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選擇
全然不知自己被定義為“偏科”嚴重學生的裴元晉在檢測完畢後,被帶到隔壁,見到了父母與提前檢測完的裴元敏和裴元秋。
一心一意擔心自家三兒的裴成英一把将裴元晉抱到椅子上坐好:“晉晉,沒事吧。”
裴元晉搖頭:“沒事。”而後他就不說話了。
裴元敏将裴元晉常用的水杯交到他手裏:“晉晉,渴不,來喝水。”
習慣性被照顧的裴元晉只好喝上一小口。
裴元敏眼見就要朝他臉上啵過去,裴元晉将咬着水杯嘴偏頭看他,裴元敏沒得逞到,只好放棄,他也知道現在也不是跟自家弟弟玩鬧的時候,忍住親弟弟的沖動端坐好,他旁邊的裴元秋和裴媽媽無奈地相視一笑。
一家子之間氣息融洽不知羨煞多少人。
雖說家規規定兄妹間要和睦相處,不可做不恥之事,但人心是會變的,在衆多裴家兄弟中,有離異再婚的,有小三上位的,還有原配去逝,現在處于單身狀态的家庭。
離了心的家庭,通過他們簡短相處便可見一二。
首座的裴和安沒有發話,再着急,小輩們也不能搶在他面前找那兩位使者。
距離檢測結束十分鐘後,已換下白大褂的郁宏伯和沈玉晨二人一同出現在衆人面前,他們向裴和安遞出一張名單,上面寫着的正是此次檢測的結果,誰走誰留均一目了然,至于靈根何幾這些事自然是隐瞞了下來。裴和安對上面來的人深信不疑,必然不會懷疑名單的真實性,郁宏伯和沈玉晨也沒有必要在名單裏做手腳,他們來時出示過宗門令牌,對上後就能夠确認身份。
裴和安掃過名單,令管家附耳到其身邊代替他說話,管家在衆人的灼熱的視線下不負衆望展示那份名單,開始說道:“諸位,以下念到名字的小少爺和小小姐請留下來,父母陪同,未念到名字的請暫時先回院子,自行方便。”
管家停頓一會兒,念道:“裴元策,裴元穎,裴元修,裴元浩……以及裴元晉。”
名單中一共八位,被念到名字的小孩父親臉色就蒼白上幾分,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沒準已然栽倒在地,直接昏死過去得了。
越聽到名單後面裴成英心就松上幾分,可是當最後一個名字的音落下,他神情完全處于呆滞狀,滿臉的不置信,他沒有聽錯吧,裴元晉?他的寶貝三兒?不,怎麽可能呢?他三兒子那麽小,什麽都不會,怎麽可能被選中!
裴成英小聲念叨道:“不會的,怎麽可能是我們家晉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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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明白是怎麽回事的裴媽媽皺眉頭說道:“确實念到了晉晉的名字,成英,你這是怎麽了,被念到名字不好嗎?”
