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離開十五日後,許攸終于又回到了雪荒境。離開時,她只跟半山妖說去三五日便回,沒料到遇上了白團團,耽誤了這麽多時間,又沒辦法聯系,半山妖肯定等急了。

許攸一想起半山妖,就忍不住腦補他被衆妖圍着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模樣,心裏就跟着着急。她進入雪荒境,連停都沒停,摸着黑下了雪山,趕回石屋。

她剛下了山,還未走到石屋,就遇上了面色蒼白的穴居豕。

穴居豕一見到她,簡直像見了救星,差點沒哭出來,“你可算回來了!”

原來許攸離開的這段時間,雪荒境的衆妖就過上了地獄般的日子,簡直是度過了妖生裏最為灰暗的一段時間。

這個半山妖也不知是個什麽品種的神經病,一生氣,雪荒境裏就狂風暴雪,尤其是他就住在了妖怪村莊外,村莊裏天天風雪交加,一衆讓普通人聞之膽寒的妖魔,日子越發向着凄慘的方向過了。

這裏面最慘的當屬穴居豕,雖然他知道半山妖無需他這種弱雞照顧,但秉着受人之托終人之事的正直原則,當半山妖的妖氣沒那麽重時,他偶爾還是會偷偷摸摸去瞥一眼的。

随着許攸離開的離開的時間越長,半山妖的脾氣就越暴躁。

就在剛才,穴居豕怕半山妖出什麽問題,準備偷偷看一眼,誰料被半山妖發現了,差點當場殺掉他。

幸好,許攸已下了山,氣息傳了過來,被半山妖捕捉到,他才驟然收勢,回了石屋,穴居豕也才幸運的撿回一條命。

許攸自然是不知道這些,見穴居豕臉色不太好,着急道:“是半山妖出了什麽事麽?”

穴居豕想到半山妖進石屋前用嘴型跟他說的“保密”兩字,哪裏敢說實話?只胡謅道:“沒事,挺、挺好的,就是等你等得有點急。”

許攸一聽,稍微松口氣,掏出三顆雪晶菜種子送給穴居豕,再三道謝後,才往石屋走去。

她剛跑進院子,就見屋門打開了,穿着一身黑袍的少年不緊不慢從屋內走了出來,停在了院子裏。

清瘦的身影立在月光下,帽沿的陰影遮住臉,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和逐漸泛紫的嘴唇。他向來毫無表情,而此時那張微紫的唇卻勾了一下,沖着她的方向露出一個淺淺的卻極好看的笑。

許攸停下腳步,隔着半個院子看着他,嘴角也勾起了笑,聲音又輕又柔道:“我回來了。”

少年默默向着她走過來,但身形卻有些不穩的感覺。

他剛才心緒不穩,想要攻擊那只穴居豕,卻驟然嗅到了那股淡淡的屬于許攸的茉莉香氣,他強行收勢,導致力量反噬,胸口一陣陣烈火灼燒般的疼痛。

但是,他不想讓她一回來就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他強行壓制着體內翻湧的血氣以及劇烈的疼痛,鎮定如常的一步步走向她。

随着他逐漸靠近,他聞到了那股讓他心安的茉莉花香,但除此而外,似乎還有別的生靈的氣味?

藏在廣袖下的手指曲了曲,薄唇抿緊一分,他停了下來,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許攸看着他靠近,他掩在陰影下的臉也逐漸清晰,他的臉色被雪地反射的光芒照得過分蒼白,看起來總是病怏怏的。

許攸心中一軟,對着他笑道:“我回來了,給你帶了很多好東西。”

許攸想着手裏的雪晶菜,以及從獅獸那裏得到的靈石,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手指下意識撫了撫腰間的白團團。

“半山妖,你過來,我給你看一個好東西。”

半山妖原本嗅到一股不屬于小茉莉的氣息,心頭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此時聽着她軟軟的聲音,卻沒有猶豫,跨出一步,直接停在了她跟前。

許攸見他過來,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一根食指。

冰涼的觸感瞬間彌漫開,她有些驚愕地睜大眼,這個溫度太不正常了。

然而還未等她反應,半山妖就像被什麽蟄了般極快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薄唇也随即抿得死緊。

他将手藏在廣袖下,拇指留戀地摩挲着被她握住的那根手指,緊張的指尖都冒出一層薄汗。

“你別害怕,”許攸回過神,慌忙解釋,“我只是讓你摸摸這個。”

因為他看不見,她只能讓他摸摸團團。

這次許攸注意了點,只牽住了半山妖的衣袖,帶着他的手往自己腰間蹭。

半山妖随着她的牽引,手指摸到了什麽東西,但感知微遲鈍,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軟乎乎帶着溫度的毛發。

“你摸到了嗎?它是白團團!”許攸高興地介紹着,“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狗,它長得很漂亮,也很可愛。你摸摸,是不是很軟?”

半山妖順從地點頭,心裏卻冷笑了一聲:狗?是狗麽?

