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鄰家姐姐7】住院
葉安沒有接觸過救護車,剛才也沒想過問清楚那輛救護車是哪個醫院的。
要讓他回去問,葉安也不甘心耽擱,最後只能跑遍附近幾家醫院,一家一家的去問。
“你好請問有你們這裏剛才有出救護車嗎?”
“沒有。”
“你好請問你們剛才有救護車出去嗎?”
“小弟弟,我們這裏是社區醫院,不接急救的。”
“你好……”
問了三四個醫院,終于問到有出救護車的,可一問,卻不是一對母女,病人也不是年輕女孩子。
葉安的肺已經被空氣炸得真陣抽痛了,終于找到了救護車所在的三院。
在前臺咨詢處得到消息,葉安顧不得喘氣,幾乎是用氣音問到了現在病人所在樓層。
呼,呼——呼——
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扇形刀片刮過喉管的疼痛鏽氣。
到最後,葉安已經是靠着毅力在機械地前進。
終于,繞過走廊拐角,葉安一擡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站在走廊盡頭搶救室大門外的言母。
少年的呼吸像是破風箱呼哧呼哧地劇烈拉扯着,言母若有所覺地扭頭看了過來,剛好就對上葉安不安忐忑的雙眸。
女兒送到醫院後就進了急救科,醫護人員忙亂一番,又轉入了主治醫生廖醫生這裏,挂着藥瓶匆匆推進了搶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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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母已經分離成了兩個意識,一個承載了緊繃到極致的惶恐不安,一個被剝離了感情麻木遲鈍地保持着辦理一應手續的理智。
如今忽然看見葉安。
因為李容華夫妻,加上現在她滿心都是女兒蒼白無力的小臉,以及即将失去女兒的恐懼。
看見葉安的第一眼,哪怕理智上知道他是無辜的,言母還是忍不住對他露出一個憎恨的眼神。
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的女兒不會遭受今天這樣荒謬的事,也就不會暈倒,不會病危……
言母別開臉,抖着唇角睜着眼去看,“急救中”三個大紅字刺眼得很,讓她瞳孔顫抖着難以控制地朦上了一層水波。
這幾個字像是有詭異的魔法,讓她轉不開眼。
言母不再理會他,可葉安卻已經被這一眼紮得心髒一縮,腳下生了根,再難靠近一步。
醫院裏每天都有新生命入世,也有或年輕或年邁的生命離世。
搶救室外時不時有人經過,一眼就能看見站得如石像的兩人。
有人轉開眼漠不關心,有人嘆息一聲感慨世事無常生命脆弱。
十幾分鐘後,搶救終于結束。
從頭到尾除了第一個怨恨的眼神,此後言母再沒看過葉安一眼,此時也只滿臉焦急地去看言玥的情況,詢問主治大夫女兒身體狀況。
主治大夫摘下口罩惋惜搖頭:“小姑娘身體已經很差了,像個篩子,對藥也有抗藥性……最好是平時注意靜養,情緒不要起伏太激烈,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最好不要再發生了。”
又問了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讓小姑娘受這麽大刺激。
言母哭着抹眼淚,哽咽着說不清話,只說是自己的錯。
“要不是我,也不會惹上那兩個混不吝的,早就知道該搬家的。”
葉安眼珠子轉不動,只盯着打開又關上的門,耳朵若有似無地聽到言母說要搬家,主治大夫說姐姐時日無多,一定要靜養,最好搬去環境簡單安靜的地方。
好似很久,又好似只眨眼間,護士推着移動床出來,床上就躺着面色蒼白雙眼緊閉的言玥。
葉安對這個世界才有了真實的接觸感。
腳動了動,想要走過去,卻被護士擋開了。
葉安只能靠牆避開,眼睜睜看着出門時還滿臉慈愛叮囑他在外面注意安全的言阿姨雙眼含淚弓着腰珍寶似的握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呼喊着她:“小乖,乖女啊,好點沒有?”
一行人漸漸走遠。
沒多久,又有一群人腳步匆匆地一擁而來,這是另一個需要搶救的病人,也是另一群人的故事。
滴——滴——滴——
言玥漸漸恢複意識,疲倦地睜開眼,入目的就是一片刺目的白色天花板。
耳邊是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跳動聲,莫名給她一種安心感。
言玥嘗試着動了動手,趴伏在床沿上的言母瞬間醒來,一把握住她的手:“小乖,你醒了?渴不渴餓不餓?哪裏不舒服?”
