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黑手

年紀越大越不經睡, 劉麗華淩晨便起床忙活家務, 拎着滿袋垃圾下樓, 手機正放着關于地震的新聞解說。

聽到災情的通報,劉麗華嘆了口氣, 不禁回想起當年汆文的慘況,手中垃圾也遲遲沒能扔出, 杵在桶邊看視頻入神。

“嬸嬸…”

劉麗華回頭, 鐘冉滿身泥漬站在身後, 脫線的包帶垮到了胳膊肘。

她頭發淩亂且幹枯,要不是面龐還算清晰, 劉麗華幾乎以為她是哪兒蹿出的拾荒者。

劉麗華趕緊扔了垃圾袋,在她跟前狠捶大腿:“幺兒哦!你啥子弄這拖裏落石的!看得我心尖尖兒疼!”

鐘冉眼眶發紅,“嬸嬸…”

劉麗華一把牽起她:“快快回去洗澡!這像啥子樣兒!”

鐘冉下意識縮手:“我手髒兮兮的,不要牽。”

劉麗華掉了兩滴眼淚,“我是你嬸, 哪裏嫌你髒啊?快跟我回去,洗幹淨就不髒了, 還是香香的幺兒。”

鐘冉繃緊唇線, 劉麗華抹了把淚水牽緊她的手,“走, 回去嬸給你煲湯喝, 喝好了睡個覺覺,有啥子事以後再說。”

“……嗯,好。”

鐘冉似乎發了高燒, 口中食之無味,腦子暈暈乎乎,随意喝了碗湯便草草睡下。

劉麗華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伸手探向她額頭,冰涼粗糙的手掌貼在身上,鐘冉舒服了許多。

劉麗華将空調溫度調高,順手給她掖掖被角:“我去給你翻點退燒的,吃了藥再睡啊。”

鐘冉覺得眼皮重逾千斤,沉默地點點頭,任劉麗華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折騰。在她臨近睡着之際,房門吱呀一聲推開:“先莫睡,起來吃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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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冉勉力支起身子,咕咚兩口咽下膠囊,翻身又睡了回去。

劉麗華悄悄關門離開。

鐘冉一直沒睡着,只是意識模糊。半夢半醒間,她聽見客廳有人說話:“老鐘,你為啥子今天回了?我沒買菜拿啥子做飯噻?”

鐘冉微微睜眼,睡意因着病痛散去驅除了大半。屋外天色昏暗,她起身按亮臺燈捧來鏡子,手指顫抖着掀開眼皮…

血管仍是烏紫,只是膨隆已褪。

“你眼袋真是越來越大了,要曉得休息啊,工作莫要那麽拼。”

“工作的事兒你啥也不懂,別老煩我!”

鐘義操着熟悉的北方口音,語氣頗顯不耐,“冉冉呢?她回了?”

鐘冉頓時清醒,下床趿着拖鞋咔噠推門:“叔叔。”

她們和鐘義聚少離多,鐘義對鐘冉的感情也比較淡薄,但這次見到她,神色多有欣喜:“你啥時候回的?”

鐘冉随口答到:“今天早上。”

“呦,這都快晚上了。”鐘義瞅了瞅天色,“你在家睡了一天啊?病了嗎?”

鐘冉下意識摸摸額頭:“回來的時候有點發燒,現在好多了,應該沒事了。”

劉麗華不相信地伸手試溫度,掌心确實摸着額頭發涼,這才放下心來:“年輕人體質是好些,就吃點藥睡半天能好。”

鐘冉去窗邊飲水機倒水,聽劉麗華問道:“你這次為啥子提前回了?不是派去外地出差嗎?”

鐘義嘆了口氣:“強強出事了,你還不知道吧?”

鐘冉手中停頓,渾身血液凝滞。

劉麗華不明所以:“不是說外頭打工嗎?能出啥子事……不會是啥子意外吧?人怎麽樣?”

鐘義噴出深長鼻息:“人沒啥事兒,但是…不是小事兒。警察打電話說,他涉嫌藏毒被抓了,就關西安那兒的監獄。”

“啥子?藏毒?藏啥子毒?”劉麗華頗為震驚,“毒,毒品吶?”

鐘冉猛然回頭,緊盯眉間攢起的鐘義:“警察打來說的,都有案件編號了還能有假?誰知道強強怎麽把自己搞局子去了?!”

