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如夢初醒01
霁涯問得自然,但兩人沒一個睡得好的,藺滄鳴回去洗漱并警醒自己以後不要随便喝酒,霁涯邊打哈欠邊對鏡臺紮頭發。
昨夜和嚴玉誠的密謀十分順利,嚴玉誠不愧是善于隐藏的野心家,對玉霄派的調查詳盡無比,最終他們讨論起關鍵的玉霄派劍招上,玉霄派中也有嚴氏的細作,但現在聯系恐來不及,霁涯幹脆決定離開幽冥閣後親自傳授嚴玉誠幾招速成劍法。
嚴玉誠狐疑地問他:“你為何會玉霄劍法?”
霁涯淡薄地笑了一下,望着茶杯中模糊的倒影說:“我曾經有個徒弟,他在拜我為師前是玉霄派之人,心底善良,為了救城中遇險的師妹觸犯門規私自下山,被玉霄逐出師門,但他心中仍惦念玉霄,最終修煉時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而亡。”
嚴玉誠沉默片刻,禮貌地道:“令徒該不是癱瘓在床多災多難的小明吧,節哀。”
“看來你也知道。”霁涯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尴尬,“此事你知我知,我會替你說服我主,确保事成。”
嚴玉誠明白了從霁涯這裏得不到一句真話,也不想再問,送霁涯從窗戶離開,久違地睡了半晚,天亮時便被幽冥閣的侍從請上懸舟。
閣主雲寄書親自來送,抄着手倚在懸舟舷梯邊,對嚴玉誠做出個請的姿勢。
“嚴氏的小孩你不必擔憂,等你帶着家主的屍體回穎州時,我也會放他們回去。”雲寄書保證道。
嚴玉誠微微躬身:“閣主自是一諾千金之人,我豈會懷疑。”
霁涯和藺滄鳴早已上了懸舟,霁涯餘光看見藺滄鳴又露出不屑,他悄悄碰了下藺滄鳴的胳膊,問道:“你就那麽不待見嚴玉誠?”
“看來你和他惺惺相惜了?”藺滄鳴語氣不善地反問。
“怎會,我是在為我們這趟合作打好隊友關系。”霁涯輕笑一聲,“我們要秘密行動,懸舟只能送到暮靈山下,剩下翻越暮靈山的路最少需要三天,朝夕相處總不好把氣氛搞得太過僵硬。”
“哼,無用之功。”藺滄鳴漠然轉開視線,在嚴玉誠上了船後徑自回了船艙。
霁涯對一聲招呼卡在嗓子裏,沒能和藺滄鳴攀上關系的嚴玉誠攤了下手,自己也跟了回去。
懸舟一日夜後停在暮靈山,南疆和修真境可以正常通過的城門只有一座,由幽冥閣幻海花榭宮和別離派共同派人把守,進出皆要詳細盤查,三人不欲洩露計劃,只能從危機重重的暮靈天險翻越山嶺,直接進入杉河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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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靈山峰巒雄偉萬壑綿延,低處若撕裂大地的鴻溝天塹,高處直通九霄雲上,如通天仙路,靈氣充裕,景色壯美。
霁涯前來南疆時便是翻越的暮靈山脈,看着輕車熟路入山的藺滄鳴,發現他想必也是來過。
藺滄鳴食指一彎,向前送了一下,一只烏鴉從毛領上鑽出來,落在他的手指上叫了兩聲。
“去吧,盡快回來。”藺滄鳴低聲吩咐。
霁涯踩着周圍落葉四處觀望,腳下一絆,從灌木叢中發現一棵山葡萄的秧,他蹲下去想摘兩串,藺滄鳴不知何時飄到他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