他心裏想着,手上動作就大了一些,食指用力戳了一下白團團小小的腦袋。

白團團還沒痊愈,精力不濟,一直處于昏睡中,這下被戳疼了,小腦袋蹭了蹭,随即小小嗚咽了一聲。

許攸一聽它弱弱的嗚咽聲,立刻反射性後退了一步,并安撫性地用食指撫撫白團團的小腦袋,一邊安撫白團團,一邊對半山妖道:“你不能太用力,它很小,而且受了傷,很虛弱。”

半山妖只覺得手下一空,小茉莉花離遠了,帶着那只狗崽子從他身邊離開了。半山妖的手指僵在半空,還維持着戳小狗的姿勢,看起來像是被遺棄了般。

耳邊,還能聽見小茉莉花溫和安慰那個小狗崽子的聲音——

“團團不要害怕,他不是故意的,別害怕……”

半山妖覺得自己不僅手指僵了,整個人都僵了,他可從未見過如此讨厭的狗崽子。

心緒微亂,半山妖覺得胸口疼得越厲害了,大概是剛才強行收勢的反噬效果,不過也不是不能忍受。

許攸正低頭邊撫着白團團的小腦袋,邊柔聲安慰它,卻見眼前光線一閃,半山妖挺拔的身影驟然倒了下去。

他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撐着冰面,勉力維持着,不肯狼狽倒下。

“半山妖,你怎麽了?”

許攸有些驚慌,她站在他面前,只能看見他的帽頂。半山妖刻意壓低了頭,将整張臉都遮住了,但她能明顯看見他在微微顫抖。

她趕緊将白團團轉到了後腰,然後才蹲下來,想查看半山妖的狀況。但他似乎感知到她的想法般,死死将頭垂着,怎麽也不讓她看。

死也不能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病怏怏的模樣。

忽然,一滴鮮血落在雪地中,很快暈開。

“半山妖!把頭擡起來!”許攸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半山妖明顯僵了一下,接着像是跟誰賭氣一般,将頭高高揚起,将自己不堪而醜陋的模樣完全暴露在光明之下。

許攸這時也才接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臉,臉色比她走時更為難看了,下巴似乎更瘦了幾分,唇色已然從青灰變成了駭人的淡紫,而唇角有鮮血,唇邊還有擦拭過的痕跡,留下些半幹不幹的血痕。

他渾身僵硬,手指摳住凍死的冰層,揚着頭,将自己醜陋的一面坦露在她面前。

許攸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幾乎抿成線的唇,以及線條緊繃的下颌,看起來凄慘又倔強。

她拿出手帕,俯下身,擦拭他唇角的血漬,“怎麽又受傷了?”

半山妖覺得自己腦中轟的一下,像是要炸開,情緒非常複雜,一時都理不清楚。只雕像一樣,單膝跪在雪地上,揚着頭,接受她的照顧。

許攸替他擦幹了血漬,又帶着他回屋了。

剛進屋,許攸就将乾坤袋拿了出來,一邊跟半山妖說着自己的收獲一邊拿出了那兩枚品質不太好的靈石,“手伸出來。”

半山妖聽話地伸出手,許攸發現,他的掌心都已經開始泛青了。

她小心地将兩枚靈石放在了他手心裏,“這次得到了兩枚靈石,你趕緊用掉療傷。”

半山妖嘴唇動了動,最終死死抿起,同時攥緊了手裏那兩枚品質不甚好的靈石,心裏酸澀漲疼。

雖然她只說着自己的收獲,對路上遭遇的危險只字不提,但他知道,對普通人來說,得到這些東西有多麽不易。

那兩枚靈石幾乎剛被他攥住,靈石就倏然鑽進了他體內,即刻被吸幹,變成兩塊普通岩石。身體上的疼痛瞬間就被壓下去不少,不過這點靈氣對他來說,太少太少,不過也能勉強調理內息,緩解剛才反噬的痛苦。

許攸見他調理完內息,臉色似乎好了些,這才分神想白團團的事。

石屋內很冷,連點生氣都沒有,顯然,半山妖這段時間都沒有生火。他有修為在身,即便有傷,估計也比普通人抗凍。

許攸這段時間練了系統給的功法,體質似乎也好了很多,生不生火倒無所謂,但白團團很弱并且有傷,估計晚上會凍着。

許攸想了想,将腰間的白團團解了下來,塞進了半山妖手中。

半山妖正因為兩塊靈石心緒起伏難平,然而接着下來,他就感覺到小茉莉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塞進他懷裏了。

手指觸到了軟軟的毛發,是那只招人煩的狗崽子。

他打心眼裏嫌棄這軟乎乎弱唧唧的東西,面具下的濃眉緊緊蹙起來,人都是僵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拒絕的信息。

“你照顧好團團,我出去那點木柴,馬上回來。”

半山妖:不!我要一指頭,在它身上戳個血窟窿。

半山妖正運氣,在戳血窟窿的邊緣徘徊,就感覺發絲動了動,小茉莉在撫他的頭發,安撫般哄道:“好不好,照顧好它。”

她的動作很輕,聲音很軟,哪裏都很好。

半山妖:那……好吧。

許攸見他點頭了,這才輕笑了一聲,去後面的棚子裏搬木柴去了。

半山妖聽着小茉莉遠去的腳步,還是忍不住戳了戳懷裏的狗崽子。

狗崽子又奶聲奶氣地嗚咽了一下,它略微清醒了一點,身邊卻沒有那股讓它熟悉安心的氣味了,察覺了母親大人的離開,它忍不住微微抖了起來。

母親大人,要快點回來呀,這個妖好可怕,團團被戳得好疼。

半山妖聽着它的嗚咽,又戳了它一下,啊,連聲音都是如此令妖讨厭。

作者有話要說:  半山妖:我已經不是你最寵愛的半山妖了嗎?!!

不用慌,論吐血争寵,半山妖是鏡塵大陸第一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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