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綁架犯們”
“你到底能不能治好他?”
一個男人躺在床上,眼睛緊緊閉着,正是賀琅。他的臉色蒼白,幾乎血色全無,羸弱之感與三天前宋霖看到的那個英武勃發的男人相去甚遠。
三天而已啊……宋霖站在男人的床頭,垂着眼看他,沉默着。
“喂!你說話!”好像要把宋霖從沉默中拉出來,後面又傳來了更大的音量,“你說能治好賀隊,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霖終于扭過頭,向後面掃了一眼。
這個房間裏,除了躺在床上的賀琅和宋霖,還有另外三男一女。一個男人目測身高超過一米九,皮膚黝黑、肌肉紮實,一看就知他孔武有力;一個女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身材緊實又玲珑有致,剛過耳的棕色卷發,面容很是豔麗;還有一名男性帶着眼鏡,稍稍上挑的眼角下有一顆淚痣,看起來斯斯文文,冷淡的表情卻生出一股不好惹的氣息;最後一個男的比那女人還矮小,沒什麽存在感地在牆邊站着,面相普通,神情也有些羞怯,只是鼻子附近的雀斑憑添了兩分可愛。
而前面那一男一女,就是把宋霖擄回這棟別墅,還扛進這個房間的人。
發話的,也是其中那個大高個。
宋霖盯了他們好幾秒,忽然露出了見到他們之後的第一個表情……一個輕笑。
他張開口,聲音裏的沉着完全不像是被強行“綁架”來的人:“誰告訴你們……我能‘治好’他的?”
幾人皺起眉,似乎對宋霖這個反應不解又不滿。那壯漢的表情尤為兇神惡煞,橫眉一豎,仿佛随時要用鐵拳給顧左右而言他的宋霖一點顏色看看。
但搶先另一個人開口了。
“你叫宋霖,十七歲。你快到五歲的時候确診了自閉症,十四歲被花盆砸過之後開始恢複正常。你母親一年前遭遇車禍死亡,現在你和你小姨一家一起住,據說不和。你最近每天都去圖書館,看得最多的是神秘學相關書籍。”嚴少君推了推眼鏡,“三天前,你在XX路碰到了賀隊,告訴他你能救他……所以今天,我們把你找來了。”
“調查得還挺清楚。”個人生平被陌生人輕松報出,宋霖一點不怵,“不過,我問的是‘誰告訴你們我能治好他的’,你說了那麽多句,卻一句都不是答案。”
換言之,全是廢話。
“你……!”壯漢要吼出來的時候,那女人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貼到了宋霖跟前,一把精巧的匕首抵在宋霖喉間,閃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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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有廢話最好留後說。”女人眯了眯眼,紅唇間吐出冰冷的話語,“你媽教過你‘事有輕重緩急’嗎,嗯?”
“我是自閉兒,我媽只教過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宋霖輕輕回着話,忽然向後一仰矮下身去!女人的瞳孔一縮,下意識把匕首往下一抻,只聽一聲清脆又輕微的“铛”!
兩人飛速拉開距離。
嚴少君眼鏡後的雙眸一眯:“是那把蝴蝶刀……!”
“連這個都知道?”宋霖站在床邊,手指輕巧一勾,蝴蝶刀就在他手上翻飛了一圈,“那你們知道這把刀插過誰……哦,不,什麽東西嗎?”
對面四人均面色冷凝。
顯然,他們很清楚宋霖指的是什麽。
宋霖緩緩舉起手,隔空朝着四人輕輕一比劃:“對了,順帶告訴你們,我回去沒洗這把刀——”
他露出個惡意的微笑,語氣漫不經心,說的內容卻在對面幾人心裏投下了炸彈。這他媽哪是“順帶”?這分明是威脅!
只要被這把刀舔一下,就很可能和床上那個排排躺!
壯漢和豔麗女人忽然各自從後腰抽出一把手槍,解保險、瞄準、上膛,一氣呵成!
宋霖那烏黑深沉的眼珠子盯着黑洞洞的槍口。
“已經過去三天了。”嚴少君忽然說道,“這種病毒暴露在空氣下存活時間不超過十分鐘。”
“噢,謝謝你好心告知。”宋霖的蝴蝶刀指向他,“那你想來證實一下嗎?”
女人舉着槍,一步擋在嚴少君前面:“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發現和你們溝通真的很困難。”宋霖放下蝴蝶刀,”明明是我一開始先問的問題,到現在沒人回答我。現在你們居然還問我是誰,剛剛不是才背誦過我的資料嗎?”
女人輕喝道:“把它收起來!然後慢慢放下地,推過來!”
宋霖一個動作跟着一個指令地照做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那把蝴蝶刀被他輕輕一推,停在了嚴少君的腳邊。
嚴少君一腳将其踢到身後的牆邊,再次開口道:“是賀隊說的。”
宋霖在兩個槍口的瞄準下,慢悠悠地往身後的床邊一坐,伸手就要摸床上那男人的臉:“他叫‘賀隊’?”
“別碰他!”女人喝道。
宋霖的手停頓在半空,意味深長地看了女人一眼:“你還怕我會傳染他什麽?就算我不動他,他還能過多久?”
他抓住男人身上的被子猛地掀開:“他都已經這樣了——”
铛啷。
金屬撞擊發出聲響,卻是床上那男人的手腳都被鐐铐鎖着,鐵鏈從床底穿過,叫這男人無法從床上下來。
宋霖把被子扔到一邊,皺了皺眉:“鎖成這樣……他開始發作了?”
嚴少君拍了拍豔麗女人,從她背後走出來:“是賀隊自己鎖的,鑰匙被他扔開了。”
宋霖朝嚴少君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看到牆角掉了一把鑰匙。
“是他讓你們來找我的?”
