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邪不能勝正

“魚……初月?”青年佛者叫出了她的名字。

魚初月吓了一跳。

不過,此刻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魚初月來不及深究自己到底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個佛,她一個箭步踏上前,抓住了佛者寬闊的袈裟袖子,道:“快,先離開這裏再說!”

就踏進來那麽一兩息的功夫,她已經感覺自己的頭發要着火了。

被那靈火這般炙烤煉化,連石窟的四壁都已開始隐隐泛紅,空氣中已無絲毫水分,吸入胸腔就像火辣辣的粉末一樣,刺得肺腑生疼。

佛者被困在這裏,必定受了不小的折磨。

青年佛者用一雙微微泛紅的通透眼睛定定盯着她,一動不動。

“走呀!我頭發都要燒沒了!”魚初月道。

話一出口,嘴角頓時重重抽了兩下,很不好意思地笑着,望向佛者光禿禿的腦殼。

佛者垂了下眸,恍惚地笑了笑,終于起身,随她鑽出了石窟。

崔敗已把稽白旦、袁绛雪三人逼到了佛者方才正在淨化的那一片腐地之上。

腐地仍然在冒着沸泡,一縷又一縷濃黑的怨靈之息從泥裏逸散出來,陰恻恻地游走在腐敗的黑色泥地上,悄無聲息地盤踞成一張腐臉的形狀。

魚初月心頭忽然一寒。

這是佛者的心魔劫。若是未能成功超度,佛者豈不是要歸西了?

“佛者,速速超度,我為你護法!”魚初月急道。

回頭一看,卻見青年佛者眸中隐隐閃動着血光,他揚起了一只手,掌心浮起一個紅色的“卐”字符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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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掌一動,地面上那怨氣凝成的黑色腐臉立刻緩緩蠕動了起來。

說不出地邪異。

“佛者!”魚初月震驚地低聲喊他。

不用說,佛者在渡劫最關鍵時候被稽、袁二人打斷,又被他們放火燒了一通,必定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佛者,冷靜啊!”她踏前一步,摁住了對方的手腕,“別用這個功法,用你方才那個,叮叮叮叮冒金光的那個!”

佛者的眸色發紅,像是眼眶裏盛着兩汪血。

他直勾勾地盯着洛星門的三個人,動了下唇,道:“我叫景春明。”

魚初月有些無語,這是計較稱呼的時候嗎?

她道:“景大師,請你繼續原本的超度術,我與大師兄定會為你護法,絕不會再讓人傷害你。”

景春明抿了抿唇,少頃,唇角浮起缥缈的笑容:“魚初月,我是景春明。”

魚初月好一陣牙疼:“呃……您是說八千上品靈石的事兒麽?那個,真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展雲彩師叔自作主張,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有佛骨!再說,展師叔不是已經把靈石歸還無量天了麽?”

她趕緊撇清關系。

“罷了。”景春明定定望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揚起寬袖,盤膝坐進滿地泥濘中。

魚初月看着他那個光滑锃亮的腦袋,疑惑地偏了偏頭。

景春明?

實在沒什麽印象。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戰局之中。

稽白旦和袁绛雪身上都有一層極為詭異的護體金光,看着與景春明方才施展的佛光有些相似,但那金光卻并不純粹,流轉着一股股污水般的暗色光芒,邪異得很。

崔敗的劍光斬上去,像是斬中污泥坑一般,濺出渾濁的暗光,陣陣腥臭彌漫在空氣裏。

被邪光護體的二人則毫發無傷。

“邪佛戎業禍的魔衣。”崔敗清冷的聲音傳來,“勾結魔域,好大的膽子。”

稽白旦和袁绛雪飛速對視一眼。

袁绛雪冷聲道:“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

“用‘它’!”稽白旦面露狠戾。

二人齊齊後撤,各自從懷中取出一物,合二為一!

“哼,服了抑靈丹的元嬰修士麽!”袁绛雪冷笑道,“自己找死,怨不得人!”