感受着母親一致不住顫抖的雙手,再看她紅腫的雙眼,言玥明白這次自己昏迷鬧出的動靜有點大。
張嘴想要說話,卻嗓子眼發幹,像大旱天裏幹涸龜裂的黃土地,發不出聲。
言母見狀,連忙放開她的手,從旁邊櫃臺上拿了棉簽跟水杯,沾濕了為她潤唇,“說不出話就先別說,還有一個半小時才能喝水。乖啊,再堅持一下。”
言玥還沒怎麽樣,言母自己就難受得紅了眼眶,連忙別開臉短促地吸鼻子。
言玥擡手虛弱地搭在母親手腕上,在她看過來的時候扯出一抹蒼白的笑,眼神溫軟地輕輕搖頭:媽別哭,我沒事。
言母紅着鼻頭眼眶扯出一個笑,“別搖頭,一會兒腦袋暈。”
言語裏還有着掩飾不住的哽咽。
稍微緩了緩,言母收斂了心緒,問女兒要不要再睡會兒:“要呢就眨兩下眼,不要呢就閉一下眼。”
言玥閉了一下眼。
言母也沒勸她,女兒剛昏睡了四個多小時,其實她也很希望女兒能清醒着陪陪自己,好讓她确定女兒是真的醒了。
天知道剛才的四個多小時裏,言母有多怕女兒再也不睜開眼睛了。
言母起身,開始打水搓洗剛請人幫忙買回來的全新洗漱用品。
牙刷要用熱水泡一泡,殺菌。
毛巾也要燙一下,燙個幾分鐘再用抑菌香皂搓洗。
做這些事本該去洗手間,可言母不放心女兒,都是端到病床前來忙活的。
所幸言玥也醒了,她也不用擔心吵到女兒。
一個多小時後,天已經黑了,言母給女兒倒了一杯溫開水,扶着她起來喂了,“你要在醫院觀察兩天,放心,廖醫生說你沒事。”
并沒有提言玥昏倒後發生的那些事。
言玥喝了水,喉嚨得到滋潤,猶豫了一下,問:“小安呢,他回家了嗎?”
言玥住的是單人病房,旁邊有張家屬陪床,再然後就是大大的玻璃窗。
床簾只拉了一半,外面天都黑了,城市的燈火映透了半邊天。
雖然母親沒有說後續發生的事,可言玥稍微想想,就知道個大概。
現在她有些擔心葉安,他知道自己父母做的事,肯定很內疚自責。
母親忙亂着照顧自己,肯定也無心去管葉安。
那他就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到事情大概,擔心她也找不到她在哪裏。
想到小少年會惶恐不安地蜷縮在髒亂的小陽臺上愣愣看着樓下,言玥心裏有些沉甸甸的悶。
一開始她或許是把少年當成了救命稻草,不知不覺中,她或許已經把他當成了母親之外另一個唯二在乎的人了。
愛情自然是沒有的,可瘦小如流浪小狗的少年睜着一雙過分大的黑眼睛,滿心滿眼雀躍歡喜地一聲聲叫着她姐姐,言玥到底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言母動作一頓,低着頭放下水杯,重新端起白米粥,用勺子一下下攪拌着,輕聲說:“不知道,一下午忙到現在,我也沒功夫回去。”
心裏已是打定主意不會再讓女兒跟那家人有任何接觸了。
再擔心,言玥也明白,對于母親來說,少年始終是外人。
現在要提什麽要求,着實是為難人,所以言玥也就沒再繼續說葉安了。
勉強用了小半碗無味的白米粥,言玥精神倦怠,言母連忙給她擦了臉,又用略微濕潤的毛巾單獨給她裹着手腳細心擦拭,全當作洗了手腳。
言玥幾乎是昏睡過去的,意識忽然就斷裂了,陷入一片無知無感的黑暗。
之後兩天裏,言玥始終心力不濟,腦袋昏昏沉沉,無法多作思考,只是發現住院的兩天裏母親時常不在自己身邊照顧。
這是很難見到的,言玥有些擔心,問護工,護工只溫和地說她母親有事要忙。
如此昏昏沉沉度過了兩天,等到出院的時候,言玥才知道這兩天母親在忙着布置新家,走出醫院,坐上車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回到之前那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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