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能在江湖武林中開得起這麽大一間茶樓的,一般都雇傭有一些武林人士充當打手,此刻這些隐藏在客人當中的打手們見到有人鬧事,看情形似乎還是風且吟的同夥,紛紛盯緊了那邊,悄悄地朝對方靠近。
這時,只聽那個拎着夥計的大漢重重呸了一聲,音若洪鐘道:“老子跟那姓風的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老實交代那兩個人在哪裏?老子要砍他個十刀八刀的洩恨!”
風且吟這句話落下,那些暗中觀望的人頓時沒了興趣。只剩下那店小二誠惶誠恐地領着兩個得罪不起的大漢出去。
“之前我聽那周老爺說要讓風且吟落到跟那兩人一個下場。”走在大街上,風且吟對那個誠惶誠恐領先半步的夥計道:“你跟我說說,那兩個人現在是什麽下場?”
茶樓夥計不過是個半點武功都沒有的普通人,對這些動不動就提刀砍人的江湖人士畏懼的很,還以為面前這兩位大俠對那兩人恨之入骨,聞言立刻憤憤道:“那兩個人是妖魔的手下,下場當然是是十分凄慘。仙人們将他們放在城門口挂了十天,那兩人在第七天的時候就熬不住了。原來的城主心地好,想替那兩人求情,卻被仙人一并處置了。”
夥計說着說着搖頭嘆了口氣,“您說這好好的人不當,偏偏要去給妖魔當手下,這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別人。”
那夥計微微低着頭向前走,并沒有留意到身後“大漢”不住顫抖的手。
紀珩看了一眼,忽然握住風且吟顫抖的手。
風且吟一怔,側頭看着身邊的紀珩,對方神色漠然,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他不着痕跡地深吸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兩人被夥計引着出了城東的城門,來到郊外一片荒野中。
夥計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土包,對兩人道:“兩位大俠,那兩個人死了之後就埋在……”
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出口,夥計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風且吟一個手刀劈暈了夥計,幾步跨到那個土包前,蹲下用手挖了起來。
因為連日的雨水,這裏的泥土格外濕軟,風且吟很順利地挖到了底部,然而當手掌碰到下面的人時,他卻頓住了,雙手顫得厲害,手下濕軟的泥土仿佛變成了堅硬的石頭,欲要再往下一寸都變得格外艱難。
紀珩探測到附近的動靜,調低音量道:“有人往這邊來了。”
風且吟雙手在泥土裏摸索着一用力,就将下面的人拔了出來。
一張微微發腫、生出綠斑的臉出現在風且吟面前,面部和脖頸已經有一部分開始腐爛了,即使看上去惡心至極,但五官依然能辨認出來。
這是風六!是風六啊!
風且吟眼眶發熱,他輕輕将風六放在身旁,彎腰繼續挖起來,然而這次将周圍好幾塊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卻沒有找到風五。
紀珩将左眼調成透視功能,在地面掃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
“不用找了,風五沒有被埋在這裏。”
“怎麽會沒有?那夥計明明說他們兩個……”風且吟眼睛忽然一亮,“難道,難道風五還活着,他逃出去了!”
紀珩:“有五成的可能性。”
“有五成就夠了!”風且吟此刻拒絕去想任何風五已經死掉的可能。他絲毫不顧忌地将風六的屍體扛到了肩上,沖紀珩一點頭,兩人趁着還沒被人發現,帶着風六遠遠離開,只留下茶樓夥計躺在原地,一直到入夜才被人發現。
=====
紀珩和風且吟将風六葬在了遠離臨川城的一座小山下。
風且吟用在木板上刻字的時候,紀珩調出了風六的記錄。
這個人類才十八歲,娃娃臉,微笑時有兩個酒窩,性格活潑好動。經常找他說話,曾經去成衣店為他換來了兩套衣服。
但是在這裏,他的生命,并沒有得到尊重和保護。
風且吟終于将木板刻好了。他将之穩穩地立在面前的小土堆前,充當了風六的墓碑。那上面寫着四個字,“随意之墓”。
“你是在擔心會被那些人找到,所以不敢用風六的名字嗎?”紀珩問。
風且吟有些詫異地看了紀珩一眼,頓了頓,才道:“不是,風六他的本名,就叫随意。”只是到底不敢讓那些人知道,所以沒能給風六冠上姓。
也許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面對風六已經死去的事實,他心裏雖然有些難過,卻并沒有先前想象中那般傷心。
風且吟跪坐在墓碑前,望着那被他刻出來的“随意”二字,仿佛透過這兩個字,看見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笑起來狡黠又聰慧的少年。
“風五風六是家仆之子,在五年前那場滅門之禍中,被人藏在了地窖之中才逃過一劫。”風且吟輕聲地說出了過去的事情。
“五年前你送我回舅父家之後,我就帶着風五風六進聞風樓,拜了當時的樓主為師。我師父每每見到我,都說我們三個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天才。他待我們極好,在得知風五風六沒有大名之後就琢磨着要給他們兩個起個大名。”風且吟嘴角隐約顯出一點笑意,“那時師父一連想了好幾日,将好幾個名字列在一張紙上讓風六選。風六自己看了也拿不定主意,索性道‘随意’,那時師父就念叨‘風随意風随意,實在妙啊!’于是風六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風六名随意,風五名無忌……”
“風六還要再過兩個月才滿十八歲……我們決定複仇的時候,我答應過他,若是能活着回來,就一起上最好的青樓,看最貴的花娘……可是現在,風六一個人躺在這冷冰冰的地下,風五不知所蹤……”風且吟擡頭仰頭看着天空,臉上有些茫然,眼底卻壓抑如上空堆積的陰雲。
紀珩站在旁邊看着風且吟,在他仰起頭看天空的時候,人類行為分析程序忽然跳出一條建議:【據資料顯示,人類認為傷心的時候擡頭就不會流淚。這個時候應該給予一個擁抱,并說:“想哭就哭出來吧!”】
于是紀珩走過去,在風且吟身邊半跪下來,同時伸出雙手抱住了對方,并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突然被抱住的風且吟一愣,他想說自己還沒有脆弱到需要像個女人一樣靠在別人懷裏哭出來。但他唇角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而是輕輕地,把額頭靠在了紀珩的頸窩裏。
真溫暖啊!
風且吟心道,幸好他身邊還有紀珩,幸好……
=====
第二天,兩人從水路坐船離開,經過整整十天的漂泊,才離開大明國,到達了南越國境內的水月城。
紀珩從船上踏上岸的那一刻,系統提示能量剩餘百分之七。
乘坐人類的交通工具果然比較節省能量,如果是完全靠機體能量徒步走到南越,他現在早就被強行關機了。
風且吟緊随其後下了船,他向前一步跟紀珩并肩走在一起,側頭看他,“身體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好點?”
紀珩面無表情地點頭,“好多了。”
“那就好。”風且吟眉宇舒展,露出一個笑容。
紀珩沉默。這十天為了節省能量,他一直盡量減少運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躺在船艙內的小床上度過的,更不敢耗費能量說太多話,風且吟因此以為他暈船了,這十天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他……真是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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