只見邪異的青金色光芒驀然爆發,将整片空曠地映得鬼氣森森,一只冒着黑氣的骨鈴出現在稽白旦的手中,骨鈴一搖,發出陣陣令人牙酸的怪響。

魚初月站得極遠,竟也被那邪氣滿溢的音波波及,腦袋只覺猛然一漲,眼前青光泛濫,仿佛落進了渾濁的綠色污水深處。

再一瞬,撕裂般的劇痛襲入腦海,她險些抱頭蹲了下去。

只那麽一個照面的功夫,冷汗已浸透了她的後衫。

一片晃動的綠色波光之中,唯有崔敗的身影挺拔如松。

金丹期是施展不出劍意的。

他只能憑借高超的劍術與微薄的靈氣,與手執邪佛骨鈴的稽、袁二人游鬥。

邪佛戎業禍,是一只自稱‘佛’的大魔物,一身邪功防不勝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就連魔界之主伽伽羅也對他無比頭痛,極力招攬安撫,能滿足的條件盡量滿足,不願與他針鋒相對。

這樣一個大魔頭,居然已經把手伸進仙域裏面了!

前後一聯想,稽白旦和袁绛雪殺佛者,奪舍利之事,必定就是受了那邪魔的指使,而且必定不止做過一次了。

這骨鈴和魔衣,一看便是邪佛戎業禍利用舍利來煉制的邪靈器,滅殺元嬰修士,恐怕真不是什麽難事。

這一刻,腐地中沁出的黑色怨氣已開始凝成骨手,它們仿佛也頗為忌憚那魔衣與骨鈴,便避開了稽、袁二人,齊齊抓向崔敗。

簡直是,雪上加霜!

魚初月抿住唇,站到了佛者景春明身前。

“佛者,能擋的,我會盡量替你扛下,剩下的便靠你自己了!你抓緊些,若是大師兄敗了,你還未成功渡劫的話,我們三個今日都得死在這裏。”

青年佛者緩緩擡眸。

只見面前立着一道嬌嬌小小的身影。她很瘦,蝴蝶骨頂起了衣裳,脊背立得端直,極力撐出一副可靠的模樣,卻止不住隐隐發顫。

有她擋在身前,他受到的邪音攻擊的确是減輕了許多,但還是疼得鑽心。

所以她現在是有多疼?

她背對着他,并不知道在她顫抖着脊梁替他扛下傷害時,這位佛者竟在公然走神。

佛者的雙眸依舊像是盛着血。

半晌,魚初月有些撐不住了,她吃力地反手抽出腰間的木劍,雙手拄着劍柄,将劍插在地上,支撐着身體。

她全身都在抖。

抖得越來越厲害。

佛者緩緩嘆出一口長氣,眸中映着這道瘦小的身影,片刻之後,血瞳褪去,眸中一片清澈。

琥珀色的清澈池水中,盛着一尾小小的魚。

“阿彌陀佛!”

莊嚴清澈的嗓音在身後響起,片刻之後,道道金光向着四周鋪開,怨氣之中伸出的骨爪頃刻間灰飛煙滅!

就連那骨鈴爆出的綠色音浪也隐隐被壓制下去,魔衣的光芒變得黯淡,正道複蘇,正與邪魔争奪這混沌世間。

魚初月心頭一喜,把自己的細胳膊撐開了少許,盡量把身後的佛者擋得更加嚴實。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望向崔敗。

方才疼得渾渾噩噩,她只知道崔敗的戰鬥極為不易,他與那兩個邪人相鬥,就像是泥濘沼澤中流動的一小股清泉。

此刻定睛望去,見他動作依舊幹淨利落,只不過廣袖之上沾染了不少血跡,應當是口中吐血時随手用衣袖擦拭過。

清光閃逝,崔敗的劍尖神出鬼沒,不時便重重斬在魔衣或骨鈴之上。

稽、袁二人身邊本還跟着最後一個跟班,在他們祭出骨鈴時,那個倒黴鬼距離太近,結結實實用臉接下了邪術,早已痛得摔進了滿地怨靈骨手之中,被撕成了一堆破爛的白骨。

崔敗站這麽近,必定也是劇痛加身。

但他握劍的手卻依舊穩如泰山,劍風與平時并無任何區別。

魚初月抿住了唇,心頭湧起了一股難言的情緒。

佛光越湧越疾。

聲聲清越的咒言響徹整片腐地。

黑暗污濁之中,似有蓮華綻放,金光如潮,陰邪魑魅步步後退,誦經之聲振聾發聩,令人心頭一片澄明。

骨鈴邪音被徹底覆蓋,疼痛被驅離腦海,魚初月站直了身體,收起木劍,召出梵羅珠,握在手中。

為佛者護法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便該做她期待已久的事情!

