。

她還跑得很快，尤其在闖禍之後，上次教室宿舍那一遭，林翡事後分析，是跑得太慢，膽子太小。

假如在老師押送她們到學校的?路上，勇敢地掙脫桎梏沖進樹林，結果肯定大不一樣。

為了下次闖禍不被抓到，林翡和?鄭悅體育課上都非常積極，且勝負欲強烈，凡遇短跑和?接力賽，必然是吼叫得最為撕心?裂肺那兩只。

汪校長偷偷拍過幾次林翡上體育課的?視頻，發給林華玉，她評價說?：“你女兒非常有活力，而且很有競技精神。”

三年級第 一個學期就這樣過去，林翡已經完全融入了白水鎮，像這裏土生土長的?所有小鬼丫頭，用袖子擦嘴，褲子擦手，四處闖禍、搗亂，偶爾還跟男同學打架。

當然打法?很幼稚，就是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我再?推你一下，你再?推我一下。

到一月下旬，柳葉兒也?放假了，某個陰雨綿綿的?傍晚，兩家人圍坐爐火吃飯時，柳葉兒得知自己這個冬天要搬到老別墅跟林翡一起住。

起因是爺爺要跟外?公一起去外?地看望年輕時候的?朋友，據說?是早年跑船認識的?，近年身體不太好，打電話說?想念地緊，怕時日無多，想見上一面。

外?公說?：“你爺爺一走，你在家就是一個人，不放心?你，所以讓你過來跟秧秧住，也?拜托你多照顧秧秧。”

柳葉兒看向爺爺，他坐在老別墅客廳的?紅木沙發上，入冬了，沙發上也?鋪了軟和?的?墊子，他兩只手有一下沒一下揪着墊子上的?流蘇邊，沖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笑。

“是真的?嗎？”柳葉兒問。

柳爺爺抿着嘴唇，像是不太想回答，柳葉兒緊盯着他，“真的?嗎？”

他半天才說?：“只是不能帶你去，天太冷了，你就在你袁奶奶跟蔣爺爺家住，跟秧秧一起玩。”

這話已經說?過三遍了，柳葉兒想知道的?并不是自己的?歸屬問題，而是爺爺那個外?地朋友的?更多訊息，她又問：“為什麽夏天時候不去，現在這麽冷。”

“夏天時候，那老頭也?沒生病啊。”外?公笑起來，“那老家夥，也?是給人添麻煩，大冷天還害我們跑一趟，可他是病人，有什麽法?子，不然就讓他過來了。”

林翡已經高興瘋了，在客廳裏轉圈跑，“住我家！住我家！住我家！”

柳爺爺說?：“你那個爺爺家，住在南方海邊，很南很南的?地方，不冷，我們是去度假呢。”

柳葉兒抓住破綻，“你剛才還說?冷。”

外?公說?：“那邊不冷，路上冷啊！”

外?婆“嗐”一聲，“翠翠別問了，他們就是不想帶我們去，想自己逍遙快活，就讓他們去呗，咱們有咱們的?快活，沒什麽了不起的?。”

柳葉兒也?只能接受，林翡把她拉起來跳舞，“收衣服！收衣服！回家收衣服！”

能跟林翡在一起玩，柳葉兒很高興，對?爺爺這趟突來的?行程安排，她心?中雖頗感到怪異，到底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沒有過多懷疑。

爺爺想出?去走走看看，是好事情?，爺爺本來就不應該一直守着她。

林翡牽着柳葉兒出?了門?，柳葉兒也?為爺爺感到高興，跑在風裏，林翡說?：“等我長大賺到錢，我也?帶你到處去玩！”

風吹得耳朵好冷，柳葉兒理理頭發戴上棉衣裏面的?衛衣帽子，把林翡拉過來，呵氣吹熱了手，貼上她的?耳朵，暖暖，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