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辭官歸隐的軍師(完)

兩個“老年人”枯坐着回憶了許久當年的歲月,最後決定出去逛一逛。

李昀登基以後,少有這麽“任性”的時候。

他總是知道什麽是“正确的”“該做的”……新朝看似一片平靜,但畢竟是諸事初立。

有他在,他的威望足夠壓住了那些別有心思的人。但相對的,他一旦出什麽意外,整個京城頃刻間便會亂成一鍋粥——已經不會再有一個,無論什麽情況,都能給他穩定撐起後方的軍師了。

所以,執政十幾近二十年,除了三年一次的秋獵,李昀從未踏出那皇城一步。

這一次出宮,已經是讓一衆侍衛都繃緊了神經,他又突然說去京城中逛一逛,就連一向陛下說什麽是什麽、李昀幹點什麽都能吹出花兒來的福祿福公公都進言了一回。

李昀沒理,他本就不是個容易被人影響的人。

這世上能成功讓他改變主意的人,實在是寥寥。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和李昀站在一邊。

就比方說現在……時越就臉上帶着點笑,同李昀一起走在京城的石板路上。他們這一行人,唯二一臉輕松的就是李昀和時越了。

而前後侍衛、連同旁邊跟的福公公都是一臉如臨大敵,好像周圍雖是會沖出來刺客似的。

雖然那一群人實在是煞風景,但畢竟是職責所在。

逛了半個城,一直到時越又是一陣咳勁上了來,在街邊生生咳出一口血來,一群的步子這才止了住。

李昀分外熟練的遞了個帕子過去,“這麽些年,你這病……還沒好?”

時越随意擦了擦嘴邊的血,搖頭道:“不是病,好不了的。”

李昀不知想到什麽,愣了一下。

福祿見這兒情形,忙試探着開口,“時小郎君若是身體不适,不若……去那邊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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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指着一旁的茶樓,在茶樓裏坐着,總比在路上走安全多了。

李昀看了眼時越蒼白額臉色,點了頭。

福祿大松口氣,雖然這麽想不太好,但是時小郎君這口血吐得實在是太及時。

整棟茶樓都被包了下來,兩人坐在二樓的包廂內,瞧着窗外的人來人往。

“挺好的,不是嗎?”時越先開口。

李昀也看向街上,往來百姓臉上雖并非全然笑意,但卻都臉色紅潤、眼神明亮,比之當年那麻木、一片死氣的情形,确實好上許多。

李昀臉上帶了點笑,“确實不錯。”

……

聖上那意思明顯是要同時小郎君獨處,底下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也不必李昀發話,自己就避在一邊,給兩人留出空間來。

福祿就站在那包廂門口,這兒能聽見動靜,又聽不清兩人說什麽。

——方便陛下叫人,又不至于窺伺聖音。

可是……除了最開始那一點動靜,裏面就一片安靜。

怕出什麽事兒,福祿大着膽子看了一眼,那兩人确實坐在窗邊,什麽話也沒說。

福祿心裏納悶兒,就這麽坐着,是幾個意思?

對着來來往往的人看了許久,李昀開口,“這次,打算何時走?”

“快了,就這幾日……見見故人,便走了。”

李昀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蒼老之色來,“不多留一陣嗎?”

時越笑了笑,“我留久了,于我于這世道都沒甚好處。”

他畢竟是個外來者、異數……對世界影響多了,總不是什麽好事兒。

李昀沉默。

兩人一直在這坐到了天色漸暗。

福祿急得額上冒汗,最後還是壯着膽子來提醒了一句,“陛下,宮門就要落鎖了。”

皇宮當然不會把他的主人鎖在門外,但要真等了宮門關了再回去,那動靜可就鬧得大了,危險系數也就直蹭蹭地上漲。福祿也不必關心什麽朝堂時政,他只要知道這位主子出了事,他怎麽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明顯從李昀那張波瀾不驚、什麽表情也沒有的臉上看出不情願來。時越笑了一下,舉起杯中的茶水敬過去。

