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個有意思的家族
體檢完的第二天,賀琅帶宋霖回了家。
先前聽賀琅說的話,宋霖估摸着應該是個有點“意思”的家族,沒想到真正看到的地方不比想象中大多少。在宋霖原本的世界裏,這種等級的主家宅邸少說得來個大場地,其中各種建築設施齊備華美,裝修裝飾也各顯自己家族的特色;而且在宋霖來到這個世界後看的電視裏,似乎權勢們住在闊地豪宅裏也并不鮮見。然而如今……“電視兒童”宋霖被眼前的景象教導了一下真實的世界。
賀琅剛把車停好,就發現他看着建築的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問道:“怎麽?”
宋霖總不能說“不知是我高估你家了,還是你家太低調”吧,于是只看了他一眼,繼續保持沉默。
“喲,可以。”賀琅看他忽然就一副不愛理人、漠不關心的模樣,想起嚴少君傳給他看得視頻,嗤笑一聲,“保持這個演技水平,搞不好哪天能拿個電影藝術學院獎回來。”
宋霖這回看都不看他了。
賀琅帶着他進了門,迎來的是在此住家工作年限比賀琅年齡還長的保姆,賀琅給她介紹:“張媽,這是宋霖,我剛認的弟弟。有點認生,但人不錯的。”
張媽看着賀琅長大,知道他的仗義個性,對他忽然帶回來個“弟弟”也不奇怪。而且宋霖看起來實在年輕,張媽都懷疑他是賀琅某個戰友的孩子,于是臉上更露出些慈愛來。
“阿琅,老爺子讓你回來了就直接上去見他,你喝杯水就上去吧,啊?”張媽說道,“我給這個小夥子準備點果汁,霖霖是吧?來這兒坐。”
“我不喝了,直接上去。”賀琅回道,“給他準備牛奶,他想蹭到一米八的。”
并未談過自己身高且不覺得176很矮的宋霖:……
賀琅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長腿一邁上樓去了。
賀琅的外公姓沈,坐在書房裏,卻不坐書桌前。他面前是一個矮幾,上面擺着一塊棋盤,只有一顆棋子動了一步。旁邊的小桌上還有紫砂茶壺并兩個小茶杯,熱氣從茶壺嘴緩緩飄出一縷,氛圍很是沉靜。
沈老爺子坐在太師椅裏,眼皮一挑見賀琅進了門,淡然道:“手談一局。”
賀琅明明快走到棋桌前了,只差一步的時候卻腳下一扭,往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坐:“不談,臭棋簍子。”
“說什麽呢!要你陪我下一局會要你命是不是!”沈老爺子立刻變了臉色,抄起一顆棋子就朝賀琅扔去,“坐直了,歪歪扭扭坐沒坐相像什麽樣子!”
賀琅頭一歪避了過去,慢悠悠道:“總比你在家還這麽裝模作樣的好吧。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送你的茶具和茶餅,不知道你最沒耐心一小口一小口地嘬嗎?真是拍馬屁拍到了大腿上,虧你還收!”
“滾滾滾,你自己不孝順還嫌人家孝順。”沈老爺子拿着棋子敲棋盤,咔咔咔響,“人寧寧昨天來看我的時候帶的,你這破嘴,以後在寧寧和阿顧面前可得縫死了。”
“白曉寧送的?這更有意思了。她和沈顧也算青梅竹馬,訂婚這麽多年,連禮物都送不到你心坎上。”賀琅漫不經心道,“可見她對沈顧也未必真上心。”
“你和阿顧沒大沒小,這是你們兩兄弟的事,我管不着,你可別把火燒到寧寧身上。”老爺子沒好氣道,“人家寧寧家裏有好東西想分享給我,無論什麽東西都是好心,少埋汰人。”
“得得得,你開心就成,我不多作評論。”賀琅感覺他要老生常談了,趕緊說道,“咱們能說正事了嗎?”
外孫一提這茬,沈老爺子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你們的事,我都清楚了。”沈老爺子沉着臉,“我還沒徹底退,姓陳的和姓張的就居然敢這麽膽大妄為,真是目無法紀,為了争權奪利連大局和國家安全都不顧了!”
他頓了頓,又伸手道:“過來。雖說你的體檢報告已經發給我了,但我還是得驗一驗,萬一你變成只會咬人的東西了呢?”
沈老爺子虎着臉,賀琅卻根本不在意地湊了過去:“給你摸給你摸,真是,你能比醫院那些機器準确就算你厲害。而且我要是被感染了,小心我咬你一口!”
沈老爺子的手搭在賀琅的手腕上:“我要摸那麽細幹什麽,我知道你的脈搏還強勁,你還是熱乎乎的就成。”
賀琅朝他亮了亮牙,作勢要咬他。
老爺子一把将他拍開:“滾開,看到你就煩,感染者也敢帶出來,簡直瘋了你。你們在同一輛車上啊,孫大成還這樣背叛你,你沒被感染都是命大!”
賀琅撇撇嘴坐了回去。他就知道老爺子不放心,身體指标幾乎照着昨天體檢上的,老爺子不可能摸出端倪。實際上,他根本沒和第六個人提過他感染了,沈老爺子自然也不知道。“死而複生”這種事太荒謬了,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陳張兩家不厚道,拿三歲小孩來威脅父母,孫大成再有錯也死了,現在責任最大的就是陳張。”賀琅頓了頓,又道,“和你說過那個幫我一把等于救我一命的小孩,我今天帶來了,樓下坐着,你待會兒見見?”