她踏出一步之後,僵在了原地。

自稽、袁二人祭出骨鈴,不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魚初月卻發現自己腿上的骨頭好像已經枯朽了一般,仿佛已在原地站了千年萬年,風一吹,人就要變成一堆散掉的灰。

這是……疼得使出了多大的力氣啊……

她緩了緩,慢慢活動着周身的關節,一邊恢複,一邊繞過戰場,提前蹲到了稽、袁二人敗逃的路線上。

這些年來,每逢遇到修者鬥法,她都會目不轉睛地看,将他們的動作一一記在腦海中,不斷地演練。久而久之,她摸透了種種路數,預判打鬥雙方的動作變成了一種本能。

就在她陰恻恻地蹲到戰局邊緣時,稽白旦正好手持骨鈴與崔敗硬拼一記,身上魔衣終于粉碎,他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數丈,高聲招呼袁绛雪:“夫人,先撤!”

吼這一嗓子已是仁至義盡,稽白旦雙腳剛一站穩,立刻不假思索,轉身就逃。

一轉頭,卻見面前直通通地怼出來一朵大紅花。

魚初月早就守在這裏了!

梵羅珠妖嬈地展開了花苞,一蓬赤色毒霧兜頭蓋臉罩向稽白旦!

他反應也算是奇快,被殺了個猝不及防,竟還能揚起胳膊,用手中的骨鈴攔了一下,然後急急退到一邊。

魚初月瞳仁驟縮,抓起梵羅珠繼續向他追去。

只見那毒霧已沾到了稽白旦小半邊身體,他的左臂很快就化成了花瓣狀的大紅粉末,散向四周,骨鈴也‘咚’一聲掉在了地上,滾了兩滾。

稽白旦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驚恐地瞪着那條已經看不出形狀的胳膊,茫然地伸出右手,抓了兩下。

袁绛雪撲了過來。

魚初月急轉向她,揚起手中的梵羅珠。

可惜的是,梵羅珠剛剛噴灑過毒霧,此刻尚未恢複。

袁绛雪并沒有去管在地上慘嚎打滾的稽白旦,而是徑直奔向落在一旁的骨鈴。

魚初月視線一掃,發現佛者剛剛全力施放超度大術,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微躬着背,正在吃力地喘氣。

而崔敗與稽白旦硬拼一記,生生破去他的魔衣,亦是遭到邪力反噬,退出幾步,堪堪站定。他唇角還淌着血,人已緩緩立直了脊梁,撐起劍尖,直指袁绛雪。

魚初月心叫不好。

若是讓這袁绛雪再一次催動骨鈴,恐怕又将陷入一場慘烈惡戰。

她的腦袋還沒有徹底想清楚該怎樣做,身體卻已直直撲了上去,迎面撞上袁绛雪,将手中的梵羅珠狠狠摁向袁绛雪的眼睛。

梵羅珠雖然一時無法噴灑毒霧,但它本身就是劇毒之花,只要将花粉灑進袁绛雪的眼睛,不死也要讓她殘疾。

“魚初月!”“魚初月!”

