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冷漠的人和熱情的人

周子轶覺得，自己這跤沒白摔，人肉墊子也沒白當。

因為嚴修濟對他的态度，明顯比以前好了一些。

首先就是兩人不像前幾天萍水相逢的室友一樣，打個招呼就不說話了。最近兩天，嚴修濟要是下班早，會來看看周子轶的情況；周子轶跟他說什麽問題，他也都一一回答。

周子轶覺得這有點像小朋友莫名其妙吵架、又莫名其妙和好一樣，但這個比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其次就是，嚴修濟居然放了他幾天“假”。

本來周子轶是沒啥感覺的，但他忽然意識到李菲好幾天沒找自己确認事情了，就發信息問了一下李菲流程上到哪裏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

李菲回複：【嚴總說等你康複了再說。】

周子轶一看信息，笑了。

這天晚上嚴修濟來看他情況，周子轶還專門道謝：“謝謝嚴總關心我。”

嚴修濟眯了眯眼：“沒頭沒尾的，說什麽胡話？”

周子轶猜想自己要是說了實話，嚴修濟估計又要惱羞成怒，于是話鋒一轉：“對了嚴總，今天王姨熬的雞湯，專門留了你的份，你喝了嗎？”

嚴修濟淡淡道：“太晚，不吃東西。”

“這麽自律啊。”周子轶眨眨眼，“那你明天帶去公司當午飯？或者我要是起得來，就用雞湯給你下面條……”

嚴修濟不贊同地看他一眼：“你嫌不夠痛？不要多事。”

周子轶道：“沒有前幾天痛了，慢慢來應該問題不大。”

“你都沒法把盛水的鍋放上竈臺，不要折騰。”嚴修濟皺眉道，“我中午吃。”

周子轶心裏發笑，面上點頭：“嗯嗯。”

諸如此類小事，不勝枚舉。

嚴修濟态度不錯，周子轶也就輕松。休息了幾天，他就基本能自己自理一切了。就是動作比較大的時候還會疼，但換衣服、上廁所、洗澡之類不再需要人幫忙。

護工撤退了。

周子轶正因為疼痛症狀大大減輕而高興的時候，接到了周雯雯的電話。

“哥哥，我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我給你點贊了，再次祝你訂婚快樂哦！”

周雯雯在電話裏語氣輕快，聽着狀态不錯：“你什麽時候再來看我呀？”

周子轶想了想：“過一陣吧，最近不太有時間。你想找我聊天的話，可以發信息、打電話，我有空都會回你的。”

周雯雯又道：“那你會帶你的未婚夫來嗎？我還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呢，他帥嗎？他是什麽樣的人？”

“如果他不忙的話。”周子轶道，“你最近情況如何？我看了療養院發給我的報告，說你最近胃口不是很好？”

“啊，那是因為他們最近的餐點不太合我的口味嘛。”周雯雯道，“這裏的食物味道總是很淡，我都吃膩了。我好久沒吃烤串了，都快忘了什麽味兒了。”

周子轶道：“下次我去看你的時候，帶點東西給你吃吧。我會先問醫生你适合吃什麽的。”

“好呀好呀。”周雯雯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小心翼翼，“哥，那個……最近你過得怎麽樣？我看你好像沒怎麽發你的商稿了，你最近沒接搞賺錢嗎？”

周子轶道：“我準備結婚了，在忙婚禮的事，不是很有空接搞了。”

“哦……”周雯雯想了想，又開始敲邊鼓，“那你的未婚夫條件怎麽樣啊？你們在一起，誰花錢比較多啊？”

畢竟是親妹妹，周子轶聽出了點味道：“雯雯，你直接說重點吧，想幹什麽了？”

“呃，就是……想要一筆零花錢。”周雯雯讨好道，“不多的，就一千，可以嗎？”

“雯雯，我上次去看你的時候，才給了你一千塊的零花錢。”周子轶閉了閉眼，淡淡道，“你吃住都在療養院，也出不去，錢都花去哪裏了？”

“就……買了一些雜志和玩具嘛。”周雯雯道，“我好無聊，所以買點東西解解悶，也不過分吧？”

周子轶追問：“什麽雜志？什麽玩具？”

“呃……”

“如實告訴我，不然我問療養院的人，或者我親自去看，你也藏不了。”

“……是我偶像的寫真集嘛！”周雯雯道，“前一千個買十本的，還送等身立牌呢！哥，你都不知道多難搶……”

周子轶打斷她：“所以，你就買了十本寫真集？”

“對啊。”反正已經說出來了，周雯雯也不藏着掖着了，坦然道，“你也說了，我別的地方花不了錢，我就買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呗。反正你說給我自己花的嘛。”

周子轶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他本來坐在沙發上、墊着靠枕看電視的，現在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少了很多，慢慢倒下去躺着，望着天花板：“那麽，你現在問我要一千塊，是想買什麽？”

