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父子-建議閱讀

倆警衛員看着夏成蹊,其中一人說道:“上頭讓我們扶着你進去,你需要麽?”

夏成蹊大概知道張霆得騙他爸,可沒想到騙的這麽嚴重,明明說心情低落就好了,現在讓他爸看到他沒事兒,非把他弄出事兒不可。

幸好他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今天穿的格外多,讓他爸踢兩腳壓根沒感覺。

夏成蹊擡腳剛往裏走,正碰上陸筝他爸,陸老爺子騎着輛二八自行車,從早市買菜回來,車把上挂着青椒豆角一大堆,一騎車咣咣直磕膝蓋。

“陸叔叔。”夏成蹊等了一會兒,沖陸老爺子一笑。

陸老爺子趕緊下車,一袋子青菜嘩啦嘩啦響,他驚喜道:“小夏回來了,好久沒見你了,來看你爸啊?”

夏成蹊點點頭。陸筝一家都知道他的事兒,也知道他和他爸的矛盾,也想過調節,但這麽些年都沒奏效,也難為老爺子了,生生做了好久的居委會大媽。

陸老爺子倒是非常開心,拍拍夏成蹊的肩:“好,好啊,那咱爺倆一起走吧,送你過去。”

夏成蹊跟着陸筝他爸進去,沒走兩步,就知道要進入正題了。

“小夏,叔叔問你個事兒,陸筝有女朋友了?”老爺子一雙眼充滿期待的看着夏成蹊,他是一直希望陸筝能夠早日成家立業,正正經經的打拼事業,年紀也不小了,從軍校畢業之後一直也沒什麽成就,偏偏不愛走他老子的路線,淨想着做點兒小生意,覺得部隊管得嚴,沒自由。

老爺子還是很羨慕夏成蹊的,年紀輕輕,已經是大風大浪見識過的了,親自為國家出生入死,雖說後來淡泊名利心灰意冷的走了,但要說起來,誰不知道老夏的兒子是個鐵骨铮铮的漢子,被敵人折磨成那樣,硬是一個字都不說。可惜他當初是真舍不得,陸筝他媽也心疼孩子,他也心疼孩子,送到特種兵訓練營那種地方,基本見不着面兒,折磨孩子也折磨自己,沒法子,他就沒有老夏那種魄力,注定教不出夏成蹊這樣的兒子。

夏成蹊心道,您兒子的女朋友缺過麽?也就您不知道罷了,但覺得陸老突然這麽問也有點兒奇怪,難不成陸筝把達芬奇的事兒說了?但是還沒出櫃?

“陸筝......他怎麽跟您說的?”夏成蹊試探道。

“他昨天打電話,說終于快把人追到手了,現在興奮死了,讓我們準備準備,他下個月要辦婚禮,要弄個隆重的。我說你倒是領回來給我們見見啊,還下個月結婚,人家姑娘同意了麽,聽他那意思,快追到手了,那不是還沒追到手麽,現在還沒追到手呢下個月就想結婚而且小夏,你也知道我們這個身份,不适合大辦,到老家請些個親戚來吃一頓也就好了,不對,關鍵現在什麽都沒準備呢,新房,紅包,請帖,都要急死我和他媽了,問他他也不說,估計是興奮慘了,在電話裏一直叫,跟瘋狗似的。你說,這怎麽辦吧!”陸老爺子焦急的跺了跺腳,二八自行車嘎吱一聲,年頭也是太久了。

夏成蹊摸摸鼻子,輕咳了一聲,眼神兒有些飄忽,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陸筝給他爸透露了多少,如果現在陸筝還沒有做好出櫃的準備,他不可能先給人家捅出去,關鍵他擔心的是,陸筝明明一直喜歡的是女孩子,真的能一下子就彎了麽,他心裏做好跟達芬奇過一輩子的準備了麽?陸筝執拗的性格他知道,認準了一件事,甭管對錯,做了再說,以前年紀小,出了事兒有夏成蹊幫他,大不了還有大人們兜着,但感情上的事兒,可誰都沒辦法。

還是先穩住他爸吧,就算結婚,他倆也不可能在國內領證。“叔叔您別着急,我改天問問他,他要是胡說八道我幫您揍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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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別,你知道叔叔的脾氣,我可等不了,你這樣,見完你爸趕緊給我找他一下,讓他清清楚楚講明白了。”陸老爺子正了正自行車,也把夏成蹊送到樓下了,他該回去了,一腳邁過車座,跟夏成蹊擺個手,撞着蔬菜袋晃晃悠悠的騎走了。

夏成蹊嘆一口氣,上樓去面對另一個老爺子。

夏隆和揪心着呢,但在張霆面前不敢表現出來,裝模作樣的拿起陶瓷茶杯,氣定神閑的喝着茶,腰板繃的挺直,跟開會似的。夏成成正在張霆腿邊撒嬌,在沙發上跳上跳下,咬着牛肉幹流口水。

敲門聲一響,三雙眼睛同時望了過去,夏隆和剛一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繼續裝氣定神閑。張霆去開門,夏成成也跟了過去,好像有預感來的是誰似的,門一開,露出夏成蹊的臉,夏成成就撲了上去,哼哧哼哧的吐舌頭,牛肉幹啪嗒掉地上了。

夏成成石化了,不可思議的看着從嘴裏滑出去的牛肉幹,心疼死了,它也知道地上髒,夏隆和不讓它吃。于是它從夏成蹊身上蹦下來,繞着牛肉幹轉了兩圈,趁夏隆和沒注意它,趕緊重新叼起來溜房間去了。可不能讓老夏看見!

