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把海螺放在耳朵邊, 真的會聽見?大海的聲音,嘩啦啦,好神奇。

更神奇的是, 還有一股很香的大蒜味道, 這是為啥呀?我想不明白。我又餓了。

——《盟主日記》

那?雙眼睛,又恢複了往常的無心事。

左邊口袋裏裝花生瓜子?,右邊口袋裏是糖果?巧克力, 照例挎一只?鵝黃色毛線小包,包上挂彈弓,腰間佩寶劍, 白水鎮的武林盟主又回來了。

“你的作?業什麽?時候才能寫完?”盟主已?經等得不耐煩。

柳葉兒坐在書?桌邊, 頭也不擡, “等你上了高?中,也是有這麽?多作?業要寫的。”

林翡搖頭, “我長大就變成狗了, 我不用上高?中。”

柳葉兒說:“但你在變成狗之前,也要把寒假作?業寫完。”

林翡不寫,屁股一扭就出了門,下樓招呼上李瞅啥, “我們走!”

鄭悅在門口等着她。

就算結了婚,也沒有天?天?待在一起的, 給彼此多留出一些空間, 蠻好的。林翡從包裏掏出五塊錢, 跟鄭悅說:“我們去買炮仗玩。”

摔炮五顏六色, 圓圓的帶個小尾巴, 像蝌蚪,往地上用力一掼就響, 沒有危險性。

刮炮像火柴那?樣,得在紙盒側面的擦火皮上用力蹭一下,起火冒煙立馬丢出去,講究一個眼疾手快,刮炮有一響,也有二響三響。

沖天?炮帶一根細細的竹條子?,可以插磚縫或者瓶子?裏,點燃引線“咻”一下就上天?,“砰”響。

晚上适合玩噓噓花,有長短兩?種,長的是木棒的,短的是細鐵絲的,林翡覺得都不錯,喜歡兩?根同時點燃拿在手裏轉圈舞。

過年?前後兩?月,白水鎮滿街滿巷子?都是小人們東一下西一下的炮仗聲。

陰天?,沒有雨,天?上雲層很厚,到中午恍恍惚惚有點太陽影子?,已?經算這時節難得的好天?,在鎮子?上胡逛,幹放炮也覺得沒意思?,鄭悅給盟主出主意,到野地裏去玩,炸牛糞。

牛糞?盟主從未設想過,甚悅,“還是你有主意。”

白水鎮有一條白水河,像彎彎的手臂把整個小鎮抱在懷中,鎮中有很多古時人工挖掘的河道,為将水引來,方便日常飲用和洗涮,人們枕水而居,怡然自得。

出鎮東去,有一片開闊的田地,山上山下,水稻田冬閑時播油菜,現在已?經長得很高?,過不久就漫山遍野的一片黃了。

兩?個小人在田間認真地尋找牛糞。

牛每天?都得放,人随牛走,任牛采食,有牛必然就有牛糞,鄭悅豎耳聆聽,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我聽見?牛叫了!”

林翡跟随她腳步朝着山上跑,翻過一個小山嶺,果?然見?有個男孩正牽着牛在野地裏吃草,可很不巧,那?男孩身邊還有個人。

柳岸他兒子?柳琪元。

林翡握緊了腰間寶劍,柳琪元不自覺後退,躲到男孩身後。

在小學校,柳琪元高?她一年?級,又不愛在操場上玩,兩?間教室相隔很遠,二人倒是不常碰面,偶爾擦肩而過,全當看不見?。

沒想到放都放假了,倒在這野地裏碰上,林翡如?今已?成白水鎮一霸,頗有些狂妄,那?日聽柳葉兒說起過往家事,對柳岸父子?舊恨添新仇,今日狹路相逢,她不打算輕易放過。

“柳琪元,你躲什麽?呀,你看見?我這麽?害怕啊,你一開始不是挺牛的,你還敢推我。”林翡把着劍在野地裏走,圍着牛轉圈。

鄭悅獰笑一聲,從右路包抄,柳琪元回頭看,身後是塊半人高?的坎坡,左右各兩?個女匪,他跑不掉了,一動不敢動。

放牛的男孩悄悄牽着牛走遠,柳琪元大喊:“張元,你不夠義氣!”

張元回頭說:“我還要放牛,你們先玩吧。”

柳琪元交友不慎,一時恨恨,專注面對眼前,“你們想幹嘛?”

