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武定侯這話過份了吧?”吏部左右兩位侍郎,都為盛興昌抱不平。

盛興昌隐忍不發,胸中怒氣翻湧。

就算蕭淙是國舅爺,也不該當着衆朝臣的面笑話譏諷他這位吏部尚書,是可忍孰不可忍。

謝遷大聲道:“侮辱朝中大臣,便是侮辱朝廷---”

蕭淙打斷他,“你不如直接了當說清楚吧,到底誰能侮辱,誰不能侮辱?本侯官居一品,官比你大,俸祿比你高,打架比你厲害,那麽本侯能侮辱你麽?”

“蕭侯爺這便是胡攪蠻纏了。”謝遷漲紅了臉。

朝會本該是極其嚴肅的,但魯國公符老爺子年過八旬,返老還童,時常說出驚人之語。

“怎麽侮辱?”魯國公很感興趣的問道。

“打還是罵啊?”魯國公的外孫、舒王世子高祤一心孝順外祖父,竟不顧場合,跟着發問。

“打人罵人,過于粗暴外露,本侯不屑為。”蕭淙自誇。

蕭淙自袖中取出一方碧綠羅帕,不管謝遷如何呼喝抗議,執着的蓋在了謝遷頭頂,“本侯侮辱盛尚書,是讓他盛府門前一片白花花;侮辱謝左佥都禦史,不如就讓他頭頂綠油油吧。”

“哈哈哈哈哈。”有些自制力不太好的朝臣,忍不住發生了笑聲。

蕭國舅做事還真是絕,對一個男人來說最大的侮辱,便是頭頂上的那層綠吧?

朝臣們分成了三派:一派笑話謝遷,其實就是幫着蕭淙;一派義憤填膺,維護謝遷,其實就是站在了六皇子、盛興昌這邊;還有一派兩不相幫,繃着臉站着,對身邊的嘲笑聲、激烈争執聲充耳不聞。

“陛下為臣做主啊。”謝遷跪伏于地,聲音悲憤、悲怆、悲郁。

“武定侯侮辱朝臣,擾亂朝會,請陛下嚴懲。”盛興昌等人齊聲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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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眼看着這些大臣們,“蕭淙,你可要為自己辯解?”

蕭淙做無辜狀,“陛下,臣只不過指出了一個事實而已。因為這個事實過于醜陋,便算臣侮辱謝遷了麽?”

謝遷差點沒氣死過去,“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謝遷是為盛興昌出頭的,盛興昌不能眼睜睜看着謝遷受侮,“蕭侯爺,謝家的家務事,不歸蕭家軍管吧?蕭侯爺逾越了。”

蕭淙笑得無賴,“謝家的家務事,自然不歸本侯管。不過本侯聽說都察院有人要參奏本侯,其中尤其以這位謝左佥都禦史跳得最高。本侯一生氣,夜探謝家,要打謝遷一頓,出出本侯肚中這口惡氣-----”

蕭淙環顧朝臣,面有得色。

朝臣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鴉雀無聲,等着他往下講。

謝遷心裏發毛。

“謝家有一個問題,有一個大問題。”蕭淙指指謝遷,無限婉惜。

“什麽大問題?”謝遷硬着頭皮。

“謝家的牆太矮,本侯輕輕一躍,便進去了。”蕭淙大言不慚。

…………

這算是顯擺自己輕功好麽?

“蕭淙,說重點。”皇帝命令。

“陛下有旨,臣不敢違背。”蕭淙非常聽話,“臣進到謝家,本來只想揍謝遷一頓,誰知謝遷在書房奮筆疾書,臣想着那肯定是參奏臣的奏章,不如等他寫完了,拿來看一看,再做道理。謝遷一時半會的寫不完,臣閑着也是閑着,便在謝家四處随便轉悠。這一轉悠不打緊,謝家某位女眷的私情,便被臣撞見了。”

“蕭侯爺慎言!”謝遷一張臉龐,時而紅如火,時而白如紙。

蕭淙憐憫的看着他,“謝左佥都禦史大概不知道,你家和鄰居家有一條秘道相通。你在書房寫參奏本侯的奏章,令正自秘道中接了你的鄰居,替你熱情招待----”

“哈哈哈。”又有不厚道的朝臣發生笑聲。

謝遷直直瞪着蕭淙,身體僵硬,腦子嗡嗡作響。

完了,被蕭淙當着衆朝臣的面這般侮辱,他以後還怎麽見人----

蕭淙欺近謝遷,臉上帶着笑,眼神殘酷,“你不過收了盛興昌區區黃白之物,便敢替他出頭,向本侯發難。本侯若不把你收拾了,豈不是貓貓狗狗,都可以欺到本侯頭上來了?”

謝遷僵立不動,心在滴血。

他早就聽說過蕭國舅不好惹,但不知道竟這麽不好惹---

“陛下,臣以為應該徹查此事。”禮部尚書建議,“若蕭侯所言不實,蕭侯自應擔責。若蕭侯所言屬實,謝禦史治家不嚴,家風不正,有何面目再擔任左佥都禦史之職?”

“準。”皇帝沉聲道。

官員不能修身齊家,家裏有醜聞,這是不可以的。

近衛受命,立即出發,到謝家查證。

謝遷面無人色。

朝會辯論到了這一步,盛興昌這一派非但沒占到便宜,還損失慘重。按理說盛興昌應該暫時休兵,休整之後再做後圖,但六皇子高祯看到蕭淙便想到“私奔”之事,實在氣不過,“陛下明察,就算盛夫人侮辱欣豫鄉君在先,也是有情可原的。欣豫鄉君,原本只是盛府一名婢女----”

“竟然是婢女。”不少朝臣偷偷議論。

“如果這位鄉君原本是盛府婢女,盛夫人就算對她不客氣,也不算什麽了。”注重主仆之分的朝臣紛紛表示。

高祯故意裝出關心體貼的模樣,“蕭侯爺一定不知道欣豫鄉君的身份吧?”