裴成英還沉浸在悲傷中,沒聽到裴媽媽的話,裴媽媽是個普通的女人,但是她向來有包容心,人也溫和,一直照顧着家裏的三個孩子,包括裴成英,一家子如此和睦離不開裴媽媽的耐心付出。
因名單的出現,議事堂內由安靜變得吵鬧,裴成英和裴媽媽之間的互動并不太值得關注,沒有被念到名字的小孩被家長們匆匆帶離議事堂,他們均是松了口氣,自家孩子不必被帶走。
一共八個小孩,均來自不同的家庭。
裴元敏和裴元秋面面相觑,不知道爸爸怎麽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晉晉的名字他們都聽見了,可是被念到的名字會怎麽樣嗎?這不是一個普通簡單的身體檢查麽。
倒是裴元晉比他的父母都要冷靜,對兩兄弟說道:“哥,二姐,你們先回去。”
該走的人确實都走的差不多了,裴元敏和裴元秋都沒有意識到事态嚴峻,跟着其他人走了出去,又回頭看了爸媽和弟弟一眼,心頭莫名的沉重起來。
裴媽媽自然是一臉茫然,裴成英緩過神來之後,抱緊裴元晉,對接下來要面對的現實充滿恐懼,他從來沒有一刻如此不想當裴家人,與子散跟割他們的心頭肉有什麽區別。
裴和安身邊的管家清點完人數之後,讓站在外面的傭人将議事堂的門關上,厚重的大門在合閉時發出沉悶聲響,見證裴家多年流傳下來的古老規定的物件,它大概也能算一個。
大門緊閉,裏面與外面仿佛隔開成兩個世界。
剛剛走進來郁宏伯打出一個禁止,動作不大,但卻讓在場的人都能觀察到,當然,普通人并不知道他左右揮兩下袖子是何意。
裴和安身側的管家安排好一切之後便後退一步,等候主家發話。
裴和安如橘皮般的眼皮擡起,不再半眯着,掃視坐落在兩側的八個孩子與他們的家長,悠悠地開口,說道:“今日也算是我們裴家一大盛事,我先跟你們介紹郁大師和沈大師吧,我知道你們現在非常關心和好奇。”
郁宏伯和沈玉晨禮貌站起來說道:“勞煩裴先生。”
裴和安神情尊敬,說道:“不如由兩位大師介紹一下宗門,我可能介紹得不夠細致。”
郁宏伯和沈玉晨對視一眼,說道:“也可。”他轉頭望向衆人,繼續道,“我二人來自岳靈宗,是一個修仙門派。自五千年前就一直庇護着裴家,想必諸位都知道裴家是因何到的此地,我們岳靈宗就是守護着此地的修仙門派,宗門的發展自然不可能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仙長,總會有仙長壽元盡或是其他原因隕落。後來,便有與被庇護的各大家族有了相關約定,每隔十幾二十年宗門就會向裴家等家族招收身具靈根的子弟入宗門修行,以發展壯大宗門。想必各位經我這麽一說,也明白今日的測試是何等原因,留下來的八位裴家子弟均身具靈根,很适合進宗門修行。”
解釋完畢,郁宏伯便悠閑地抿了口手邊的香茗,留下時間給八位裴家子弟的父母消化的時間。
孩子們一臉懵懂無知,幾位年紀大些大概能明白,可是十歲以下的孩童就一臉茫然,不僅他們迷茫不知,就是被留下的家長也都無法消化他們要面臨的結局。
修仙?是騙人的把戲嗎?又不是街頭賣藝。
不,我們的孩子是不會跟你們去那什麽撈子宗門修仙的!
現在是科學時代,子不語怪力亂神,無憑無據,他們根本無法相信世界上有修仙門派!
有此想法的都是孩子的母親,父親原本就參加過家族會議,裴和安早之前也跟他們打過招呼,現在也唯有強顏歡笑,他們真沒有辦法坦然接受此結果。
裴元晉安靜地倚在母親身側,他知道自己被選上之後就會離開,這個母親可能不那麽漂亮,可是她溫柔體貼誠心實意地關心着他們家中成員,讓他在這五年內感受到來自普通家庭的溫暖,也漸漸喜歡上家庭的每一位成員。
在消化住處的時間裏,有完全沒有辦法接受孩子要被送到門派裏的母親,她突然從座位上站起,猛然地抱緊自己身側的兒子,朝裴和安地方向,說道:“祖父,我很抱歉。請原諒我不能理解這種規矩,我不能讓我的孩子離開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只見那位母親摟着兒子不停的往後退:“兒子,我們走,我們不去!”
激動的這位母親正是裴和安三兒子的兒媳,他那大兒子縱情聲色過度,并沒有好的體力阻止他的妻子做出帶孩子離開的舉措,額頭上急的全是虛汗。
裴成昆站起來一手拉住自己妻子的手臂,一手握着孩子的肩膀,低吼道:“宛儀,你別鬧了!”夾他們中間的孩子迷茫的眼中染上了恐慌。
然而,裴成昆的阻止卻讓他的妻子更難受與憤怒:“放手!我不會送我的兒子去那個什麽門派!要送你找你其他的私生子去,我就一個兒子,你別想!”
臉色半黑半紫的裴成昆用力将兒子往他身邊拉,壓低聲音說道:“亂說什麽!你別鬧了,能不能看看場合!”
