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變故
夏天過去後,部落裏漸漸開始不太平。熊族地處平原,連着森林,各種作物都很容易采集到,傳聞禿鹫部落早就觊觎熊族的資源,屢屢進犯邊境。
一天,布裏采集蘑菇的時候,走到了一處靜谧的地方,忽然聽到禿鹫尖利刺耳的鳴叫,他抱着肚子轉身就跑。
禿鹫盤旋幾圈,從容不迫地一把勾住布裏的肩膀,布裏被禿鹫的爪子鉗住鎖骨,雖然禿鹫由于食腐,爪子不像其他猛禽那樣銳利,可被鉗着肩膀提起來還是讓布裏疼的眼前發黑。
部落裏其他雌性也被抓了。在空中飛了一陣後,他們落在了禿鹫的巢穴。幾名一同被抓來的雌性哆哆嗦嗦地擠在一起。
因為害怕激怒禿鹫,雌性們不敢哭鬧,只能縮在一起默默流淚。
從看守他們的禿鹫的交談中,雌性們得知自己被當作了人質。禿鹫以他們的安全要挾熊族的獸人,因為部落向來重視雌性,其中又有懷孕的雌性,熊族恐怕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用離譜的贖金将他們換回。
帕羅德打獵回來,聽說布裏被抓,扔下獵物就變了原形要去禿鹫族找布裏,卻被族長摁住了。被抓的不只有布裏一個,如果帕羅德魯莽行事,恐怕不只布裏,其他雌性也會受到傷害。
帕羅德擰着眉頭,強壓怒氣 。雌性們被捉後不久,族長就受到了禿鹫的信息,要求三天後用兩百頭牛來交換。
帕羅德握緊的拳頭上青筋暴露,雖然小時候遭父親抛棄,寄人籬下的日子也并不愉快,但從未感覺到如此無力。想到布裏就在禿鹫手裏,打過去倒是容易,以他的能力瞬間能殺掉好幾只禿鹫,但這樣做只會讓布裏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他憋悶難忍,顧不上聽族長和祭祀的勸解,一頭紮進森林去獵牛。
布裏小心翼翼地護着肚子,靠在岩壁上。跟其他被抓來的雌性一樣,他們心有不甘,卻毫無辦法,只能寄希望于部落裏的獸人,不要抛棄自己。
雌性生來就是弱者,平日在部落裏受到獸人的保護,時間長了,漸漸習以為然,大部分雌性都多少有些嬌縱任性,肆意享受着獸人的供養和保護。
他們從來不曾像獸人那樣在森林中面臨強大的敵人,有一點擦傷就煞有介事地找父母或伴侶哭訴。
直到現在,這些被抓的雌性才意識到,獸人保護範圍之外的世界,有多冷酷。
而此刻,他們甚至不敢逃跑,一旦被禿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布裏想着帕羅德,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已經對他如此依賴。他是個冷漠的獸人,可他對自己細心照料,從未抱怨。冷漠中透出的一絲溫情讓布裏十分安心。他總覺得占了對方伴侶的身份,十分對不起他,平日也盡力将家裏的瑣事打理好。幾個月的時光中,兩人已成了朋友,飯後還會一起散步,漸漸的帕羅德也會與布裏聊起在森林打獵的事,他的平鋪直敘在布裏聽來卻驚險萬分,對他的傾佩又增加了幾分。
現在帕羅德一定很着急。
布裏焦慮地想到。
約好的交換人質的時間還沒到,禿鹫族卻徒生變故。
禿鹫族在一處陡峭的石頭山上。山腳下就是狼族的領地。狼族早就對禿鹫族心有不滿,這幾日又有幾只禿鹫擾民,狼族族長一怒之下,命自己的兒子厄古斯攻打禿鹫族,要給他們點教訓。
禿鹫族易守難攻,狼族獸人以人形秘密登上山頂,與禿鹫族大戰,禿鹫族不敵,倉皇逃離了山頂。
厄古斯在角落裏發現了一群瑟瑟發抖的熊族雌性。
由于之前與禿鹫族的打鬥,讓雌性們受到不小的驚吓,他們尚不知厄古斯是敵是友,只能發着抖等待命運的宣判。
厄古斯面無表情地在雌性中掃了一眼,看到布裏的時候,疑惑地頓了下,嗅了嗅。
半天,才開口道,“我們跟熊族世代交好,我會安排你們下山,改日會送你們回到熊族。”
雌性們一聽,眼睛都亮了起來,興奮地不停對他道謝。
“但你”,他指着布裏,“得留下。”
布裏不明所以,并沒有急着追問。眼下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厄古斯雖然勇猛,但也受了不少傷。對雌性們來說,如何從山頂平安走到山下也是個困難。
得知禿鹫族沒有出現,帕羅德随着族長和其他幾名獸人一起到了禿鹫的山頂,看到一片狼藉,眼睛通紅,化作原形,瘋狂地尋找布裏的味道。
這時狼族派人向他們送來了信息,說他們的雌性已經全都救,沒有傷亡。
族長和其他獸人松了口氣,一起随着狼族的信使向狼族走去。
雌性們得到狼族的妥善照料,大都恢複了精神。
布裏被單獨安排在一間屋子,他不知狼族是什麽打算,只能順從地住了下來。
不多時,厄古斯來到布裏的住處。
布裏請他坐下,一看他皺着的眉頭,布裏猜到大概有什麽事要對自己說。他沒有催促,等厄古斯開口。
“你肚子裏,有我們狼族的神獸。”
布裏睜大眼睛。“神,神獸?”神獸不是應該只存在于傳說中嗎?
