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虛僞善變的太子殿下（12）

蘇揚連日來，一直昏昏沉沉，時睡時醒，沈星亭已經十分盡心的照顧他了，幾步寸步不離，可還是擋不住他日漸消瘦，睡得時間一天比一天長了。

皇後自那日回了永和宮後，坐在正殿之中，一整晚都未曾睡着，大宮女勸她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心疼太子殿下，也得顧惜着自己的身體啊。”

皇後沉默了許久後，道，“嘉兒和揚兒，也是皇上的兒子啊。”

“娘娘。”大宮女低頭道，“水牢那邊……消息的确屬實。”

皇後深深嘆了口氣，她微微阖眼，道，“權利在他心裏，已經勝過一切了。”

皇後每日都會去東宮看看蘇揚，見他痛苦成那樣，卻也有心無力，眼看着神醫所說的七日之期已經近在眼前了，皇後心急如焚，找出尋找名醫，卻也無果。

年關之前，大雪覆蓋了京城，幸而之前蘇揚布置的救濟措施已然到位，才沒有造成更大的災禍，百姓們喜氣洋洋的準備迎接年關的到來，集市也都開了，宮外的喜氣也傳到了宮中，蘇揚偶爾在院中賞雪時，也能看到宮女太監們湊在一塊，準備着年關要用的東西。

“往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花燈的，可惜我沒看過。”蘇揚笑着說道，“今年我想去看一看。”

“殿下，外面風雪大，還是算了吧？”蝶兒從屋子裏拿出了披風，給蘇揚披上。

“去吧。”沈星亭雖然也擔心蘇揚的身體，可看他的神色，的确是非常想去，沈星亭低聲道，“我陪你去，放心吧。”

蝶兒欲言又止，可見蘇揚虛弱的樣子，心頭微微泛酸，她低聲道，“那奴婢同去，只遠遠瞧着殿下便好了。”

集市裏熱鬧非凡，到處都點着彩燈，還有年輕的男男女女拿着蓮花燈在河邊放，小攤販們大聲的叫賣，雖然大雪還未停，但好歹已經走過了雪災的陰影。

“來年的收成應該還是不錯的。”沈星亭知道蘇揚非常關心民生問題，他道，“我去派人查過了，雖說有些地方的農作物被雪壓倒了，但好歹還是保住了不少，而今年溫度低，明年的蝗蟲會少了很多，算起來，也應當是一個豐收年了。”

蘇揚聞言，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豐收年……那便好。”蘇揚今日精神好了一些，他在集市裏也走了小半圈，沈星亭将他但凡看了一眼的東西，全部都給買了下來，蘇揚忍不住笑道，“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我也用不着了。”

“用得着，用得着的。”沈星亭現在最怕聽到他說這話，心頭微微一疼，勉強笑道，“等明年，後年……每一年的集市，我都帶你來看一看。”

“好。”蘇揚也并不做什麽過多的解釋，他想了想，道，“我想去看看二皇弟。”

“好，我帶你去。”蘇揚靠在馬車裏，裏面墊着軟軟的褥子，還有手爐，常人在裏面都會覺得有些熱了，可蘇揚的手卻一直冰冷的，沈星亭握緊了他的手，一下也不敢松開。

到了鎮遠王府門口，沈星亭小心翼翼的扶着蘇揚，兩人往旁邊的院落走去，侍從見沈星亭回來了，連忙禀報道，“王爺，皇後娘娘也來了，在看望二皇子殿下。”

沈星亭下意識的看了眼蘇揚，只見蘇揚笑了一聲，道，“本宮也很久沒有去跟母後請安了。”

“我們現在去。”沈星亭為他整理了一下披風，雪落在白底金紋的披風上，不留半點痕跡，院子裏的臘梅也開了，沈星亭說道，“等你好些了，我們就把梅花酒釀打開，你喝酒，我舞劍給你看。”