想幹嘛?好問題,林翡說:“還沒想好。”

于是三人僵持不動,林翡是來找牛糞的,牛糞剛才找到了,野地裏一大泡,就在十步開外,柳琪元是意外之喜。

柳琪元說:“你慢慢想,我要走了。”林翡拽着他袖子?不讓,鄭悅小妹出主意,“我們用牛糞炸他!”

柳琪元面上一白,“別玩這麽?惡心的東西行不行,你們太惡心了,你們還是女生!”

本來是不想的,他這麽?一說,林翡還偏要玩,她義正辭嚴,“你來替你爸贖罪吧。”說着跟鄭悅把他押到牛糞邊,兜裏找刮炮,要制裁他。

兩?人說好,鄭悅拉着柳琪元不讓他跑,林翡放炮,炮燃丢出去的一瞬間,馬上躲到柳琪元身後,用他當盾牌。

但萬萬沒想到,臨到頭柳琪元居然不跑,他破罐破摔,左右手各扯了兩?個女孩胳膊,把她們死死按在原地。

炮響,牛屎如?天?女散花,林翡擡袖擋臉,大怒,柳琪元說:“反正我不怕,你有本事也別跑,你不是說你是武林盟主?你有本事別跑!”

鄭悅說:“我把你的臉按進牛糞裏信不信?”

林翡說:“不跑就不跑!看誰厲害!”說罷跟小妹交換眼色,兩?個人一齊把柳琪元往地上按。

一整個冬季,柳琪元像煮飄的湯圓迅速飽漲起來,白白胖胖,十分有力,細胳膊細腿的林翡和鄭悅哪裏是他的對手,李瞅啥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林翡喊了幾聲都不見?它來幫忙。

三人拉扯中摔倒,在草地上打滾,互相使用牛糞攻擊,伴随“啊啊”大叫。

山下的張元聽見?動靜,把牛拴在樹上跑回去看,半道上伸脖,見?三人打起來,想上前勸架,表情又萬分嫌棄,只?遠遠拍着大腿喊:“別打了!別打了!”

沒人聽,戰況愈演愈烈,張元看得直皺眉,還有點想笑。

柳葉兒寫完卷子?下樓,房前屋後找了一圈,沒找到林翡,李瞅啥趴在門廊上曬太陽,柳葉兒問它:“秧秧呢?”

李瞅啥打個哈欠,不知道,中途分散了。外婆坐在客廳給阿黃剝瓜子?仁,說:“跟鄭家那?個小姑娘一起出去的。”

林翡有幾個常去的地方,河邊、古鎮還有小學校附近,柳葉兒出去找,卻都不見?,回家,一個人擡了小板凳坐在門廊上,有點無聊。

外婆說:“一會兒說不定就從哪裏出來了。”

柳葉兒點點頭,又去想爺爺,他走了好些天?,也該回來了吧,今天?廿八,後天?就是三十了,他能不能回來過年?呢。

爺爺沒有手機,外公有,分別的這幾日夜裏,爺孫倆都會短暫通個電話,柳葉兒進屋,坐到沙發上,掀開座機上蓋的方巾,又遲疑。

“不用打了,今天?就回來。”外婆把瓜子?仁放進阿黃的小食盆裏,阿黃從木頭窩裏出來,粉紅的小爪搓洗搓洗臉蛋,捧起瓜子?開始啃。

柳葉兒倏地起身,“今天?就回來?”

外婆說:“昨晚上你們睡着以後打電話來說的,說今天?回來,好好把年?過了。”

她臉上并沒有多少?喜悅,似乎并不為他們的回轉感到高?興,柳葉兒無暇細想,歡天?喜地奔出門去,跑到門口,又扭頭問:“什麽?時候回來啊?”