夏成蹊望着夏隆和,嘴唇有些發顫:“爸,我回來了。”他心裏有點兒酸,這種酸意順着血管一路流向他的全身,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夏隆和到底不年輕了,心腸也沒有以前那麽硬,人年紀大了,空閑又多,就希望有親人陪伴,夏成蹊這麽叫他,好久都沒有聽到了,這些年來,兩人總是動不動就沖突矛盾,話不投機,說不上十句。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越過越生疏。夏隆和雖然身體硬朗,顯得健康,鬓角裏也藏着些許白發。人長得再帥,也阻擋不了漸漸爬上皮膚的皺紋,眼睛不如以前,現在看點兒報紙,也習慣帶上眼鏡了。

夏成蹊心裏格外不是滋味,這些年他怨恨夏隆和,可也從未盡到一個兒子的責任,他從不知道夏隆和什麽時候開始有的第一根白發,也不知道夏隆和那雙銳利的眼睛,什麽時候需要帶上眼鏡了,他甚至沒有問過一句,爸,你身體好不好?也沒有說過,爸,天涼了,多加點兒衣服吧。

他以往覺得,這個人就像一塊石頭,誰也打不倒,誰也擊不碎,他故意不把夏隆和放在眼裏,每次回到這裏都是為了母親,是為了懷念,小時候他想超越夏隆和,不甘心被夏隆和管着,控制着,訓罵着。所以,當他媽極力想把他從訓練營接回來的時候,他拒絕了,只有盡快建功立業,才能盡快超過夏隆和,他不想靠着夏隆和,他要比夏隆和強,讓夏隆和靠着他才對。

魔鬼訓練他堅持下來了,每個生不如死的日夜他也熬出來了,他當上了隊長,他甚至還幫忙訓練新一批的成員,他一直覺得他還有的是時間和夏隆和比,他卻忘了,夏隆會老的,有一天也會離開的,如果連夏隆和也不在這個房子裏了,他還會來麽?不會了,再也不會來了,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了。

夏隆和沒說話,夏成蹊的眼眶有點兒紅,但整個人還算精神,應該沒有經受太大的打擊,他放心了。他兒子也不是那麽容易崩潰的,也或許,有了張霆在身邊,陳榮對他感情的影響,就淡了。

夏成蹊慢慢走到夏隆和身邊,夏隆和突然有些局促,他習慣了對夏成蹊冷言冷語,習慣了夏成蹊不面對他,如今兒子主動的态勢,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他手指緊緊攥着茶杯,克制住心裏的緊張激動,全部目光都投在夏成蹊身上,卻一臉嚴肅。

夏成蹊的膝蓋微微彎曲,咣的一聲跪在夏隆和面前,家裏還沒通地熱,硬邦邦的地板上有點兒涼,夏成蹊直挺挺的跪着,低着頭,說了聲:“爸,你受委屈了,我不孝順。”夏成蹊的眼淚吧嗒吧嗒的滾下來,砸在地板上,這麽多年了,他第一次跪在夏隆和面前,誠心誠意的,說聲對不起。

他兒子給他跪下了!

夏隆和深吸了一口氣,心髒就像被狠狠戳了一般,他一向剛強,一向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不喜歡兒子哭,從小就教育夏成蹊有事兒解決事兒,哭什麽用都沒有。之後他就很少見到兒子的眼淚了。可夏成蹊每次哭,都像是在挖他的心肝掏他的肺腑那麽難受。無論是奄奄一息被救回來,接受各種各樣的手術,由于怕傷害大腦,不能全麻,只能局部麻醉,夏成蹊忍痛擠出的眼淚,還是得知母親去世,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每一次,夏隆和都印象深刻,痛徹心扉。

現在他兒子跪在他面前,跟他道歉,跟他忏悔。

夏成蹊不孝順麽?怎麽不孝順呢,小時候的夏成蹊,也會在父親節的時候悄悄給自己準備賀卡,喜歡放學之後黏在他身上讓他舉高高,玩的累了喜歡躺在自己腿上睡覺,有什麽好吃的也惦記着留給他一份大的。

可夏成蹊長大了,他就不再寵兒子了,對他嚴厲,苛責,不理解,想必夏成蹊度過那段時間也是很難的吧。小孩子有什麽錯呢,到底是他破壞了兩人之間的親情。

夏隆和站起身來,他不舍得夏成蹊跪着,哪怕是跪他,他想把兒子拉起來,問問他有沒有被陳榮的事影響,有沒有睡好吃好,可話到嘴邊了,卻變成:“起來!多大的人了,出不出息!”

張霆被吓得也站了起來,有些不忍的看着夏成蹊,但他也知道,他現在沒資格拉夏成蹊起來,他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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