蘇揚到後來，也只是站在門口，看着皇後小心翼翼的照顧二皇子，卻并未進去，沈星亭問道，“怎麽不進去看看了？”

“看到了，滿足了。”六個字，蘇揚笑着一聲，他這些日子消瘦的厲害，往日合身的衣袍，此時卻顯得大了許多。

他回去的時候，還特地去拜訪了一下神醫，只是兩人将門關了起來談話，并未讓其他人聽到談話內容。

蘇揚回了東宮後，便又躺下休息了，他在外面一天，疲憊的厲害，身子也有些撐不住，半夜便又痛了起來，自己一個人死死咬着牙扛了過去。

“神醫，您可知還有哪裏有天星露？本王派人找遍了，卻也未能找到。”沈星亭說道。

神醫猶豫了一下，他道，“其實本答應了太子殿下，不告訴您這件事情，但老夫覺得，還是說一下比較好。”

“什麽事情？”沈星亭微微一愣。

“其實這世間，還有一株天星露，算算時間，如今應當已經開了。”神醫說道。

沈星亭詫異的看着神醫，面露喜色道，“那它在哪裏？本王這就取它過來！”

“寒冰潭的泉眼之中。”神醫嘆了口氣，“王爺想必也知道寒冰潭是什麽地方了，且它在泉眼之中，比太子殿下取得那一株，更為兇險。若是想要從那裏取得寒冰草，也得撤去一身修為，後半生纏綿于病榻。”

“可以。”沈星亭毫不猶豫道，“若是廢盡一身武功，能陪他游山玩水，倒也是一件美事。”

“太子殿下本不讓老夫告知與您的……”神醫說道。

沈星亭微微彎腰，鞠了個躬，他道，“本王知道……本王知道他不想讓本王去冒險，但是他的命，遠比武功重要，如果沒有他，即便本王武功天下第一，又有什麽意思了？”

“可憐癡情人。”神醫也不知道是在說誰的，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上次便已經跟王爺說過了，殿下熬不過七天，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如果王爺要救太子的命，一定要早去早回。”

沈星亭得知之後，立刻趕往東宮，卻并未說自己是要去取天星露，只是讓蘇揚等他兩天，走的時候，沈星亭輕輕吻了一下蘇揚的唇角，他隐隐能嘗到一絲血味，心中微疼，他擡手為蘇揚将被子掩好，道，“就兩日，等我回來。”

“好。”蘇揚笑了一聲。

他不是沒想過派其他武功高強的手下去，自己陪在蘇揚身邊，可是誰的武功都沒有他高，而時間又不等人，他只有親自去，才是最穩妥的方式了。

沈星亭出了東宮後，便縱馬出城，往外趕去。

蝶兒站在城門之上，看着他的身影漸漸離開了，這才回了東宮，跪在蘇揚面前，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正在照料二皇子殿下，不在宮中……王爺剛剛已經出京，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辦了。”

蘇揚艱難的喘氣，他偏過頭，看着蝶兒，笑道，“父皇呢？”

“徐太醫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在皇上的湯藥裏摻了其他東西了，雖無礙于性命，卻也讓皇上精神日漸衰弱，待二皇子修養好之時，便徹底無法理會朝政了。”蝶兒說道。。

“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蘇揚低咳了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蝶兒連忙上前為他擦拭，焦急道，“殿下，奴婢這就去請神醫來。”

“不必了。”蘇揚擡手輕輕擦拭了一下蝶兒的眼角，無奈笑道，“哭什麽？人總是要走的，不過早晚而已。”

“可是殿下……殿下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卻背上了無數的罵名。”蝶兒哽咽道，“明明殿下才是最痛苦的那個，為什麽……為什麽殿下這麽好，卻要遭受這麽多的磨難。”

“也只有你覺得我好罷了。”蘇揚唇角溢出了些許鮮血，他道，“還有最後一件事，最後一件事……明日為本宮遞了折子請安，本宮有些話，想要和父皇說一說。”