外婆輕聲嘆氣,“從九江直接開車回來,上午出發,應該也快到了。”

柳葉兒跑jsg出門,李瞅啥立即跟上,一人一狗站門口望,過年?返鄉的人多,來旅游的人也多,馬路上每過一輛小車,她心就跟着揪緊一下,那?些車裏都有可能坐着她的爺爺。

林翡那?時候是被一輛黑色小轎車帶走的,柳葉兒也理所當然覺得,爺爺應該也是類似的黑色小轎車,所以那?輛白色SUV緩緩滑至門前時,她眼睛還盯着馬路,全然沒把這個大家夥放在眼裏。

倒是李瞅啥先發現了,走到車邊“汪汪”兩?聲,柳葉兒回頭,車門正好打開。

車上下來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看她一眼,去拉旁邊車門,柳葉兒先是看見?一雙老頭鞋,人還在車門後藏着,她已?經認出那?雙鞋來,喊着“爺爺”小跑過去。

爺爺和外公一起回來了,那?男人幫着把行李箱提下來。

柳葉兒後來才知道,這男人叫林華金,是林翡舅舅,專程開車把兩?位老人送回來的。

很多很多纰漏,也是柳葉兒後來慢慢想到的,比如?為什麽?只?有爺爺一個人帶行李,外公卻不帶?說去海邊找老朋友玩,事後卻并不提及,還有之前明明要說去很久,這才不到一周就回來。

大人在屋裏說話,柳葉兒倚着門框聽,有些瞎話聽起來很離譜,說什麽?海邊老頭不仗義,人家前腳剛到,他後腳就死了。

家裏幾個兒女為了搶奪家産大打出手,晾着遠道而來的兩?位老客人不管,老伴也整日以淚洗面,到處雞飛狗跳,實在不堪其?擾……

所以就回家了。

“事情就是這麽?一回事情。”爺爺攤手。

柳葉兒輕輕點頭,然後問:“大海螺呢?”

“有。”像早預備着,就等她這句,爺爺從箱子?裏翻出一只?黑口袋遞過去。

柳葉兒打開,裏面果?然是兩?只?水杯大的海螺,瞧着顏色還很鮮亮,內壁微微濕潤,略帶腥氣。

“怎麽?樣,滿意了吧。”爺爺拍拍手,“大海螺,一人一個。”

柳葉兒狐疑将他打量,外公已?經迫不及待擺下棋盤,“來來來,老柳,跟華金對對招。”

爺爺得救般逃跑,柳葉兒也不好再多問,正準備把海螺拿到樓上房間去,門外再次喧嚷起來,她扭頭一看,林翡帶着鄭悅進家門來了。

空氣裏彌漫這一股清新自然的糞臭味,柳葉兒眯起了眼睛,沒有第 ?一時間上前。

林翡滿身牛糞,罵罵咧咧,李瞅啥湊上去聞了一圈,甩頭退後幾步,兩?爪用力地跺踩,表情很疑惑。小主人為什麽?也要吃屎?

“哎呀呀!搞成這個樣子?!”張阿姨抱着菜筐遠遠看着,急得轉圈,“秧秧啊,你搞成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麽?洗嘛!”

屋裏的大人聽見?動靜全聚到門口,林翡大聲嚷嚷,“還不是那?個柳琪元,他拉着我不讓我跑!”

“他為什麽?拉着你?”柳葉兒問。

林翡和鄭悅互相看一眼,不說話,外婆說:“肯定是她們想整人家,結果?反被人整了。”

林翡不否認,“他也沒好到哪裏去,我反手抓了一大把拍在他臉上,他吃了一大口,哈哈哈哈哈——”

“我們秧秧真厲害。”外公無腦誇。

柳爺爺說:“沒吃虧就行,柳琪元跟他爸一樣,都欠收拾。”

林華金站門廊上舉着手機拍照片,“發給你媽看。”

林翡這才注意到外公和柳爺爺回來了,高?高?興興喊人,問爺爺撈着大海螺沒,爺爺說撈着了撈着了,已?經給翠翠了。

一幫大人光顧着說話,也不管小人,柳葉兒上去給林翡脫外套,正好把林華金擋了。

林華金笑笑,直起腰手機揣褲兜,“這是柳叔家那?小孫女吧?”柳爺爺說是,叫翠翠。

柳葉兒讓兩?個小人把外衣外褲和鞋襪全脫了,牽着她們快速穿過客廳進入浴室。

打開浴霸,柳葉兒先把林翡拉過來按在馬桶上方,說:“閉上眼睛。”然後用花灑清理她頭上牛糞。

好在牛食物單一,味道不似人那?般雜穢,柳葉兒勉強能承受。

“才幾個小時沒看着你,就出去惹是生非。”柳葉兒氣得掐她屁股。

林翡“哎呀”一聲,柳葉兒啪啪又是兩?巴掌,“閉上嘴,不然真吃屎了。”

柳葉兒做事是很有條理的,小人滾得滿身牛糞,髒衣服卻都脫在院子?裏,頭發清洗幹淨,再扔浴缸裏泡着,多淘洗幾遍就能清除味道。

張阿姨拿這堆小孩衣服無招,外婆說:“拿去丢掉。”

“還有鄭家小人的衣裳呢。”張阿姨說。

外婆掩着鼻子?進屋去,“給她穿秧秧的衣裳,別管了,快快丢掉!滿屋子?都是牛糞味!”