“我、我看上一條裙子……”周雯雯本來不覺得有什麽，但周子轶的語氣讓她有些心慌，她的語調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想穿穿看，哥哥。就算只能在療養院的草坪上走走，我也想穿漂亮的裙子啊……”

周子轶心裏堵得慌，說不清是為了什麽難過，他問：“所以裙子是一千塊？”

“呃……預定是三百。”周雯雯道，“還有尾款。”

周子轶問：“尾款多少？”

周雯雯道：“一千八……但是，三百預付款是當六百用的哦！這條裙子的全價其實是兩千四，現在付預付款就能少三百塊！”

“……”周子轶問，“什麽時候付尾款？”

“三個月後！”周雯雯道，“哥，我會好好省零花錢，到時候付尾款的。所以……就讓我買吧？”

“……好吧。”周子轶閉了閉眼，“我等下轉給你。”

“好！”周雯雯高興了，“謝謝哥！”

兩人又聊了幾句，這就挂了電話。

周子轶如約給周雯雯轉了一千塊，收到周雯雯一連串的開心和感謝表情包。周子轶看着這些表情包，沒什麽想法，只是摁滅手機繼續躺着。

先前因為打電話而關掉的電視聲音，他也沒管。就這麽放着電視，閉上眼睛。

……

突然亮起的客廳照明燈，刺激着周子轶的眼皮，他忽地睜開眼。

嚴修濟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看着他：“你怎麽在這裏睡覺？”

“……一下沒注意，你都下班了啊。”周子轶想爬起來，嚴修濟下意識彎腰扶了他一把。

“謝了。”周子轶點開手機一看，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也是，加班狂都回家了，總不可能還是六七點。

嚴修濟看他的動作，忽然明白了什麽：“你還沒吃晚飯？”

“嗯？哦，對。”周子轶都很驚奇，“我怎麽睡得這麽沉……”

嚴修濟看他要起來，把他摁了回去：“坐着，我幫你熱。”

“真的？那謝謝了。”周子轶接受了嚴修濟的好意，又問，“嚴總晚上吃了嗎？還一起吃點嗎？”

嚴修濟頭也不回：“不吃。我在公司吃過了。”

周子轶看着他走進廚房的背影，不知怎麽，就很想笑。

有些人看起來麻煩難搞、語言淡漠，實際上接人待物的态度還算公正，行為也挺友善；而有些人态度親昵、言語關懷，實際上又未必是真的為了關心人……

嚴修濟熱了飯菜，幫放上餐桌，一回頭就看到周子轶一副出神的模樣。

剛才嚴修濟就看出他神情不屬了，但也沒管。只是現在晚飯都熱好了，這家夥還傻愣愣坐在沙發上，嚴修濟就忍不住出口發問：“你傻坐在那想什麽？”

“……沒什麽。”周子轶這才回神，慢吞吞起身，走到餐桌旁，“謝謝嚴總。”

“你剛剛已經說過一遍了，不用總是道謝。”嚴修濟看看他，皺了皺眉，“你怎麽吃飯都心不在焉，有事？”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周子轶笑了笑，坐在餐桌邊，突然就問，“嚴總，在你眼裏我是不是特失敗啊？”

嚴修濟都準備走開了，聞言轉回來看他：“這是什麽問題？你剛剛神游天外就為了琢磨這個？”

“……算是吧。”周子轶道，“你看啊，我們算同輩吧？但你都能執掌華皓集團了，我這全是一團亂麻，還欠一屁股外債。我也不知道怎麽還債，狼狽退學回來後，一直沒個正經工作。為了錢，和男人結婚這種事我也說幹就幹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孬啊？”

他這些話說得不太有條理，但嚴修濟聽懂了，還有點意識到他說這些的原因。但嚴大總裁不打算說什麽心靈雞湯，只是道：“沒人規定坐辦公室才是正經工作，我們是執行合約，這也是一種工作的方式。至于你孬不孬……我沒有侮辱別人人格的興趣，也從不會考慮這種問題。”

男人說話一板一眼的，也沒什麽溫柔态度，但周子轶就是奇跡般地感覺出了某種熨帖。

“原來如此。”周子轶笑起來，“主要你以前總拿錢和我說事，我還以為你覺得我鑽錢眼裏了呢。”

“我不覺得鑽錢眼裏是什麽壞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嚴修濟頓了頓，似乎是察覺了什麽，又補了一句，“如果你想預支零花錢，可以和我說。”

“不用啦……暫時不用。”周子轶笑道，“只要嚴總不把我掃地出門，我暫時還不需要再次預支。”

話說到這份上，嚴修濟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轉身上樓。

周子轶在後面道：“我今天做了三明治，新口味的，你明天上班記得拿哦！”

嚴修濟上樓的腳步一頓，随即繼續往上走。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