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叛逃01
夜色如水,四野俱靜。
客房內昏睡的青年皺了皺眉,緩緩張開迷蒙的雙眼。
周圍是古樸的鏡臺和鋪着水藍綢布的圓桌,霁涯愣住,打到一半的哈欠驚了回去,這古色古香的裝修顯然不是他家。
他掐自己臉一把,挺疼的,身體虛弱像被掏空,霁涯皺着眉伸手到枕下摸了摸,找到塊通透的方形玉牌,一面雕着“霁”字,一面是莊嚴宮殿,最下方有三個小字“玉霄派”。
樣式很熟悉,霁涯心跳逐漸加快,這簡直和他連夜補完的修真文《傲世劍邪》裏的玉簡一模一樣。
“霁……難道是霁霞君?”
霁涯拿着玉簡手指不禁微微發抖,掀開被子一看右腿果然還健在,挽起褲腳,白淨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燒傷疤痕。
他此時感覺自己腦中多了什麽,就順勢閉目凝神捕捉那縷異樣感,或長或短的片段像電影似的在腦海中播放起來。
再睜眼時,霁涯失望地捶了下床。
那是霁霞君的記憶,還是第一人稱的,有霁霞君吃飯場景,舞劍場景,聊天場景,超養眼換衣服場景……就是沒有任何劇情相關,簡直像個修真境常識大全。
他稍微冷靜下來,掀起枕頭,最裏面還有個小荷包,應該就是乾坤袋,心念微動,本命劍在手中化現,劍身鋒芒暗藏熒光籠罩,并指劃過時霁涯脫口而出:“藏虹。”
藏虹劍似有所感,輕輕震了一下,又融進身體。
學會怎麽用劍,霁涯安全感陡生,又拿起玉簡,按照記憶中的方法分出靈識探入其中,便能看見數本浮在霧霭中的書冊。
他一松手,玉簡緩緩飄在半空,那本名為雁書的冊子像投影般在玉簡上展開,唰地變幻成一面襯着煙波的光屏。
光屏上正不斷有字句湧現:
【內門弟子楚某:同窗們靜一靜,我要說個消息,你們千萬別激動。】
【內門弟子佚名:我金丹期,我不會激動。】
【內門弟子楚某:寧榆的淩家兵器行三件七折了!有人組隊翻結界下山嗎?明天排隊來不及。】
【內門弟子旭陽:帶上我!正好符紙用完了。】
【內門弟子佚名:已在後山。】
【內門弟子林妍兒:霁霞副門主明令禁止私自下山,還是明天下午再走吧。】
【內門弟子楚某:小師妹就是太老實,霁霞君已經走一個月了,沒事,再說他從來不看雁書。】
霁涯:……我看着呢。
霁涯盯着這全息投影一般的黑科技表情怪異,他看文時就好奇原著中聯絡某人到底是怎麽聯絡的,結果這根本是○信啊!
他一邊掃着雁書上熱火朝天的商量逃課,一邊回顧那本名為《傲世劍邪》的修真文劇情。
這文過于套路,設定也無新意,前後矛盾頗多,唯一激起點水花的就是男主終于和曾經的師尊霁霞君對上。
開頭男主藺滄鳴遭神秘殺手滅門,又被神秘恩人送出藺家免于一死,掉崖奇遇之後被霁霞君救回玉霄派。
霁霞君此人是修真境玉霄派的副掌門,性情傲慢冰冷,心眼極小,因為自身修為遲遲無法突破,就嫉妒天賦異禀的徒弟藺滄鳴,處處為難針對,三天兩頭罰上一罰,後來更是以勾結南疆幽冥閣為由,要廢藺滄鳴的修為,出手打死了保護藺滄鳴的小師妹林妍兒。
藺滄鳴悲憤之下叛出玉霄派,之後數次和霁霞君沖突,升級之後又帶人殺回來,逼玉霄派交出霁霞君。
玉霄派掌門嘉鴻真人見狀大義滅親,主動擒回逃走的霁霞君交給藺滄鳴,藺滄鳴這才撤兵,把霁霞君關入地牢,日日喂毒折磨。
作者在折磨霁霞君上花了十幾章篇幅,花樣百出,什麽放蛇絞碎肋骨,放蜘蛛吐絲窒息,什麽笑如春風地逼霁霞君吞下焚血蟲,靠在躺椅上看霁霞君飽受五內俱焚的痛苦翻滾痙攣,還有聖巫泉,這玩意喝了會讓人連下水都吐出來,卻還能留着口氣。
一開始蠻爽,看到後來一衆書粉都漸漸毛骨悚然,忍不住勸作者算了算了,不至于,趕緊讓垃圾師父下線吧。
結果下一章霁霞君真下線了,作者編了個藺滄鳴收到消息,滅門仇家也許并非幽冥閣,另有蹊跷,藺滄鳴前往調查不知所蹤的結局,丢下一句終于攢夠渡劫的靈氣我要飛升回家啦,給文标上了完結。
別人爛尾至少找個彩票中獎失業失戀的正常理由,但此書作者奇葩共賞,霁涯也是慕名去看的文,帶着對劇情的迷惑和通宵的萎靡睡着,醒來就穿了,憑白撿條好腿。
正當霁涯想再研究一下這雁書別的窗口,房門就被敲響兩聲。
帶着哭腔的年輕女聲道:“師父,您醒着嗎?”