“小翡到白水鎮,變得更調皮了。”林華金端起茶壺給外婆倒了一杯,畢恭畢敬端過去,“我聽說之前還出車禍了,沒事吧?”

“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到底是親生的,外婆還算給他幾分薄面,接了他的茶,“林華玉沒臉來,讓你幫她探口風?”

林華金指背擦擦鼻梁,笑:“什麽?都瞞不過您。”

外婆的一對兒女感情和婚姻都不太順遂,林華金早些年?自己做生意虧了本,老婆跟他離婚,女兒也跟了媽媽,他最近兩?三年?從外公手下接過白水鎮的幾片茶山開工廠,才慢慢恢複元氣。年?近四十,已?經變得很佛,也沒有再婚的打算。

林華玉起先很狂,說自己這輩子?永遠不會像哥哥那?樣,結果?還是步了後塵。

上次林翡車禍她走得很急,本來以為過年?有時間回來陪孩子?,幾天?前又飛了,實在抽不出時間。

“她怕跟我一樣,落個人財兩?空。”林華金在棋桌邊坐下,“她那?個人,太好勝了。”說着看向棋桌對面坐的柳爺爺,“叔,咱那?病真不治啊?”

外婆擡手就推了他一把,林華金“哦哦”兩?手,輕輕扇自己兩?個嘴巴,“怪我怪我,忘了。”

之後客廳裏沒人再說話,下棋的下棋,看電視的看電視,張阿姨端着菜盆進來,嘟囔說:“滿院子?的牛糞味兒。”

浴室裏水聲嘩嘩,兩?個女孩坐在浴缸裏好玩地吹泡泡,柳葉兒推開條窗縫,“好好給我腌,把你們身上的糞臭蓋住。”

林翡靠在浴缸邊緣,後背墊了塊毛巾,正往自己腦袋上堆泡泡,“我是蘿蔔嗎?蘿蔔才需要腌。”

柳葉兒擦擦手出去,“你是牛屎。”

牛屎精的衣服丢了,彈弓、寶劍和小包還留着,柳葉兒撿起來拿到後院去接水沖,浴室窗戶就開在後院,林翡直起身子?趴在窗臺上看,“你幹嘛呢?”

這麽?冷的天?,她光半截身子?,又把柳葉兒氣夠嗆,順手撿了根竹竿吓唬她,“躺回去!”

林翡一縮頭,鄭悅說:“你乖乖的吧,你姐姐今天?好兇。”

翠翠今天?是有點怪怪的,林翡倒是不怕挨打,翠翠打人不疼,她蠻喜歡挨打,打完翠翠必然要哄她,那?幾分鐘她極其?享受。

不想惹翠翠生氣,林翡還是乖乖躺回去,好好當自己的腌蘿蔔。

怕小孩感冒,味道散差不多柳葉兒就把窗關了,洗幹淨她的玩具和小包,又上樓去翻衣服出來給她們穿,一天?操不完的心。

張阿姨開玩笑說:“翠翠來,我活都搶了。”

柳葉兒怎麽?可能不管,這小人晚上要跟她睡的!

鄭悅很擔心,“我穿林翡衣服,她怎麽?辦?”

柳葉兒說:“她有很多衣服,你穿着去,你要是介意,下次換了衣服還回來。”

鄭悅又說:“那?我媽要問我衣服哪兒去了呢?”