高祯心裏直冒酸水。

他不承認他愛陸離,可自打陸離和蕭侯“私奔”之後,他夜夜難以入睡,難受極了。

這大概便是所謂的相思之苦?一個念頭悄悄冒出來,吓了高祯一跳。

不不不,不可能。高祯猛的搖頭。

他不可能喜歡陸離,他對陸離從來不曾另眼看待,何來相思?

蕭淙如墨玉般的眼眸,現出異光。

正想打瞌睡,高祯便送來了枕頭,這個六外甥還真是善解人意!

“欣豫鄉君,乃原廣巡按陸允之女。”蕭淙侃侃而談,“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怎會成為婢女?”

“是啊,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怎會成為婢女?”官員們議論紛紛。

盛興昌生出絲警覺。

他大概知道蕭淙要做什麽了。

只是他不明白,七皇子還這麽小,蕭淙又何必如此着急要摻合進來?

陸離的身份,牽涉到陸允的案子。

陸允的案子,其實很多朝臣都認為是冤枉的,可疑之處頗多。

“……陸巡按之女,為何會成為盛府婢女?因為她立志救父,要潛藏于盛家,搜集盛尚書犯法的證據,将貪官民賊繩之以法,還她父親的清白啊。”蕭淙慷慨陳辭,極有氣勢。

“孝女,孝女。”戶部尚書蘇瑞感嘆。

“陛下以孝治天下,臣以為不應令孝女寒心。”四皇子高祥挺身而出,“欣豫鄉君一位弱女子,寧可忍辱偷生,以婢女的身份服侍仇人,所求的不過是忠臣沉冤得雪,孝女合家團聚。臣請求重審陸允一案。”

“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的官員為數還真不少。

當然了,也有很多官員反對。

反對的理由很堂皇,“是否重審,須依據律法。我朝律法規定得明明白白,已經定案的案件若要重審,必須要有新的證據出現。現陸允案并無新的證據,冒然理審,不過是浪費人力物力財力,于國于民,沒有任何益處。”

皇帝把難題抛給了盛興昌,“盛卿,你認為呢?”

盛興昌當然可以說不同意重案,但一則秋審時候這個案子還會被翻出來,所以重審只是早晚而已;二則衆所周知,陸允的案子和盛興昌有關,盛興昌若不同意重審,皇帝會不會認為盛興昌心虛了?

盛興昌不敢冒這個險。

但盛興昌也不甘心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就範,将了蕭淙一軍,“陛下明鑒,臣和陸允案有關聯,不便置喙。臣想請問蕭侯,現在陸允案并沒有新的證據出現,蕭侯認為是否應該浪費人力物力來重審呢?”

盛興昌知道蕭淙會主張重審,故意這麽問,就是要把無視法紀的帽子給蕭淙扣上。

誰知蕭淙正氣凜然,“陛下,臣和陸允案也有關聯,不便發表意見。”

朝臣們都支起耳朵。

蕭淙和陸允有關聯?什麽關聯?

“你和陸允,有何關聯?”皇帝心裏明鏡似的,慢吞吞的問道。

蕭淙很難得的紅了臉,“臣請高人蔔算,滿城閨秀之中,只有陸允之女,也就是欣豫鄉君的八字,和臣的八字相合。臣這輩子若要娶妻,只能是陸氏女了。陛下,臣有私心,故此不敢說話。”

大殿之中,靜寂許久。

朝臣們簡直不敢相信。

蕭淙說他要娶陸允的女兒?這這這這怎麽可能,陸允還在獄裏,是死囚啊。

可憐一向工于心計的盛興昌,堂堂吏部尚書,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了蕭淙為何苦苦跟他為難。

原來蕭淙想娶陸家的姑娘啊。

六皇子高祯幾乎沒被氣暈過去。

蕭淙他怎敢---怎敢公然聲稱要娶陸離----誰借他的膽子----

皇帝很公允,“若沒有新的證據,再次審理也不過是同樣的結果。蕭淙,你可有新的證據?”

“陛下,重審之時臣一定有新的證據呈上。”蕭淙信誓旦旦。

既然蕭淙有新的證據,皇帝準了。

四皇子一派的官員頗為興奮,六皇子一派的官員則大為沮喪。

朝會之後,皇帝把蕭淙留下了,“這離秋審也不遠了,你就這麽等不及?”

“臣年紀大了,急着娶媳婦兒。”蕭淙臉皮很厚。

“确定要娶陸家女兒?”皇帝目光深沉。

“其實吧,臣想現在就娶。”蕭淙推心置腹,“不過臣若請陛下給道賜婚旨意,想必陛下不肯吧?”

“讓你娶犯官之女,朕不是坑你麽?”皇帝微笑。

“所以啊,臣必須先想法子,把她父親從獄裏救出來。”蕭淙唉聲嘆氣,“陛下,臣也不是天生就愛胡鬧的,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癡情男子。”皇帝也不知是誇獎,還是諷刺。

“蕭家男子,向來如此。”蕭淙吊兒郎當的,只當皇帝是誇他了。

“既然要重審,你可一定要贏。”皇帝囑咐,“你若是輸了,朕幫不了你。”

“必須贏。”蕭淙雄糾糾氣昂昂,“外祖父是犯官,臣的孩兒豈不是顏面無光?”

皇帝:“……”

你想的可真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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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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