“見,當然見。這孩子沒被高空花盆砸死,反而因禍得福,還能救你,絕對是個福星,我怎麽會不見?”沈老爺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問賀琅,“不來一杯?”
“算了吧,你知道我和你差不多的,喝不懂這個。”賀琅擺擺手,“倒是老頭子,我問你個事兒——研究T病毒的幾個研究中心,最近好像都有點麻煩,這你知道嗎?”
沈老爺子喝茶的動作一頓,嚴厲的目光沖外孫身上掃去:“你怎麽知道的?”
詐你的。賀琅看老爺子是這個反應,心裏多少嘀咕起宋霖曾經說過的話來。但他面上沒表現,依舊淡然道:“我能帶出一個感染者來,這事除了陳張刻意運作,也和中心如今的忙亂狀态密不可分。我可聽說了,負責動植物那些中心有失控的趨勢,目前還引而不發罷了。”
沈老爺子的目光更銳利了:“你聽誰說的?”
你要見的小福星呗。賀琅勾勾嘴角,并不回答,只說道:“看來是真的。這事既然能傳到你這,就能傳到陳張那裏。他們這時候動我,倒是能理解了。”
沈老爺子知道他要說什麽,嘆道:“陳張二家想做亂世枭雄,不惜在這節骨眼上拆散力量,甚至巴不得事情盡快失控、危機提早到來,好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我本來快要退了,這時候要是還和他們相争,和趁火打劫的他們有何區別?何況危機來時,本來就不應分散力量……”
“用‘枭雄’二字形容他們,我都覺得對不起歷史上的名人志士。”賀琅不想在這時聽他絮叨,打斷道,“你不願分散力量,可你看看陳張他們做的都是什麽事?不說別的,我帶的隊伍作戰能力如何?也叫他們整得死死散散。我們倒想留在裏面保護民衆,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們。”
他用自己做例子說這話,有賭氣的成分,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當做如今整個隊伍的縮影。他看沈老爺子眼裏的沉重和掙紮,又道:“今天是我的小隊,明天又是誰的一個班、一個排?如果力量被他們徹底掌握,到時候亂世來臨,且不說我們如何自處,你又能保證他們一定顧全大局?我看未必。”
賀琅冷笑一聲:“萬一到時候他們玩那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沈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賀琅看了一眼沈老爺子,一骨碌翻起來去開門。
敲門的是張嬸,她一看到來開門的賀琅,立刻急道:“阿琅,你趕緊下樓看看吧,宋霖和阿顧打起來了!”
賀琅:“……啊?”
沈老爺子的親孫子沈顧,下班驅車來看看老爺子,一進家門,發現客廳裏坐着個孤零零的、陌生的少年。
重點是,少年手裏還抛轉着一把水果刀。
沈顧頓時眼神冷凝,于他看來,堂而皇之地玩刀可不是做客之道。他站在門口,握着公文包的手悄悄握緊,沉聲問道:“你是誰?”
回應他的,居然是直線飛來的水果刀!
啪!
沈顧擡手就用公文包拍開了水果刀,水果刀撞在旁邊的牆上,又掉到地下。铛的聲響在沈顧身後響起,此時他的皮鞋已經踩進屋內。他兩下扯松領帶将其解開,緊緊盯着沙發上的少年,大步朝對方走去。
“站起來,背過去,雙手舉過頭頂。”男人的聲音極其嚴厲,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少年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他身後是沙發,面前是茶幾,側面是走近的沈顧,幾乎無處可逃。他緩緩地背向沈顧,就在沈顧以為他要服從命令的時候,他忽然從另一頭竄了出去!
他很快轉到沙發後面,沈顧意識到他可能要去撿刀,手裏的公文包忽地朝他的前路砸去。少年腳下一剎偏了偏頭,黑色的公文包幾乎擦着他的臉飛過去,哐地砸倒一盆綠植。少年還想再前進時,沈顧已經趕到了面前——
一記重拳!
男人的力道很大,出拳快狠準,一看就是練過。少年卻好像看清了他的拳路和接下來的動作,身體再次一偏,又一回輕巧躲過。
“啊!”張媽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你們別打了!阿顧!”
沈顧哪裏顧得上張媽的勸導,少年像個滑不溜秋的泥鳅,能躲過他每一次攻擊,沈顧愈發覺得這人的可疑:“張媽,你別過來!”
張媽哪裏敢放任他們打下去,趕緊繞圈跑上樓去敲了書房門。
賀琅直接從二樓走廊翻了下來,邊喊着“停下來”“別打了”邊插入兩人之間拆招。他主要拆的是沈顧的拳頭,然後趁空轉身把少年一抱,就帶到了旁邊。
“你的客人?”沈顧皺着眉退了兩步,緊繃着的警惕狀态一點沒放松,“我一進門就飛我一刀,想幹什麽?”
順着他示意的方向,賀琅看到那把水果刀還掉在玄關的牆邊。
“應該是有誤會,水果刀又不可能傷到你……是吧。”賀琅硬着頭皮回一句,然後在少年後背上警告地一拍,“宋霖!你能不能別一轉頭就給我惹事……!”
宋霖在賀琅肩頭掃了一眼沈顧,露出個意味深長、甚至有些陰森的笑意,然後在意識裏悠哉道:他的骨頭……很特別。
賀琅一下沒記得反抗這種不打招呼的意識入侵,只想道:卧槽,那你那刀原本是真打算殺到賺到嗎!
宋霖收了臉上的表情,輕輕道:你們家真有意思。
賀琅面無表情:那你可千萬別這麽對我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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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