“他一小時前還清醒着。”女人解除槍的上膛狀态,扣上保險塞回後腰,“讓我們把你找來。”
嚴少君補充道:“他的原話是讓你來看看,如果不行就放你走,不傷害你。”
還舉着槍的大漢喝道:“阿君!”
“賀隊說過不要為難他。”嚴少君瞥了他一眼,“賀隊的話你聽不聽?”
大漢無法,狠狠瞪了宋霖一眼權當警告,這才收了槍。
宋霖根本沒看他一眼,只是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臉色蒼白的男人,手指輕輕撫過那些鐵鏈。
“不讓你碰他,是怕他傳染你。”嚴少君也走近了些,“還……有希望嗎?”
宋霖的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如果當時他就答應我,有。”
四人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女人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算了,我送你回去……”
“我還沒說完。”
嚴少君眼裏亮起光,又靠進了一步:“有救?!”
“我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在你們眼裏算不算‘救’。”宋霖終于分給他們一些眼神,“就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誰能給他的未來做決定?”
女人皺眉道:“什麽樣的未來?”
“……看來是不能。”宋霖的目光又轉回男人身上,“那我讓他自己來決定吧。”
壯漢面色一喜:“你能讓他醒過來?!”
“清醒一下還是沒問題的,短則一小時,長則到拂曉。”宋霖輕輕一笑,眼裏沒有一絲波瀾,“不過是預支他最後的生命力而已。”
“你……!”
“雖然不知道你會用什麽辦法……”嚴少君說道,“但這點決定我能擔責,做吧。”
“嚴、少、君!”
“我也擔責。”女人說道,“最後那點時間渾渾噩噩地賴活着有什麽意思,如果不能救賀隊,不如早早解脫別讓他痛苦。”
一直沒啥存在感的小雀斑終于說了第一句話:“我、我也……”
壯漢沒話說了,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怒氣:“那我也擔責!”
“……行,決定好了就退開點。”宋霖站起來,面向賀琅的床頭,“從現在起,不要發出聲音,不要打擾我。”
這話剛出,宋霖就忽然覺得那如芒在背的感覺少了許多。
……看來是有點意思。
宋霖背着衆人,露出個微不可查的笑意,然後在衆目睽睽下朝着男人伸出手指。
極小的魔法陣,極快的畫陣速度,飛一般滑過的咒語。
醒來吧,我的黃金骨。
宋霖在房間外坐了半小時,房門才打開。
“進來吧。”女人的眼眶發紅,看來是哭過,“賀隊叫你。”
宋霖便走進房間。
三個男人站在床邊,背脊挺直,神色裏卻醞釀着化不開的哀戚。賀琅靠床頭坐着,手腳鐐铐一個都沒解開,臉色蒼白。
但看見宋霖,他還是硬生生扯出個笑來:“謝謝你。”
“謝什麽,讓你醒來有時間說遺囑?”宋霖毫不客氣地往床邊一坐,“你的人可真威風啊,大街擄人,對平民掏槍。我原本還以為你是軍人,看來不盡然。”
男人一聽這話,冷厲的目光立刻往四人身上一掃。
四人渾身一個哆嗦。盡管男人現在打不過他們,可他們在男人面前慫慣了,下意識地就瑟縮。
這個熊孩子可以啊,一進來就告狀,欠揍是吧!
“我會讓他們給你賠罪。”賀琅又沖少年道,“你離我遠一點。”
“得了,話我落這兒,這病毒我真不怕。”宋霖挑眉,“倒是你,三天前還很兇的嘛,現在怎麽這麽溫柔?”
旁邊四人心中吶喊:你被他盯一眼試試!
但他們心中更多的是悲傷,畢竟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被男人兇的機會。
“你當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賀琅笑了笑,又換了個嚴肅些的表情,“你說你不怕病毒,能具體說說嗎?”
“簡單來講,我有辦法防止它近身,就算它真的感染我,我也……”宋霖頓了頓,“等等,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談談你的未來。”
“我寧願用我的未來換隔離病毒的方法。”賀琅正色道,“你繼續說,怎麽防止近身?它感染你之後你會怎麽做?”
“我的辦法,你們辦不了……至少現在不行。”宋霖回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男人,輕嘆道,“好吧,我給你舉個例子。”
他對賀琅說話的語氣居然帶着包容和寵溺,旁邊的四人簡直覺得自己也中了病毒,世界變魔幻了。
宋霖站起來走開兩步,指了指桌上那杯水:“潑我。”
大漢毫不猶豫地舉起杯子從他頭上往下倒!
奇跡出現了,衆人看着是水落到了宋霖的頭頂,可仔細一看,水竟然是離開宋霖身上兩公分往下流的。宋霖身周好像有個貼身的、透明的罩子!
水珠落到地面,宋霖身上一點沒沾濕。
宋霖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倒水的壯漢:“……我記着了。”
恭喜你在死靈法師面前挂了號。
嚴少君顯然對這很感興趣,他幾次張嘴想要問,但一想起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命,又生生憋住了。
倒是床上的賀琅張嘴就問:“怎麽辦到的?你……是什麽特殊部門的人?”
他問出口,心裏卻知道答案。他看過少年的生平,別說是特殊部門,少年的以往連普通人的水準都達不到。
“普通人,不可能辦到。”宋霖站在原地,略垂着眼看向男人,“不過……你有機會。”
賀琅一愣:“什麽?”
“就是你的未來,現在該做決定了。”
宋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沉的墨色中隐藏着一絲極難發現的光亮。
“你想成為我的黃金骨嗎?你想……和我契約成為死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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