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千秋節，鳳鸾宮。

皇帝攜着身為宴會主角的皇後入上座。

見此，衆人紛紛起身行跪禮。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蘇君嶼正好擋住了林枝奈面前的視線。

借着寬大的下擺，林枝奈只是做了個下蹲的姿勢，不仔細看，在旁人眼裏便與下跪無異。

“參見皇上，皇後娘娘。”

林枝奈有氣無力地跟着念，聲音裏卻聽不出一絲恭敬。

反正這裏人這麽多，不會有人特意關心她的舉動。

“今日是皇後壽辰，不必拘禮。”

話雖是對着下座的人說，但皇上的臉一直望向方貴妃的方向。

而方貴妃起身後，并未有任何回應。

她再次落座後就開始打量手裏的護指，仿佛盯着一件稀世珍寶。

林枝奈方才看清這皇上的模樣。

大安的帝王剛過不惑之年，散發着屬于九五至尊的威壓，而臉上斜飛的英挺劍眉在林枝奈的印象裏是君王的标準長相。

蘇子璟完美地複刻了他的五官，稱得上是俊美。

而蘇君嶼，卻是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類型。

林枝奈的目光落向同座的男子，他正淡然地笑着。

感受到林枝奈在看他，蘇君嶼偏過頭。

“阿枝，別緊張。”

“……嗯。”其實林枝奈并沒有很緊張，但蘇君嶼這麽一說，她才發覺自己的雙手已然冰涼。

她有預感，害她的人就在這宴會上。

此時國師在贊頌帝後的伉俪情深，林枝奈卻忽地聽見身旁的人傳來一聲冷哼。

這聲音過輕，輕到林枝奈以為她自己出現了幻覺。

要不是腦子的系統提示蘇君嶼的黑化值驟然升高了5%，林枝奈真的就忽略了這一瞬他的怪異行為。

這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心裏明明波動巨大，臉上卻依然噙着溫和的笑容。

但難得一次，林枝奈清楚他黑化值變化的原因。

連林枝奈都知道所謂的帝後情深就是個笑話，方貴妃才是皇上最深愛之人。

原書裏有提到過數十年前，方府還未像今日這般勢大，年輕的帝王需要皇後母族的力量來鞏固他的皇位。

以至于雖然作為嫡長子的蘇子璟生下就被立為太子，但其他幾位皇子卻遲遲未被賞地封王，仍然留在京城。

有心人猜說皇上是還在考慮改立讓方貴妃所出的二皇子為太子。

不過好在蘇子璟這麽多年來，都沒有給過二皇子任何機會。

理論上來說這與蘇君嶼并無聯系，但考慮到他和太子蘇子璟相識十幾年，未黑化前的他還是會為蘇子璟感到不快的。

甚至林枝奈都為蘇子璟感到不值，蘇子葉他根本不配。

想到這，林枝奈覺得蘇君嶼其人還是講義氣的，只要找到蘇君嶼黑化的誘因，她定能阻止蘇子璟和林婉月的死亡。

說起來，除了從小一起讀書，蘇君嶼還是蘇子璟的叔叔。

這麽算來，林枝奈歪頭看向蘇君嶼。

“以漸，你父王是皇上的叔叔？”

“嗯。”蘇君嶼回望林枝奈，回答道，“是最小的皇叔。”

“可我覺得你跟皇上毫無相似之處。”林枝奈壓低嗓音，但她還是覺得不夠安全，她又湊到蘇君嶼的耳邊，“人稱方貴妃京城第一美人，我看……”

話剛說到一半，林枝奈記起蘇君嶼的生母去世已久，她雖然是想稱贊曾經淮南王妃的美貌，但還是感覺不妥。

蘇君嶼還在等待着林枝奈的下文，卻發現她突然噤了聲，他眯起眼睛，眸中的不悅顯而易見。

而林枝奈還在考慮如何補救，她掃過桌案上桌布的圖案，嘴巴裏不知就怎麽吐出了一句話。

“我看依以漸你的容貌，以後有女兒的話她的姿色定不遜方貴妃半分。”

話畢，蘇君嶼捧着酒杯的左手微微一頓。

下一秒，他竟放肆地笑了起來。

林枝奈則羞紅了臉。

“阿枝。”蘇君嶼抿了一口酒，“我能體會你急切想要嫁給我的心情。”

不，你不能。

林枝奈恨不得把腦袋鑽到桌子底下，她本意是想誇蘇君嶼母親的美貌基因強大，怎知一脫口就成了這個樣子。

“世子和世子妃感情不錯呀。”似乎是因為蘇君嶼難得大笑，一旁的三皇子插了一句。

“你們兩人是如何認識的？”三皇子妃見三皇子發話，她便熟練地拉過林枝奈的手攀談起來。

林枝奈與三皇子三皇子妃并不熟，不過三皇子養在皇後膝下，和蘇子璟以及蘇君嶼的關系還算不錯，因此他才會主動和蘇君嶼搭話。

但這一刻林枝奈還未反應過來，她偷偷看向蘇君嶼，發現他目光沉沉盯着三皇子妃的動作，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看來他是不會幫忙回答了。

