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岑溪說,我昏迷了好幾天,一直在發燒。然而我沒什麽感覺,醒來的時候,李岑溪拿着手術刀的樣子仿佛就在昨天。
我從未聽說過他學過什麽醫療知識,而他真的完成了那場手術。
我摸了一把肚子,哪裏已經縫好了線。
“感覺怎麽樣?”他問我。
“你縫得太難看了。”我忍不住抱怨道。“總之手法很不專業。”
“我已經盡力了。”他笑笑。“會留疤,但是沒關系,我不會介意。”
我忽然覺得他這個人就是容易想太多。“我介意。”
我真的沒事了麽?我很懷疑。
然而我看起來好像真的沒什麽事了,肚子恢複如常,沒有什麽奇怪的異動。我盯着我的腿,如果有什麽奇怪的反應,那我的腿會長出來太對,然而腿好好地。
“我們結婚吧。”李岑溪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兩枚戒指,或許是從死人堆裏拿來的。
“你有病吧。”我忍不住吐槽他。“就我們兩個人,那些虛頭巴腦的儀式感可以省省了。”
“這麽說你同意了?”
我才沒有同意。
我是答應了跟李岑溪永遠在一起,可我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秦桑給我留下的那串鑰匙被我藏了起來,那天李岑溪沖過來抱我的時候我把它丢到了櫃子下面,那個地方是視線盲區,以李岑溪站的位置來說他應該看不到。他的那根手指早就在我跟秦桑的推搡中不知道被丢到哪裏去了,當初他切下的手指在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好如初。
他的确被寄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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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思考什麽時候去拿回那串鑰匙的時候,李岑溪把從廢墟裏搜羅到的幾條裙子展示給我。“你喜歡哪一條?”
“你不會是從屍體上面扒下來的吧,我才不會穿。”
“島上有商場,我挖出來的,洗了好幾遍,你聞聞,還有洗衣粉的味道。”他把裙子湊上來,果然有一股香香的味道,被太陽曬過的味道,很好聞。
“換上吧,我還沒見過你穿裙子的樣子。”他很是期待的看着我。
真是麻煩。
“那你先出去。”盡管不是很有必要,我還是難過心裏那道坎。在他面前換衣服,未免也太奇怪了。
這是一條淺色的裙子,也不知道李岑溪用了什麽辦法才将它洗得這麽幹淨,總之肯定是廢了一番功夫。
我不是很喜歡穿裙子,主要是拉拉鏈不方便,這條裙子有些露背,後頸的位置是一顆扣子,這顆扣子太小,我嘗試了好幾遍都沒能将它扣上。
沒辦法,我只好求助李岑溪。
我低着頭,他三兩下就将扣子系上,捋了捋我的頭發。“好了。”
“哦。”我淡淡地應了聲,轉過身,看到他眼神一點點變得奇怪,我很是不自在。“怎麽,我臉上有東西?”
他一言不發,手掌伸到我的耳後,撫着我的頸子,一點點往下。
“神經病啊,不是剛穿上嗎,幹嘛又解開。”我不耐煩的吐槽起來。
李岑溪的灼熱的氣息貼着我的耳後,嘴唇也熱熱的順着頸部小啄,一點一點吻到我的下巴。我被他扶着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的氣息很好聞,清新而香甜。他的手在我腰上游走,後背的扣子又被他解了一顆。
“你是不是人啊,我剛做完手術。”我別開臉,抗拒的推開他。
“對不起,我忘了。”他沒再做下一步動作,我松了一口氣。
“什麽時候把我的指紋錄上?”
“過幾天吧,從秦桑體內鑽出來的那只解決之後。”
怎麽不太對,分明是推脫?
誰知道那鬼東西跑到哪裏去了。
趁着李岑溪睡着,我蹑手蹑腳的回到了隔離室。這裏一片狼藉,血跡被清理幹淨了,但是其他設備還沒來得及被還原。也辛虧李岑溪沒有好好打掃,否則我就沒機會拿到鑰匙了。
那串鑰匙上面的血跡已經幹了,還帶着絲絲腥氣,散發出那股難聞的惡臭。我拿到鑰匙之後,站在房間裏待了一會兒,屏息關注着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他應該沒醒來吧?