“實話實說呗。”林翡高?舉雙手等柳葉兒給她套毛衣,領子?太小,用力一扯,把她臉都刮紅了,“不然你撒謊你媽還要說你,你不如?一開始就說實話。”

鄭悅仔細想想,覺得有道理,快晚飯她必須得回家去,穿上鞋子?就走了。

柳葉兒給林翡吹幹頭發,抱着她腦袋湊上去聞了下,不臭了。

一整天?過得兵荒馬亂,柳爺爺和外公回來了,林翡很高?興,卻又不是完全高?興,回房間以後翠翠就開始收拾東西,晚飯後要跟着柳爺爺一起回去。

林翡抱着大海螺站在床邊,屁股抵着床沿,不時把海螺湊到耳邊聽聽,“不能再住一天?嗎?”

“爺爺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柳葉兒把習題冊都裝進書?包裏,筆也收起來,拉鏈拉好。

林翡很舍不得,柳葉兒白天?寫不完的作?業,兩?個人就晚上能說會兒話,她放下海螺撲上去抱住她的腰,“我今天?是幫你出氣的,我想用牛糞炸他,炸柳琪元,幫你出氣。”

“我知道。”柳葉兒先湊近聞聞她的頭發,再聞聞她的脖子?,确定真的一點臭味兒都沒有了才把她抱起來。

林jsg翡兩?條腿夾住她的腰挂在她身上,親親她的臉,“我今天?晚上跟你回去睡好不好?”

柳葉兒抱着她坐在床邊,她真的不臭了,還香香的,軟綿綿熱乎乎,“你問問外婆。”

“外婆肯定同意的,我白天?再回來嘛,你來我家寫作?業好不好,我家暖和,爺爺肯定也要來家裏下棋的,河邊下棋太冷,手都凍僵了。”

林翡不停用額頭蹭她,撒嬌,“好不好嘛。”

小人乖的時候是真乖,嘴又甜,說話一套一套的,調皮的時候也是真調皮,一會兒沒搭理她就弄得滿身髒臭回來。

柳葉兒不說話,揪住她耳朵擰了半圈,又輕輕給她揉,林翡摟着她脖子?跟她臉貼臉,“還在我家寫作?業嗷?”

“是了。”柳葉兒答應。

林翡高?興了,從她大腿上滑下去,跑到書?桌邊拉開書?本拉鏈把習題冊和筆袋都拿出來,擺得好好的。

晚飯後柳爺爺就要回去,林翡跟柳葉兒一起,這事根本不需要問外婆,只?要是跟着柳葉兒,林翡去哪兒她都放心,比跟親媽待着還放心。

上個星期,一老兩?小拖着行李箱冒雨來的,今天?白天?出了太陽,晚上天?氣也很好,風裏有絲絲的暖意,還是走那?條路回去。

行李箱輪子?“咕嚕咕嚕”滾,爺爺還是左右手牽着她們,他晚飯時候喝了大半杯黃酒,這時風一吹,酒勁兒上頭,走得就慢了,柳葉兒聽見?極輕的嘆氣聲。

柳葉兒對爺爺很了解,他喝酒從來不喝多,因此這麽?多年?酒量一直上不來,稍微喝點就是半清醒半糊塗的。

過了橋進弄堂,快到家的時候,柳葉兒忽然問:“海螺是在哪裏買的呀?”

爺爺有點迷糊了,“嗯”一聲,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柳葉兒拔高?音量,“海螺是在哪裏買的。”

“哦!海螺啊!”爺爺“嗯嗯”兩?聲,點點頭,“海螺,當然是在海鮮市場買的了,省醫過去兩?條街,那?海鮮市場,你小時候還去給你奶奶買過蝦,你都忘了啊?她那?時候就鬧着要吃蝦,小孩一樣。”

路燈把人影拉得長長,爺爺步履蹒跚,前進的速度很慢,影子?也搖搖晃晃,柳葉兒想起小時候在爺爺腿邊玩耍,他一步就跨出老遠,她緊倒騰幾步才能追得上。

現在爺爺老了,腿腳不好,鞋跟在地上“嘶啦嘶啦”,擡腳、邁步,都異常遲緩。

盡管手牽着手,她速度必須放得很慢才不會把他丢下。

可時間不等,時間推着她往前,她沒辦法停下,爺爺也跟不上了。

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哭,擡起頭,深深地吸氣,眼睛用力睜大,借夜風吹幹眼角濕意。

“海螺好吃的吧?”

爺爺咂咂嘴,表情回味,“大蒜小米辣切碎,調汁,再撒點蔥花,鮮烤海螺,又鮮又嫩,好吃,我吃了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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