劉麗華有些着急:“沒有啥子辦法弄出來啊?”

鐘義搖頭:“弄不出來,國家對毒品管治多嚴,你不知道,冉冉知道。冉冉,你說叔叔有法子給弄嗎?”

鐘冉被掏空了意識,腦海只剩關于周子強的記憶。

周子強是難産去世大姑姑的兒子。父親說爺爺奶奶很早就離了婚,父親跟爺爺住唐山,大姑姑和叔叔跟奶奶搬走。後來發生地震,兩家斷了聯系,直到爺爺奶奶相繼去世,父親才和叔叔重新有聯系。

她記得很久前,家人從石市搬去汆文,沒過幾年,叔叔便帶了周子強來落戶。

彼時她還年幼,小縣城的平房外有棵棗樹,她踩着周子強的背在樹梢高處搖冬棗,青紅相間的棗子便骨碌滾了一地。

她被父親提着衣領罵浪費,周子強攔在面前替她挨罵。罵完後,她哭他就趴地上撿冬棗,将包滿棗子的衣服推到她面前。

索性她也不哭了,蹲在門口同他一塊兒磕棗核。

記憶中,關于堂哥的部分充滿了嬉鬧。自從她上了大學,與堂哥的聯系便越來越少,只是她沒想到……

劉麗華叨叨抱怨:“冉冉你不關心就算了,畢竟不是你帶大的。可強強是你親手帶的,怎麽也這樣不關心?”

鐘義煩躁地拍桌:“我那是不關心嗎?我關心也得有個途徑啊!他那是犯法你知道嗎?!”

劉麗華瞬間噤聲,耷拉着眉眼瞥向地面。

鐘義擺手:“你也不用想啥探監了,強強這罪重,等判決期間非直系親屬不得探監。”

鐘冉機械性端起空杯,餘光瞟向窗外,一輛緩緩行駛的黑色轎車吸引了她的注意。

鐘冉扣緊杯耳,探長脖子張望車牌,卻因為離得太遠無法看清。

她的胸口大片起伏。

耳邊是凡俗的吵鬧,眼前是冷冽的漆黑。兩相夾攻下,她轉身進房拎出裝手機的腰包,直奔玄關而去。

劉麗華大喊:“冉冉!幹啥子去!”

鐘冉一腳蹬入球鞋:“去同學家。”

望着遠去的川B車牌,鐘冉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揪心。未知的東西永遠最讓人恐懼,她當時不敢面對,現在卻想探究,藏在暗處的黑手怕是為她的懦弱偷笑。

鐘冉拉起球鞋後跟,漫無目的地晃蕩。

城市的高樓在夜裏如同發光的怪物,帶着殘忍的冷漠凝視迤逦前行的蝼蟻。

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行人匆匆,昏黃的路燈将新式樓房燃出陳舊色彩,整座城充斥着令外人向往的嘈雜與生息。

鐘冉靠上燈柱,從兜裏掏出手機。

37個未接電話,15封未讀短信,全來自同一個人。

鐘冉閉眼掙紮幾秒,删除了所有紅點。

清理掉一切,她并沒有感到輕松,而是越發的沉重,無論是對于未知的前路還是無法明朗的感情。

鐘冉從寥寥聯系人中翻出裴元易的號碼,猶豫片刻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嘟──界面轉為接聽狀态,熟悉的男聲傳來:“怎麽了?”

“子強哥哥的事,你知道嗎?”鐘冉望向馬路,“你上次不是說他好好的嗎?”

那端沉默許久,響起打火機的啪嗒聲,“你在哪裏?回成都了?”

鐘冉沉沉應聲,裴元易沒有立刻表态,深吸一口煙氣後掐滅煙頭,“在家嗎?你別亂走,有事我去找你。”

鐘冉隔着電話線搖頭,“我不需要,我只想問你還知道什麽?”

她聽到裴元易倏忽嘆氣,呼吸細弱而漫長:“我不知道,我也才知道不久,先前和你說他平安,是因為不想讓你擔心。”

鐘冉握緊手機,“你怎麽能騙我?你還是我介紹給子強哥哥的,他向來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怎麽能看他深陷泥淖而不提醒?”