兩個很好聽的男聲不分先後,同時傳來。

一切好像變成了慢動作,魚初月看到崔敗擲出了手中的劍,直擊袁绛雪後心,但她身上魔衣尚在,這一擊,只是徹底擊碎了那件魔衣,未能取走袁绛雪性命。

而青年佛者景春明,只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絕望地伸出了手。

魚初月感覺到腹部傳來劇痛。

袁绛雪手中的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她狠狠擡眸,盯住了近在咫尺這張臉。她曾在意念之中,用牙咬、用手撕過無數遍的這張臉。

袁绛雪并沒有看魚初月。

她滿腦子就惦記着化神大佛修的舍利。邪佛戎業禍其實私下裏應承過她,待此事一成,便與她雙修歡喜道,如此,她便算是一步登天,真真正正地飛升。

見稽白旦中了招,袁绛雪根本沒有半點同情,她只想搶回骨鈴,用戎業禍教她的秘法催動這件邪靈器,繼續她未完的大業。

這種時候,一個區區築基小修,竟敢沖上來擋她的路,這不是找死嗎?

袁绛雪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随手往魚初月肚子上刺了一劍,便想繼續去撿骨鈴。

沒想到,往回拔劍的時候,卻遇上了一股強大的阻力,連抽了三下都沒能抽得動。劍身,好像被攥住了。

袁绛雪微微一怔,擡眸望向魚初月。

看清魚初月的面容,袁绛雪又是一怔。此女,怎和當初那個瑤月這般相像……

趁袁绛雪愣神的霎那,魚初月不退反進,松開了劍身,用流着鮮血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袁绛雪握劍的手和劍柄,狠狠将她拽向自己。

劍貫得更深,原本只在她背後露出小小一截劍尖,此刻,伴随着利器刺穿血肉的聲音,大段劍身穿透了魚初月的後背。

刺骨和冰寒和劇痛令魚初月眸色更紅,她的唇角浮起了獰笑,迎着袁绛雪那張錯愕的臉,繼續直撲而上,一把将梵羅珠摁在了她的左眼中!

袁绛雪根本沒反應過來。

直到左眼傳來了萬千錐紮的刺痛。

“啊啊啊啊——”

她想要退,握劍的手卻仍被魚初月牢牢攥緊。

趁她擡手捂住左眼時,魚初月收回梵羅珠,再度狠狠摁向了袁绛雪的右眼。

袁绛雪再度中招,嗓子裏憋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

見那細細碎碎的大紅花粉一點點從眼眶開始向面龐和顱腦蠶食,魚初月終于松開了手,喘着粗氣,慢慢退出一步。

低頭一看,身前已只剩個劍柄了。

方才一心報仇,腦子被熱血沖得發昏,倒是絲毫也沒感覺到痛,這會,那些後知後覺的痛感如海嘯一般席卷而來,要不是舍不得錯過眼前袁绛雪和稽白旦的慘狀,她大約已經疼暈了過去。

她顫着手,有些想拔劍,卻又不敢。

身體剛一晃,便被人扶住了。

這一回,崔敗的手竟不是冷的。

他鉗着她的胳膊,力氣極大,好像想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扶着她,慢慢倒坐在地上。

“用得着你逞強?”他道,“我逼和尚渡劫而已。”

魚初月心中想着,‘也不看看衣袖上吐的那些血,到底是誰在逞強啊?’

邪佛戎業禍,那是可以和魔主叫板的人物。

而他崔敗,不過是個元嬰大圓滿的劍修,如今還用了抑靈丹,只能使出金丹期的力氣,再天才,還不是要被等級碾壓?

他指尖蘊起靈氣,連點她幾處穴位替她止住血,然後二話不說,幹淨利落地抽掉了刺穿她身體的那柄劍,‘铛啷’扔到一旁。

“大師兄,”魚初月反手攥住他的袖子,用力說道,“雖然我們不熟,但請你別忘了我的心願……”

他瞥了她一眼。

目光裏難得多添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薄唇一扯,他淡聲道:“死不了。要撕蘑菇自己去。”

“啊。”魚初月老懷大慰,“你真的記得。大師兄,你真好。”

