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和你結婚的那個人

周子轶踏進病房的時候，靠坐在床頭的少女立刻放下平板，看了過來。

“哥！”

女孩看起來很瘦弱，臉色不是很健康，說話的聲音也不怎麽有中氣。但看到周子轶進門，她的眼睛頓時一亮。

“雯雯。”周子轶笑了笑，走到病床邊，“今天感覺怎麽樣？”

“感覺很好！哥，我什麽時候能出院啊？”小姑娘全名叫周雯雯，嘴唇暗沉發紫，還有些細紋。她舉起手裏的平板：“哥，我剛剛在看我偶像的新聞，他們要來我們國家開演唱會啦！真好！我好想去現場親眼看看他們，你讓我去吧，好嗎？”

“嚯，雯雯，你追的這是大戶啊。”

跟着來的唐世榮進門就插話，臉上笑嘻嘻的，嘴裏的話未必好聽：“這組合，開票也搶不着。就算找黃牛，也不好拿吧？少說得好幾萬，都夠你好幾月的費用了。”

周雯雯不喜歡他，本能地無視他的話，只是盯着自己哥哥：“哥，你就讓我去吧。他們居然要來國內演出，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如果能看到他們，我死而無憾啊！”

“……如果到時候你的身體允許，我就想想辦法。”周子轶看着親妹妹懇求的眼神，說不出拒絕的話，“前提是，你的身體足以承受這種刺激。”

唐世榮心說這話術高明了，去看演唱會，那麽長的路程、那麽刺激的現場重音，周雯雯這個身體受得了才奇怪。醫生但凡沒傻，就不會同意。

周雯雯其實也聽出了一點意思，所以還想磨一下：“哥，以前爸媽都同意說如果他們來國內演出，就讓我去看的。現在他們好不容易來了，你就答應我吧。至少記得要買票，不然到時候我真能去了反而沒票，這不是……”

“雯雯哎，你哥前腳進病房，你就磨着他要演唱會的票，你至少讓他先坐下吧？”唐世榮又忍不住插嘴，“而且你哥這麽關心你，你好歹也問問你哥最近如何啊，怎麽開口閉口就是你的偶像啊。”

周雯雯被他針鋒相對兩次，憋不住脾氣了：“你又不是我家人，我也沒和你說話，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的！”

“雯雯。”周子轶打斷妹妹的話，然後沖唐世榮道，“唐哥，要不你出去散散心？”

“得，我不在這礙眼，你就當你的好哥哥吧。”唐世榮雙手一插褲兜，溜溜達達出去了。周雯雯親眼瞧着他消失，一轉臉，對周子轶的态度更是直接：“哥，你怎麽交這樣的朋友，他都不尊重人！”

“雯雯，沒有唐哥，你我未必還能過像現在這樣的日子。”周子轶道，“他只是直來直去，初衷是想你先養好身體，沒有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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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那樣說我了，還叫沒有惡意嗎？！”周雯雯瞪着周子轶，“哥，你還說他是你朋友，可他總是看我不順眼，每次都用話來刺我，連你也不幫我！你不就是為了他的錢，才對他低三下四的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變了！”

周子轶默默地、長長地呼吸了一次。

“或許他的語言有點讓你接受不了，但有一點，他确實也沒說錯。”周子轶淡淡道，“我來之後，你就沒想過問問我最近怎麽樣了嗎，雯雯？”

周雯雯被他嚴肅的神色唬了一跳：“你、你能怎麽樣啊，我們平時不是還發信息的嗎，你有事早就說了……”

周子轶道：“因為這件事很重要，我想當面和你說。”

周雯雯下意識問：“……什麽？”

周子轶看着她：“我要結婚了，雯雯。”

“……啊？！”周雯雯是真的驚呆了。周子轶看着她，提醒她：“呼吸，雯雯。”

好幾秒後，周雯雯才反應過來：“你要結婚了？！”

“對。”周子轶緩緩道，“下周訂婚，三個月後婚禮。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很忙，沒空經常來看你了，但我們可以在X信上聯系。”

“這麽快……？”周雯雯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高興，而是止不住的心慌，“為什麽這麽突然？為什麽之前都沒聽說？”

“之前不想用我的私事煩你，所以沒說。”周子轶不會告訴她真相，所以張口瞎編，“現在準備結婚了，就正式告訴你了。也不算太突然，認識了有一段時間的。”

“你都還沒帶給我見過，怎麽就定下了，是懷孕了嗎？！”周雯雯道，“你們結婚、生小孩，是不是要用很多錢？女方家裏要多少彩禮？你給得了嗎？”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顯然情緒很不穩定，周子轶剛說了一句“你冷靜一些”，周雯雯又機關槍一般繼續道：“哥，你這次來，是順便給我交醫藥費的嗎？你問了醫生我什麽時候才能排到手術嗎？爸媽以前說一定會治好我的，你也同意的，對不對？你千萬不要放棄我。哥，我只有你了……”

“不要這麽激動，雯雯。”周子轶看她實在講不聽，只好站起來彎腰抱住她，“我沒放棄你，我也沒孩子。我結婚的對象……是男的。”