那端又陷入死寂,好半天才說:“小冉,對不起。”

鐘冉慢慢下蹲,頭埋進腿縫:“你沒有對不起,這事錯不在你,我不該打電話質問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麽發洩…”

“對不起…”裴元易說,“真的對不起,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

鐘冉擡頭:“我出什麽事?”

電話那頭響起木門的咔噠聲,裴元易鼻息漸長,“我只是想祝福你…還有你身邊那個男人。”

鐘冉愣神片刻,語調呆板地說,“我挺好的,他也挺好的,你和周君喬也要好好的。”

失真的人聲輕笑道,“謝謝,我挺好的。”

鐘冉挂斷了電話,扶着燈柱捶捶發麻的雙腿,手機放入腰包的同時摸到冰冷的硬物。

是兩塊還沒來得及賣掉的生金。

鐘冉仰頭長嘆一聲,給另一個人撥通電話:“薛爺爺,你在家嗎?”

薛老正提着木頭籠子逗鹦鹉,聽見門鈴按響連忙應聲:“來了來了!”

鳥籠被挂于盆栽上方,鹦鹉一跳一跳喊到:“你好,你好…”,薛老大步跨到門邊:“來了來了來了!”

鐘冉站在外面,見薛老滿臉堆笑:“回啦?又有生意做了?”

鐘冉眉眼彎彎:“是的呢,剛從外地回來,有兩塊大的生金給您做交易。”

薛老大開屋門:“進來進來…哎呦,知道你要來的話,我應該把客人送的桂花拉糕留點。那東西甜絲絲的,你們年輕人肯定愛吃!”

鐘冉換上拖鞋:“您去年不是說,醫生讓您戒糖戒脂嗎?這些甜食還是少吃些吧。”

薛老晃晃食指:“那可別了,我從年輕就好甜食這口,戒糖戒脂等于要命。”

鐘冉開門見山:“這次金塊的成色塊頭都不錯,您鑒鑒。”薛老斜笑着指指鐘冉:“小丫頭這幾年倒是學了許多本事,行,我來看看值多少錢。”

他接過生金:“你去沙發坐坐,今天剛好招待客戶,桌上有瓜子茶葉啥的,随便吃喝。”

鐘冉點頭,目送他進了房門。

沒幾分鐘,薛老探出頭來:“小冉,去旁邊超市幫我買點東西行嗎?我兒子今晚開車送孫子來玩,家裏沒什麽零食玩具,我差點忘了買。”

鐘冉連連應聲:“行,那我去了。”

剛出超市,悶熱的氣流便襲向全身。鐘冉右手被勒得生疼,準備換邊拎提袋,手機忽然震動,她連忙将其摸出。

是衛舜打來的。

鐘冉猶豫再三,腦海不停在鏡中蠱毒和衛舜離開的場景切換,終究沒能按下接聽。

如果将他牽扯進來,她會後悔一輩子。

鐘冉放回手機,盡量平靜地朝薛老別墅走去。別墅區并未住滿,許多沒裝潢的窗口黑洞洞一片,看得人心髒上下跳蹿。

她快步離開漆黑地域,悶頭走近燈火通明的別墅,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答。

鐘冉心中奇怪又忐忑,下意識推門:“薛爺爺…”

門是開的。

玄關仍保持着離開時的樣子,連皮鞋的位置都沒挪動,她記不清自己是不是忘了關門,只好繼續往裏走:“薛爺爺,我回來了,東西就放茶幾了!”

屋內溫度比先前高了許多,但空調并沒有關閉。鐘冉環視四周,發現放盆栽的窗臺紗簾飄動,似乎沒有合窗,光禿禿的鳥架子随風輕晃。

鐘冉額間滲出冷汗,忽聽撲棱一聲,薛老養的玄鳳落在腳邊。

玄鳳通體白色,除了頭頂幾撮嫩黃羽冠,便只兩頰團着粉紅。它叽叽喳喳地轉身,拖長的尾巴似乎染了點異樣嫣紅。

鐘冉心頭瑟縮,下意識叫喚到:“小芽?”

小芽撲動翅膀,飛上鐘冉肩頭。鐘冉扒開它尾部的羽毛,指尖留下濡濕的鮮紅……

是血。

作者有話要說:活在臺詞裏的周子強啊…我啥時候得拉他出來遛個彎再領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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