林枝奈心裏也有些沮喪，她堪堪抽回被三皇子妃拉住的手，聲如細絲般呢喃了一句。

“他對我一見鐘情。”

既然蘇君嶼不肯幫忙，就休怪她胡亂說話。

但由于是在撒謊，林枝奈自知有愧，也不敢大聲嚷嚷。

這就導致三皇子及三皇子妃兩人眼裏都帶着疑色，不過他們也聽說了關于林枝奈的傳聞，心裏有了猜測，就沒有再多問。

林枝奈也擡起頭，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表演上，她不敢看蘇君嶼聽到這話的反應。

三皇子妃見林枝奈沒有繼續談下去的意思，便悄然在三皇子耳邊低語道：“你瞧瞧人家這小夫妻，剛剛我不自覺地抓了世子妃的手，世子便有些不快，哪像你……”

“我怎麽了，我待你也是極好的。不過沒想到世子為人處事如此低調溫和，對待感情之事倒是不一般。”

林枝奈只當他們兩人間的耳語是在打情罵俏，自然沒有再關注，何況她已經被面前的表演給吸引，甚至抓起了眼前的花生米開始吃着。

今日她來這千秋節雖說是另有目的，但至今她還未鎖定任何一個目标，與其自怨自哀地浪費時間，還不如一邊享受一邊等機會。

“這曲彈得真不錯。”林枝奈還不忘和蘇君嶼交流她的想法。

“你覺得和林婉月比如何？”蘇君嶼的語氣淡然，就像随口抛出的一個問題。

“那當然是婉月姐姐更勝一籌。”林枝奈下意識地答道。

林婉月的琴藝高超，全京城只有郭語芊能與之一戰。

“嗯，我也是這麽覺得。”林枝奈的餘光看到蘇君嶼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未變。

但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林枝奈張了張嘴，卻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蘇君嶼這人總是莫名其妙，老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

“民女獻醜了。”一個略耳熟的聲音響起。

林枝奈眉頭微蹙，這個聲音是……

她定睛看向表演之人，竟是多日不見的白琦。

白琦今日身着桃色的長袖袍服，翩翩起舞時如同一只展翅的花蝴蝶。

可花蝴蝶，一向是帶毒的。

當腦中的系統傳回白琦黑化值為50%時，林枝奈的亮眸閃了閃。

“啪啪啪”，就連上座的帝王都不禁動容，帶頭鼓起了掌。

舞畢，白琦行了個跪禮，“祝福皇後娘娘千歲之壽。”

林枝奈不由得看向蘇君嶼，發現他依舊神色平淡，并不像在場的其他人表現出的那般被白琦的舞給吸引。

說實話，就連林枝奈都有被這舞給驚豔到，難以想象蘇君嶼竟沒有一絲心動。

“在想什麽？”蘇君嶼輕笑。

“你表妹深藏不露啊……”林枝奈感嘆道。

聽到這話，蘇君嶼挑了挑眉。

他只當林枝奈這話是無心之舉。

“也許吧。”

接下來是三皇子準備的賀禮。

皇後畢竟撫養了三皇子多年，他當然也是備了精彩的表演。

“這戲班子是江南最出名的……”

幾個戲子臉上都帶着濃妝重彩，讓人看不清他們真實的模樣。

而他們一開口，林枝奈便知唱的是《長生殿》。

現實中，林枝奈曾聽過昆曲版本的《長生殿》，這時她再聽到熟悉的鄉音，一時之間竟覺得親切。

但三皇子的臉色卻随着演奏的進行而越發蒼白。

“他們唱的真不錯。”林枝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身旁的蘇君嶼眸裏一黯。

盡管沒有得到蘇君嶼的回應，林枝奈也毫不在意。

吳侬軟語般在林枝奈的耳邊萦繞，她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小時候，現實中還是幼童的她每周流連于昆曲劇院等演出的日子。

“…… 情雙好，情雙好，縱百歲猶嫌少。怎說到，怎說到，平白地分開了。”她甚至都能接得上臺詞。

聽到林枝奈的低吟，蘇君嶼半晌無語。

曲終，林枝奈還未盡興，而不遠處的三皇子已然面色慘白。

“這長生殿寫得是某代帝王和他最寵愛的貴妃之間的故事，三皇子在皇後的壽辰上獻這曲，想來是意味深長啊……”方貴妃看似掩着面，嘴裏卻在說着狠毒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以為可以趕得上九點的玄學，但一切都只是我以為（望天

今日又是蹭零點玄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