兩人早就因男方多次出軌而離了夫妻心,女方為了家族忍着沒離婚,現在得知自己的兒子要送去那什麽鬼地方,她十萬個不願意,肯定是要争上一争,拼了命的争。
溫宛儀推開裴成昆,又将及她戶的兒子摟回懷裏:“我不同意!”她轉頭望向坐在首位的裴和安,淚流滿面說道:“老爺子,求求您,別帶走我的兒子,我這輩子就只有他這麽一個孩子,我給你跪下,求您別讓人帶走他!”
噗通一聲,身材不算太嬌小的女子跪在裴和安面前,聽到的衆人都能感覺到那一跪是有多麽的痛,但再痛也比不上失子之痛。
一時間,裴華瓊和裴成昆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裴成昆不敢上前,裴華瓊則憋着怒火。
他們的動靜如此之大,在場的所有人都看着,也都深有所感,沒有覺得他們的争執是一場鬧劇。
裴媽媽下意識擁緊裴元晉,她心頭尖也顫抖不已,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場檢查是為了讓孩子離開自己,他還那麽小,別說照顧自己,大字都不識幾個,無盡酸楚在胃裏蔓延。
一幹等人都等着裴和安的結論,在場還有兩個被尊稱為大師的外人,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哪個家族沒有幾個辛秘事,可是要是當衆暴露在外人面前,那就堪稱是打臉,聽者的臉上都覺得臊得慌。
好在郁宏伯和沈玉晨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裴家這點小事他們還不看在眼裏,別看他們看着才二三十的模樣,但這并不是他們的真實年紀,閱歷自是不少的。
在裴和安還年輕的時候,家族裏無論是年長的長輩還是年幼的小輩,對成為修仙者都是極度的向往,他本人也曾經向往,只可惜他沒有那個天賦,岳靈宗那年派來的使者沒有看中他,也是他自身沒有那等天賦。如今,還不到百年時間,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論是社會,還是人心,均是如此。
勉強将孩子送走,折的是他那些小輩的心,更可怕的是,那孩子經歷這一切,到了岳靈宗也不知道會不會做出別的事,到時出何事,裴家肯定會後悔莫及。
裴和安沒有看跪在地上的溫宛儀,而是朝站在她身邊的孩子招招手:“來,到太爺爺這兒來。”
孩子乖乖走向裴和安,他看起來像個慈祥的老爺爺,應該不會害他的,太爺爺向來都那麽溫和。
裴和安伸手摸摸裴元浩的頭,說道:“你想去一個沒有爸媽的地方學習嗎?你想離開媽媽嗎?”
裴元浩看看哭得不樣子的母親,又看看他氣得滿臉通紅的父親,搖了搖頭:“太爺爺,我不想離開媽媽,她就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要是離開,等她老了就沒有人照顧她了。”
裴和安拍拍他的肩膀:“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去把媽媽扶起來。”
裴元浩聽話地跑去扶自己的媽媽,他也不願意自己的媽媽跪着。
下了決定的裴和安将頭轉向郁宏伯二人,說道:“大師,你們看,這……”
郁宏伯與沈玉晨也知道他有了決定,淡笑道:“裴先生既然有了決定,我等必然是支持。那孩子有孝心甚好,當然,既是他的決定,說明他這輩子暫時與修仙無緣罷了,修仙講究的是因果和機緣,機緣沒到自是強求不來。”可是,沒了這份機緣,也将失去一些未知且更好的前程。
裴和安朝郁沈二人點點頭,對身邊的管家說道:“帶他們出去吧,接下來的議事便與他們一家三口無關了。”
管家上前将三人請出議事堂,裴成昆滿臉不情願,瞪了瞪妻子,臉色極不好,但他妻子摟緊兒子,完全不将他的怒氣放在眼裏,拉着孩子快步離開議事堂。
三人出大門時,以肉眼無法窺見的空中有一層薄膜微微波動,并緊緊覆在三人的皮膚上,緩緩地滲入他們肌膚內,出了這道結界,他們再也不能将裏面發生的事與內容告訴與外界,無論是說還是寫,是他們選擇了遺忘。
議事堂剩下的七名裴家子弟及其家人,俱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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