“是……殿下。”蝶兒知道蘇揚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是誰都無法改變的。

第二日早朝之後，天啓帝便召見了太子。

那日，在禦書房外面的侍衛們都聽到了天啓帝的怒斥聲，整個禦書房的東西被砸的稀碎。

天啓帝兇狠的看着面前的兒子，道，“朕當初不應該先除去老二，應當先除去你這個孽障！”

“父皇說笑了。”蘇揚微微一笑，面容清俊，他走到天啓帝面前，唇角帶笑，可眼底冰冷一片，他道，“這江山，本就不是一人的天下，是上至列祖列宗，下至黎民百姓的天下。”

“反了！放肆！”茶杯貼着蘇揚的額角擦過，一縷血痕順着額角滴落下來，他卻連擦都不擦，低聲道，“父皇小心怒火攻心，這禦書房裏太醫院還是有些距離的，父皇切勿傷了身子，兒臣便告退了。”

蘇揚剛剛出來，便險些跌倒，幸而被蝶兒扶住了，他道，“立刻派人将父皇今日在禦書房怒斥本宮，以致急火攻心的消息發出去，務必讓全城百姓都要知曉。”

蝶兒道，“是，殿下。”

【888：真實度已經百分百了，愛意值百分之九十五，正在往上升。】

【蘇揚：沒事，我還有一份禮物，是專門送給沈星亭的。】

一日未到，禦書房中所發生的事情，便已經在整個京城傳來，滿朝文武皆已知曉。

晚上，京城本停了半日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東宮裏鮮少有人走動了，不少宮女太監都被差遣了出去。

“明日，王爺便要回來了，殿下。”蝶兒看着躺在塌上的蘇揚，有些心酸，她道，“殿下，您再撐一下吧。”

“他回來又如何？本來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天星露了，縱然他去一百次，一千次，沒有就是沒有了。”蘇揚手中還拿着書，他唇色蒼白，袖口微微沾了一點血跡，蝶兒道，“殿下，奴婢為您重新換一件衣服吧。”

“好。”蘇揚并未拒絕，任憑蝶兒為他換下了外袍，他靠在塌上，燭光搖曳，他輕輕翻看了一下書籍後，忽然捂着胸口，一口鮮血噴出，落在了書頁上。

“殿下！”蝶兒駭得立刻上前，蘇揚卻微微擺手，他擡頭看了眼燭光，嘆了口氣，道，“不用了，蝶兒……你去永和宮吧，從東宮，走到永和宮，不準回頭。”

“不……殿下……”蝶兒睜大了眼睛，她跪在地上，淚如泉湧，“奴婢不走!”

“可本宮還有好多想要做的事情都沒有去做，蝶兒既然答應幫本宮做，又如何能食言呢？”蘇揚無奈的嘆了口氣，鮮血淅淅瀝瀝的滴落在地上，他擡手輕輕抹去了蝶兒的淚痕，道，“走吧，別回頭了。”

蝶兒最後将門關上了，她懷裏抱着一個盒子，東宮裏的人都被調開了，她一個人走在雪夜裏，一步一步朝着永和宮的方向走去，路上她聽到有宮女太監大聲喊着，“走水了！東宮走水了！快滅火啊！”

本來漆黑的夜晚，被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雪花還未落在地上，便已經化了。

無數人從蝶兒身邊驚慌失措的跑了過去，她看着那些人提着水桶，往東宮所在的方向奔跑，每一個人都離她這麽近，可是她不能回頭，她答應了太子殿下，絕不會回頭的。

“轟”的一聲巨響，宮門崩塌了，她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她緊緊的攥着手裏的盒子，像是根本抓不住一般，好一會兒，蝶兒猛地轉身，她看到了身後東宮的方向，那燃燒的火焰，幾乎将京城的天空照亮了，雪花在火焰的光照下清晰可見。

蝶兒跪在地上，崩潰大哭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