以防萬一,我還在他的水裏加了一點點安眠藥,雖然說不知道這東西對他有多大的作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我想過很多次離開這裏的場景,這一天終于來了,我的心情卻很是複雜。我不知道駱遲是什麽時候被寄生的,那天通話之後他又發生了什麽。
還有李岑溪,我欠他一條命,而我騙他要跟他永遠在一起。
我手抖着,用鑰匙打開了那道又厚又重的大門。刺目的光線晃得我眼睛疼,我擋住了久違的陽光,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汪洋。
很安靜。
這片海域,一望無際。
這裏原本就是一座島,生活着不多的居民,有一所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學校,有一家小型醫院,一個加油站。從前,村民只需要坐船幾個小時就能達到對岸,從島上眺望還可以瞧見對岸的建築。
而現在,沒有,什麽都沒有。
我無法形容這個世界,它是一面巨大的鏡子跟天空連成一片,天和地就像鏡子的兩面,平滑無褶。
潮水一波一波的沖上岸,又褪下去,如火的夕陽灑落在微瀾的海平面,一片猩紅,就像鮮血傾瀉而下。鹹澀的海風朝我飄來,帶來漫天黃沙,落在我的臉上。我又檢查了一遍面罩,确定防護服沒有什麽縫隙。
已經是秋天了麽?
印象中,我下船的時候還是冬天的尾巴,地上有積雪,島上的枯枝正發出嫩芽,勃勃生機。
我踩着落葉,一步一步朝着基地後面走過去。這後面有一棟小小的房子,近在咫尺。
鑰匙串上有好幾片鑰匙,上面沒有标記,如果不是因為大門鑰匙太過特別我都沒那麽幸運能一下打開。
我撥弄着鑰匙片,一次一次的嘗試。
在第四次鑰匙插進鑰匙孔的時候,鎖芯彈開了。我撐着手杖走進去,門合上,我将面罩扯下,胡亂在牆上尋找燈的開關。
瞎貓碰上死耗子,我摸開了燈,轉過身,觀察這屋子裏的一切,差點活活吓暈過去。
李岑溪懶散的仰卧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盯着我。而他的身後,巨大透明的玻璃容器裏依次排開,裏面裝了各種狀态的标本。
那是,人類。
他們泡在液體裏,或胸腔破裂、或腦袋炸了半邊、或者整個脖子有一個大窟窿。
“阿妍,為什麽騙我。”李岑溪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欺身靠近我。“不是說要永遠在一起嗎?”
他将我從地上拽了起來。“我很早就知道你未婚夫來找你,我一開始就可以殺了他,但是為了你,我一直沒有動手。”
“那天,我怕你出事才放你走,但是你為什麽想着的是找他?”李岑溪鉗住我的下巴,眼神不同以往,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
“我不應該心軟的,我一開始就殺了他,你就不會有這些念想。”他說着,拽着我将我往那些玻璃容器前面托。“好好看看吧,你的未婚夫,你最愛的人。他已經死了,這樣你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的跟我在一起了。”我別開臉,他将我的臉往玻璃容器前面推。“你睜開眼睛看,好好看看他是怎麽死的。腸穿肚爛,死得很痛苦,你是不是也想這樣。”
“睜開眼睛——”他朝我大吼着。
我咬着嘴唇,吸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駱遲的皮膚已經被泡得發白了。
“我對你不好嗎?”他氣急敗壞的。“我要怎麽樣你才肯心甘情願的跟我在一起。”
“我告訴過你。”我心平氣和的回答。“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你這樣,正常人也不會這樣。”
李岑溪的狀态已是癫狂,他将我丢在沙發上,滿臉怒色,青筋暴起。“是不是當初你的兩條腿都沒了你才會乖乖聽話。”
李岑溪手裏的刀刺進了我的大腿。猩紅的血湧出,不出片刻就染透了褲管。
“我不欠你了。”很疼,我卻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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