“別亂碰東西,暮靈山毒蟲靈獸不勝枚舉。”藺滄鳴告誡他。
“才剛入山,沒事……”霁涯不以為意地折下葡萄枝來,手一松,剩下的葉子晃了晃,不知是什麽東西順着風吹進了眼中。
左眼頓時下意識地眨動起來,眼淚被異物感逼的盈滿眼眶,霁涯一只手舉着葡萄藤,另一只手揉了揉眼,低頭道:“靠,怎麽還迷眼了。”
“剛才誰說沒事的。”藺滄鳴從他手裏拿過葡萄串,有點幸災樂禍地嘲笑了一聲,摘下一粒用指尖擦了擦放進口中,馬上就被酸的吞了下口水。
前去探路的烏鴉很快回來,藺滄鳴舉起右手,無數黑羽遵從他指示的方向聚成烏雲,讓林間霎時籠上夜幕。
霁涯手臂有傷,他不好再拽衣領,就像上次一樣把胳膊伸給霁涯,結果發現霁涯還在捂着左眼,拽住他時有點憋屈。
“還沒好嗎?”藺滄鳴把霁涯拽上鴉群,嚴玉誠自然是禦劍跟在後面。
霁涯流淚嘆道:“我只是想吃個葡萄而已。”
藺滄鳴本來不想管這點小事,但看見霁涯泛起血絲的眼睛,忽地又心軟了,揪下一粒葡萄送到他嘴邊,把剩的扔回給他,又蹲下捏着霁涯的下巴道:“別動。”
霁涯順從地擡着腦袋,那顆葡萄被他咬碎,冰涼的酸澀幾乎讓他又擠出幾滴眼淚來,他剛想說點什麽,又恍然間想起那個夢。
不知為何,時隔數日再回憶起夢中種種,竟比剛醒時更加清晰,霁涯目光逐漸失了焦點,他有些困惑,他吃的明明是葡萄,卻又回想起山楂的味道,遞給他糖葫蘆的小孩嘴角挂着得意的嘲弄……究竟是誰?
他突然間發起愣來,以至于沒發現藺滄鳴扒着他的眼皮,朝他靠近到了一個能數清睫毛的距離。
藺滄鳴的心跳聲快了不少,沒了鬥篷遮掩竟然開始不習慣,霁涯不知道在想什麽,他靠的那麽近,霁涯還能分心。
藺滄鳴湧起幾分不悅,他拿着沾濕的手帕擦過血紅的眼下,微微張開雙唇,朝霁涯左眼輕吹口氣。
霁涯像被針紮了一樣猛地往後挪開,神智這才回到腦中,他捂着左眼面露錯愕,意識到藺滄鳴做了什麽時,耳尖隐隐泛起淺紅。
“緊張什麽,我又不會怎樣。”藺滄鳴故作淡定地起身背過手去,霁涯難得露出不在掌握的震驚模樣,倒讓他收獲了意外之喜,他随意想着如果此時是霁霞君又會怎樣,可惜沒能得到答案。
他對霁霞君的印象只有刻板的冷情和悲傷,遠不是霁涯這般鮮活真實。
“……咳。”霁涯清了清嗓子,确實略為受驚,他的眼睛只剩微弱的摩擦感,想來是無礙了,他擡手松了松自己的衣領,“我們何時停下?”
藺滄鳴見他開始轉移話題,一種久違的得勝感湧現出來,挑起嘴角道:“天黑以後,暮靈山入夜最好宿營,否則容易被靈獸襲擊。”
霁涯點點頭,平穩了心态又活絡起來,擠着左眼揚頭含笑道:“主上,我感覺還是不太舒服,再幫我吹吹?”
藺滄鳴握了下拳,扭頭走開:“……哼,自己滴藥水去。”
霁涯捕捉到了藺滄鳴欲蓋彌彰的掩飾,愉快地閉上了左眼。
嚴玉誠本想追上問問什麽時候降下,結果靈識加持的視野中滿是藺滄鳴俯身湊到霁涯面前,霁涯倉皇退開的畫面。
嚴玉誠感到眼瞎,并且放棄了詢問。
入夜後三人已經趕到暮靈山腹地,黑暗中飄渺不定的影子混着嗚嗚風聲,明滅的光點不知是星火還是獸瞳,月色照亮的狹小縫隙不值一提,藺滄鳴收起鴉群,一只手托着藍紫的火團,跳動的光亮映在他冰冷的面具上,更顯詭異駭人。
霁涯自乾坤袋中拿出一捆疊好的帳篷,選了塊平整的林地搭建起來,藺滄鳴自然是坐等享受的,但霁涯搭完兩頂,就拍拍手往周圍插了一圈劍氣結界,在帳篷邊清開草叢圍起石頭生火,把一盞晶石小燈挂在帳篷門口。
藺滄鳴等他坐在篝火邊徹底不動了,才确認道:“你只帶了這兩座帳篷?”