“狼族每各幾代就會誕生一只神獸。一般來說,只有本族的雌性才可受孕,但你……”他疑惑地看着布裏,“神獸需要很多能量,他在你肚子裏,你可能根本活不到他誕生。”厄古斯想起小時候走丢的弟弟,心裏有了一個猜測。
布裏一驚,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按神獸需要的能量來看,你剛懷孕就已經死了。”
布裏忽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确實是在懷上神獸的時候投生到了這具身體。想到肚子裏的生命活不到降臨人世,布裏眼中一陣酸澀,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什麽辦法嗎?”布裏擡頭懇求地看着厄古斯。
這時,外面一陣喧鬧,之前被抓的熊族雌性看到同族找來了,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嘤嘤嘤。
布裏焦急地問,“我能離開嗎?我的……”想到帕羅德,布裏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抛下自己飛過去了,臉上一紅,“我的伴侶,可能就在那邊。”
這時帕羅德已經随着布裏的氣味走到了門口,一把推開門,瞳孔猛然收縮,多日的焦慮終于得到了緩解,他忍着将布裏死死抱住的沖動,輕柔地扶着布裏的肩膀,細細檢查了一邊,并沒有血腥味,“你還好嗎?”
布裏眼睛發亮,癡癡望着帕羅德,“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你來接我了,我真高興!”
帕羅德護着布裏,看向屋裏另外一個人——一個獸人。
厄古斯也看着帕羅德,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許久,他終于出聲。
“弟弟。”
帕羅德也沒想到自己在狼族還有個哥哥。
“布裏在這裏很安全,你先随我去見見父親吧。”
父親是個陌生的詞。老族長見到帕羅德,激動地抱住了他。帕羅德一時間手足無措,身體僵硬地直視前方。
等老族長終于冷靜下來,他才知道了自己“被抛棄”的前因後果。
他出生後,狼族和禿鹫族曾有一場大戰。禿鹫族趁族長和厄古斯在外戰鬥,派人潛進族長的家裏,将雌性和還是幼崽的帕羅德抓進森林,打算殺掉,帕羅德的母親将他藏在一處洞穴,自己去引開禿鹫,最終還是沒有逃過禿鹫族的追殺,就在林子裏被殺死了。
後來,一個流浪獸人将他撿走,每天打罵,忍饑受凍,但他沒有小時候的印象,以為流浪獸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到了冬天,流浪獸人沒有足夠的食物,便将他抛棄了。
此後才遇見了布裏的父母。
帕羅德一下子無法接受這樣的故事。他小時候過的太苦了,他習慣了在受苦的時候将一切厄運歸結為父親的抛棄,這像是一個發洩的借口,自己是無辜的受害者,去怨恨父親也沒有人會責怪他。
可現在,他發現怨恨了多年的親生父親也是無辜的。多年壓抑的感情無處釋放。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已經老去的父親,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裏。
厄古斯看到帕羅德失魂落魄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需要時間來接受這樣的變故。
“你們再聊聊,我去看看族裏的情況。”
厄古斯找到了布裏。
“我想請求你一件事。”
布裏驚訝地看着他,不知有什麽事是他這個族長之子需要“請求”的。
“你和帕羅德留下,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堅持到獸神出生。但我無法保證你能安全地活下來。”
“我不會告訴帕羅德的!”布裏急忙表态。他在這裏本來就是鸠占鵲巢,和帕羅德在一起的幾個月已經讓他感受到太多命運的善意。
厄古斯也很驚訝,本來以為要花費一番精力才能說服布裏,畢竟強迫一個熊族的雌性留在狼族,為狼族生崽,而且可能還會因此而死,怎麽想都有點強人所難了。
厄古斯心有愧疚,“如果你需要什麽補償……”
布裏想了想,離家幾天,很是懷念和帕羅德在熊族的住處,還有那個歪脖子桃樹,便對厄古斯說,“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您找人幫帕羅德把我們留在熊族的東西帶過來?我們家裏有一棵小桃樹……”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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