霁涯握拳一砸掌心,來了!穿越後必備劇情提供者!他按照人設裝作漠然道:“明日再議。”
“師父見諒,不是弟子想要打擾,實在是紫虛仙門欺人太甚,我規規矩矩在藥房等您的靈藥,結果他們管事卻推诿說靈藥已分給其他道友,讓我們趕緊回寧榆!”女孩聲音十分激動,惱火又委屈,“明明師父也幫紫虛仙門出力抵擋堕水,還因此受傷,他們竟然吝啬這點靈藥,根本就是瞧不起人!”
霁涯蹙眉想了想,原著中簡單介紹過玉霄派是紫虛仙門的從屬宗派,霁霞君只出過帶弟子拂柳支援紫虛這一趟遠門,月餘之後怒氣沖沖回返,剛到家就拿藺滄鳴開刀洩憤。
結合方才雁書上的聊天內容,他穿來這個時間線應該是霁霞君要回玉霄派的時候,正好趕得上前期關鍵劇情。
“哼,為師亦無需施舍。”霁涯在語氣中适當摻了些薄怒,揮袖一掃打開房門,做完這個動作之後自己倒愣了愣,有些驚訝地攥了下手,“藺海呢?”
藺海是原著中藺滄鳴不想洩露自己藺家公子的身份,拜入玉霄派時所用的假名。
拂柳進屋之後按了下牆,陣法的紋路一閃而過,棚頂頓時亮起一盞光線柔和的晶石燈,只見她雙眼含淚道:“師父消消氣吧,師兄已在萬窟崖思過一個月了。”
霁涯忍不住接道:“他肯認錯了嗎?”
拂柳求情:“師兄昏迷不醒了!”
霁涯:“……”啧,還活着呢。
“出去準備,回玉霄。”霁涯冷聲道,無論他接下來是去是留,都要接觸一下藺滄鳴再做打算。
拂柳點頭,雖然被轟走令人不甘,但她心想師父既然提起師兄,想必回去之後應能放了他,就趕緊出門聯絡懸舟。
霁涯将一道靈識分至乾坤袋,果然便感覺到乾坤袋內的存儲空間,他自衣櫃裏拿出一套最簡單的青色長衫,衣緣袖口裹着金邊,衣擺也隐隐晃出淡金竹葉的印紋。
霁涯不會挽發,只能拿發帶系個馬尾,板着臉對鏡臺照了照,眉眼清隽青絲如瀑,果真是一副風華秀逸,冷淡自持的仙人之姿。
真帥!