在她叨逼叨的時候,崔敗已從芥子戒中取出傷藥,撕開她的衣裳,敷上藥,然後取出靈紗,三下五除二纏住了她的傷口。

“閉嘴,手拿來。”他冷冷地說道。

魚初月半倚着他,把方才攥了劍身的左手遞到他的面前,任他敷藥、包紮。

崔敗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順着她的目光望出去。

便看見中了梵羅珠劇毒的稽白旦和袁绛雪仍在地上翻來翻去地撲騰。

“很好看?”他微眯了眼。

“嗯。”她輕飄飄地哼了一聲。

“魚初月,回頭我會與你好好談一談。”崔敗冷下了嗓音。

她遲疑地偏頭瞥了他一眼。

就見這個男人微抿着唇角,神色之間不見半點對傷者的憐惜,反倒是繃着一張準備罵人的老夫子的臉。

不愧是仙門正道大師兄,在人家佛者面前裝得可正經了。

魚初月心中這樣想着,擡起眼睛來,注視着走到近前的佛者景春明。

他還未渡完心魔劫——成功渡劫便會晉階大乘,此地設有禁制,一旦他晉階,秘境便盛不住他了。

“阿彌陀佛。”

佛者極慈悲地看了看地上那兩個撲騰打滾的人。

他雙手合什,開始念卻邪咒。

便見米粒大小的‘卐’字白光落到了那對夫婦身上。

魚初月心中焦急,正要阻止佛者救那兩人,卻見那白光點燃了二人身上的梵羅珠花霧,二人漸漸弱下去的慘叫聲再一次拔高,聲嘶力竭地哀嚎,訴盡了烈焰焚身的劇痛。

就連複仇心切的魚初月聽在耳中,都感覺心底微寒。

許久之後,誦咒聲才停了下來。

稽白旦和袁绛雪,化成了兩灘細碎的粉末,随着風卷向了附近的紫植林。

一點一點被燒死的。

景春明躬身撿起了那只骨鈴,收入芥子戒中。

崔敗凝着眉眼,平靜地注視着這位佛修。

景春明回身,施了一禮,然後解釋道:“這一咒,為的是我自己,亦是為了枉死的無數同門。數百年來,屢有佛友慘遭橫禍,我恰逢心魔劫,便沒有潛蹤,只身一人來到此處,為的便是引出真兇,以佛法渡之。若有孽力,只我一人承擔。”

崔敗唇角微繃:“若無人相救,你就死了。”

“生死有命,那便該是我的劫。”景春明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魚初月的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确實,是我命定之劫。這世間,誰又能跳得出因果呢?”

“你心劫未渡。”崔敗道。

景春明點了點頭:“是。心結,未渡。”

他再施一禮,道:“先讓傷者歇息罷。”

崔敗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攬住魚初月,架着她走進山壁下的小石窟。

方才燒了半天佛子,這石窟處處被靈火炙烤得熱乎乎的,外面的冷空氣灌進來,蒸成了一蓬蓬靈氣濃郁的水霧,溫溫熱熱地擠滿了整個洞窟。

景春明從芥子中取出一個又一個蒲團,很快就在石窟中堆出了一張‘床’。

魚初月平躺在蒲團堆裏。

崔敗不知給她糊了什麽靈藥,短短一會兒疼痛便止住了,傷處酸酸軟軟,除了沒什麽力氣之外,好像并無大礙。

“回天斷續脂?”景春明神色複雜地望着崔敗,“生死人,肉白骨的靈藥。”

崔敗扯了扯魚初月的衣裳,将靈紗纏裹的傷處徹底掩在了寬大的道袍下,然後淡聲回道:“佛者好眼力。”

景春明道:“七年前,回春谷谷主遇害,鎮谷之寶回天斷續脂遺失。莫非閣下正是真兇?”

崔敗正正看了他一眼:“膽子很大。”

景春明溫和無奈地笑了笑:“閣下也知道,佛修只能直道而行。心中想到了,便只能問出來,當然,閣下只要沒承認,我便沒有理由與閣下拼命。那麽閣下打算承認嗎?”

魚初月幽幽嘆息,打斷了這兩個人危險的對話:“我想喝水……”

景春明立刻起身離開了石窟,替她取水。

石窟中安靜了下來。

崔敗單手抱着劍,坐在她的旁邊。

魚初月盯着崔敗放在膝蓋上的那只手,看了好一會兒。

“大師兄,我沒做夢吧?方才那幾個壞人,真的死了嗎?”

“嗯。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有仇?”他偏過頭,注視着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和尚的眼神,與你,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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