“什麽……？”周雯雯更震驚了，“你是同性戀？”

“……啊，是吧。”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我聽媽媽說過，追你的都是女孩兒！”

“我也是……才發現的。”這事的細節沒法解釋，周子轶只好含糊跳過。他直起身，摸了摸周雯雯的腦袋：“他也不要彩禮，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放棄你的。”

“他知道我的存在嗎？他對我有沒有意見？”周雯雯擡頭盯着他，“不管他對我什麽态度，你都還會幫我找供體的，對不對？”

“……對。”周子轶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什麽，只得簡單答應下來。恰在此時，他的手機叮咚了一下，他便趁着看信息的機會逃離這種凝滞氣氛。

居然是嚴修濟主動發來的信息：【明晚見我家裏人，做好準備。】

周子轶倒抽一口冷氣。

他原本就被親妹妹搞得心煩意亂，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只好回複：【這麽突然？很多事都要做準備，我怕來不及！】

嚴修濟居然在線答複：【準備什麽？】

周子轶：【這個事X信上說不清楚，你有空的話說一聲，我和你打電話商量吧。】

嚴修濟：【我現在就有空。】

周子轶略為難。嚴修濟都這麽說了，周子轶擔心自己現在不打過去，會被認為是搪塞他。但是……

“是你的結婚對象嗎，哥？”周雯雯問道，“他在給你發信息，是催你快走？你應該帶他來見一見才對。我是你唯一的家人，你至少應該讓我看看你的對象，聽聽我的意見……”

周子轶聽她又把話搗回去了，有點想逃離這個怪圈，于是晃了晃手機道：“他有事要和我說，我去外面打個電話。”

周雯雯盯着他：“你不走嗎？”

“沒那麽快，我還要去和醫生談談，別擔心。”

說完，周子轶轉身出了病房。唐世榮在外面走廊玩手機，看他出來了，站起來道：“走了？”

“和嚴修濟打個電話。”周子轶抛下一句，看唐世榮點頭，就到了走廊盡頭的窗邊，撥打嚴修濟的電話。

嚴修濟很快接起來：“喂。”

“嚴總。”周子轶抹把臉，又拍了拍，讓自己振奮一些，“怎麽忽然明天要見你的家人？我什麽都沒準備好，怕出錯。”

嚴修濟依舊是那副八風不動的口氣：“他們覺得訂婚儀式前應該見一面，那就見，還要準備什麽？”

“見面禮啊！還有我明晚穿的衣服，我總不能一身運動裝就去了吧？”周子轶感覺腦子亂糟糟的，想到什麽說什麽，“還有，我一直問你——你想要什麽樣的對象？”

“什麽？”

“我的人設啊！”周子轶道，“小家碧玉型，大家閨秀型，高嶺之花型，活潑外向型……”

嚴修濟評價：“你怎麽都用形容女人的詞？”

“我這就是個比喻，具體還看你的下單。”周子轶道，“萬一你喜歡外冷內熱悶騷型的，我給你來個魅惑熱情八面玲珑的，你不是不好搭戲嗎？”

“就這？”嚴修濟冷淡的語調揭示他對此問題不屑一顧，“随便你。”

“自由發揮啊？”周子轶莫名覺得和嚴大總裁聊天，比和自己妹妹輕松，于是心情也好了一點點，“那我随便來了？你真沒要求？”

嚴修濟：“……有兩點。”

周子轶：幸虧我多問了一遍！甲方的毛病！

“第一，至少要得體，不要丢我的臉。”嚴修濟冷冷道，“第二，不要随便被人欺負，那不是你示弱的地方。”

“懂。我倆在外人眼中是一體的，我被欺負等于你被殺雞儆猴，所以我不能被殺。”周子轶道，“這不是一點嗎？你還分成兩小點解釋，我沒那麽笨。”

嚴修濟道：“希望如此。”

周子轶又問：“那禮物和衣服……”

“禮物我來準備。”嚴修濟把自己的婚事當工作，處理起來速度飛快，“衣服就穿你見我那天的風格。”

“行吧。”周子轶頓了頓，想起一茬來，“哎，嚴總，你看你殺我個措手不及，我都這麽幹脆地配合你了，那我能不能和你打個商量？”

“什麽？”

“第一個月的零花錢……別扣了呗？”周子轶道，“不瞞你說，我現在其實在療養院，準備繳費了……”

“可以。”

“……嗯？”

這兩個字來得太簡單了，周子轶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嚴修濟道，“我可以今天提前打給你，但前提是，你要确保明晚不會出錯。”

周子轶：“請領導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嚴修濟不想聽他皮，說了聲“再見”，就挂電話了。

周子轶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幾秒，感覺之前壓在心上的石頭松了一些，收了手機往回走。

走到病房門口，唐世榮瞥到他的臉色，好奇道：“你和嚴修濟說什麽了？怎麽還能讓你笑了？”

周子轶笑了笑：“沒什麽，就覺得我運氣也不算壞到頭了。”

唐世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