“師父,懸舟已經備好。”門外拂柳禀告。
“嗯,辛苦。”霁涯收起自戀高冷道。
原著中視角都在藺滄鳴那裏,對玉霄派之外沒什麽筆墨,霁涯出門才發現夜幕格外低矮,朦胧的薄雲就浮在頭頂不遠,星辰閃爍浩瀚,腳下竟是一座懸在空中的小島。
這等反重力建築文裏也出現過,霁涯只是稍稍震撼了一下,玉霄派的懸舟停在小島邊緣,船底隐約浮現陣法光亮,揚起的巨帆上是玉霄派的碧色徽記。
霁涯在門人垂首行禮中登上懸舟,心說這麽氣派的飛船都被別人瞧不起,若是登上這修真境頂點,又能看見怎樣的風景。
“拂柳,有件事需要你辦。”霁涯壓下澎湃的心情對拂柳吩咐,“等到寧榆城,你去淩家兵器行附近,把林妍兒帶回玉霄殿。”
“是,弟子記下了。”拂柳答應道。
霁涯走進船艙,記得原著裏有個暗戀林妍兒的炮灰去萬窟崖挑釁藺滄鳴,告訴他自己把小師妹約下山,收買了個金丹期的登徒子欺辱林妍兒,自己再趁機去英雄救美,定能得林妍兒芳心。
原著中只提過林妍兒是在兵器行附近被擄走,霁涯猜測應該就是雁書中衆人聊的淩家兵器行。
當時藺滄鳴聽到這極端操作之後怒氣噴薄,直接掙脫了萬窟崖的戒律鎖,跑去寧榆城救林妍兒,等帶着驚魂未定的師妹回到門派時,霁霞君已經手持皮鞭等在門口了。
霁涯沒興趣讨好藺滄鳴,但也不想讓無辜女孩留下陰影。
懸舟翌日酉時到達寧榆城,拂柳下船之後直接駛回玉霄派,依山而建的樓宇宮殿氣勢恢宏,沐浴在漸落的日光中肅穆清聖,殿前廣場上修業弟子和門人談笑往來,俨然是單憑一個“書”字無法概括的真實世界。
“見過副掌門。”山門前的護衛見到懸舟落下,對下船的霁涯規矩地躬身行禮,“掌門已擺下宴席,等您往玉霄殿花園用膳。”
霁涯背着手高傲地應了一聲:“我去萬窟崖,不必等我。”
兩個護衛對視一眼,習慣了霁霞君向來不給人面子,就低頭道:“是,我等這就禀報。”
霁涯松了口氣,幸好霁霞君個性難搞衆所周知,不然他還得兢兢業業的演,他祭出藏虹按原著描述的方位禦劍上山,一開始還像剛騎自行車晃晃悠悠,沒多久就适應的運使自如,連霁涯都驚訝自己的天賦。
萬窟崖是給嚴重觸犯門規的弟子思過所用,開鑿在一面千仞崖壁之頂,在主峰對面,只有一條陣法護持的曲折索道通往山窟,索道下方終年煙霧彌漫,險峻非常,霧氣似能吞噬靈力,哪怕是分神期也不敢輕易沾染。
霁涯想把藺滄鳴攔下,看看男主對霁霞君的态度,如果有危險幹脆就地抛屍永絕後患,掌門嘉鴻真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同門多年說賣就賣,世界這麽大,他可不想吊死在一棵樹上,跑路換公司才是上策。
他自問不是什麽好人,穿來可不是當保姆的。
經過狂風呼嘯的索道之後,霁涯從乾坤袋找出一柄趁手的短刀別到身後,收劍踏進山洞,入眼就是被四條鎖鏈捆住手腳跪在地上的人影,那人堵着道,披散着草窩般的頭發,衣服也破爛髒污,霁涯暗說才一個月就混這麽慘,這不修真啊!
他彎腰伸手撥開人影臉上的頭發,然後手一僵,只見亂發底下是空洞的眼眶,骷髅的下巴在他手裏咔噠一聲,松松垮垮地形成一個滑稽。
霁涯:卧槽,男主風化了!
霁涯随手一拖骨頭架子把它扔在洞口,在衣服上蹭了蹭指尖,邁過骷髅看向昏暗洞內,一個相貌端嚴鋒利的年輕人以同樣的姿勢跪着,衣着整潔,額前只落下幾縷發絲,臉色有些蒼白,病容下卻更顯魅力,一雙如墨般深沉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霁涯覺得他好像有些驚訝。
見霁涯對上目光,年輕人緩緩扯動嘴角,露出優雅恭順的淺笑來:“師尊,您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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