“對啊。”霁涯覺得沒什麽問題,他和藺滄鳴住個鄰居,至于嚴玉誠,他打算讓嚴玉誠走遠點通宵練劍去,需要什麽帳篷。
“你打算和我住一間?”藺滄鳴緩緩綻出一個揶揄的笑容,“你傷勢已無大礙,我可不會再看着你。”
霁涯百口莫辯,他還真忽略了這點,藺滄鳴幹脆默認了他不會和嚴玉誠擠一間,他心思一轉,無所謂道:“我怎敢高攀主上,我當然是和嚴少爺住一起了。”
遠處抱着劍靠在樹根下的嚴玉誠:……你不要過來啊。
藺滄鳴面色一僵,莫名感到不爽,他凜冽的視線隔着面具都讓嚴玉誠暗自心驚,嚴玉誠提劍起身,默默繞到樹後裝作刻苦地開始演練劍招。
“進來,換藥。”藺滄鳴拽了把霁涯的衣領,彎腰邁進帳篷拿出藥盒。
“生氣啦?我開玩笑的,我只是想叫上嚴少爺去找些靈果。”霁涯歪着頭沒心沒肺地說,“主上如此想和我同房……同帳篷,我當然會答應。”
藺滄鳴手一抖,一枚沾着藥膏的棉簽掉到了地上,他解開霁涯的繃帶時用了點力,冷聲道:“胡說什麽,閉嘴。”
“主上真沒興趣?”霁涯似笑非笑,他一雙烏黑的眸子被晶石燈晃出雀躍的光點,狡黠靈動又無可捉摸,右手的繃帶拆了一半,他像是舉累了手一樣,自然地将半條胳膊搭到了藺滄鳴腿上。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藺滄鳴慢慢抽走繃帶,他心中塞着什麽鈍重的東西,淤積得煩悶不堪,又升起一股無形的躁動,但他的理智告訴他眼前之人即使失憶性情大變,也仍是他的師尊。
這感覺到底是什麽?
“別忘了你的身份。”藺滄鳴垂下視線,攥緊了繃帶僵硬地說,“你只是我的下……”
“噓……我們好歹共患難過,現在說那個詞也太傷人。”霁涯豎起食指打斷了他,然後捂着嘴竊笑道,“我說主上對靈果感不感興趣,您是不是誤會了,沒想到主上也只是假正經。”
藺滄鳴:“……”
藺滄鳴半信半疑地看着霁涯那雙毫無難過失望的眼睛,一時也分不出霁涯是在玩笑還是什麽,卻又覺得好像自己被調戲了一般,咬牙怒道:“滾出去!”
“好好好,等我摘完果子回來,我不會走太遠。”霁涯見好就收地退出帳篷,笑意斂下。
這位少主不好拿捏,霁涯摸了摸左眼,既然撩了人,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藺滄鳴握拳砸了下矮桌,這才想起來霁涯還沒擦藥就跑了,他擡起拳頭用蒼白的骨節敲了敲前額,再次發誓以後絕不再做什麽輕浮的舉動,不能被如今的霁涯帶偏。
他正把繃帶收拾起來,玉簡驀地光芒閃動,雲寄書給他傳來一份書頁,還有語氣急迫的傳音。
“我已連夜破譯玉簡內容,整理了一份較為重要的訊息給你,你先看一下,我已讓人分析偃甲材質來歷,等找出傀師藏身之處,必要報藺家血仇!”
藺滄鳴心頭一緊,他把那頁書紙映成雲圖浮在半空,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除了上次在玉簡中看到的訊息之外,多出的內容讓他無意識地捏碎了矮桌一角。
[藺家長子藺滄鳴傷重垂危,傀師前去探望。]
[藺家家主藺庭洲得救治之法,藺家長子藺滄鳴已服下還念草,傀師認為計劃應當放棄。]
[傀師承諾穎州嚴氏好處,嚴氏家主撤退放棄救援藺家。]
[霁霞君孤身趕來,非傀師對手,更已中蠱,不足為懼。]
[傀師清理現場,已不見藺滄鳴下落,傀師認為霁霞君救走藺滄鳴,可留霁霞君一命,以蚓投魚。]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再日萬吧,今天吃太飽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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