李昀一頓,終究是舉起手中茶杯……

杯壁相碰、一聲清脆的響聲。

——算是作別……

時越察覺到李昀似乎想問什麽,最後卻終究沒說。

他摸摸自己的臉,大概猜到李昀像問什麽。

他倒是能找到一二三四五……個“合情合理”的說法來。要真是真假參半地含糊地說,就是李昀這種直覺系,騙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對方不問,時越也樂得不說,畢竟圓謊要費很大的精力。對着朋友,如非必要,他也不願意說假話。

但李昀想問的其實并非此事。

他曾聽呂厚說過,阿越的體質十分奇怪,常人身體虛弱,倘若以藥或膳食溫補,多少會有起色,但是阿越的身體卻像是個空心的竹管,補多少漏出多少,常年維持在一個岌岌可危的狀态。

……不像是病,倒像是什麽咒術。

越有能力就越受約束……這些年,他對此感觸也是頗深,再加上時越那句“于我于這世道都沒甚好處”。

李昀想問:這是不是擅自插手這亂世的懲罰?

但……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不管是與不是,有一點他是确認過的,他……不曾後悔過。

這樣,不就足夠了嗎?

有了先前秉州遭遇的山匪的那一番話,李景信去毅州之前,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但等到真到了毅州,看了當地的情形,他發現自己還是太想當然了。

本以為幾個月能解決的事情,李景信生生磨了兩年多,一直到第三年的開春,他才得以回京。

朝上複命之後,他未及回府,便先往高家那別院去了。恢複身份之後,他也曾提起過,給小先生再另置一個院子,不過卻被拒絕了。

他早就收到先生離別辭信,知道此間早已人去樓空。

不過,他這會兒過來,是為了另一件事兒。

“這是先生留下的。”

霍寬恭恭敬敬地把那盞燈呈上。

他不大明白,先生特意留一盞燈是什麽意思,但是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他不理解沒關系,主子明白就成。

李景信深吸一口氣,擡手穩穩地拿起了那盞燈。

——定然不負所托。

……

定安二十六年,六皇子信,才德俱佳,封為太子。

……

…………

定安三十四年,新帝登基,次年,改元“康寧”。

而在拜訪了一衆“叔伯”、甚至“爺爺”之後,時越回到了自己的個人空間。

這“空間”這算是快穿局的福利——入職就分房子。

一開始就空空蕩蕩的一小塊地板,裝修家具、拓展空間就要自己花積分了。

不過,作為元老級的快穿者,時越的個人空間早就被他裝成了超豪華版本,休閑娛樂放松的方式應有盡有。任務間隙,他一般就呆在着裏面。

但是上個世界任務順利,還順便和朋友敘了個舊,這讓時越心情大好,一點休息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大手一揮,讓系統挑個相似背景的世界就投放了進去。

等時越發現這是哪個世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頭疼胃疼心口疼……

系統檢測到時越的情緒變化,非常體貼問他要不要換個世界。

時越表情猙獰、但還是咬牙切齒地擺手拒絕了——換世界有什麽用?早晚都得來這麽一次。

不同于上一個世界意識的排斥,這一個世界意識察覺到時越的到來,簡直是歡喜鼓舞。雖然世界意識不會說話,但簡直是身體力行地表現了“救星來了”四個大字。

時越還沒有留心去找附身對象,就直接被世界意識趕着拽進了一個身體裏。

——快穿者進入世界,一般有兩個選擇:一是找到将死之人附身,另一個是系統直接生成身體。

兩者各有利弊,“附于人身”要順帶着要處理原主的親緣人際關系,一個鬧不好,容易被關系親近的人發現不對,很可能就出師未捷身先死;相對的“系統生成”雖然不用處理那些瑣事,但需要耗費不菲的積分和能量,對快穿屆新人來說,基本不用考慮,而且相當容易被一些排外的世界意識盯上,像上個世界一樣加個debuff也算常規操作。

就這個世界意識選擇天命之子的水平,時越覺得它特別不靠譜,被強行拉着帶進這麽一個身體裏,他立刻警惕地翻檢着着身體的記憶。

發現……還行……

不,應該說是相當不錯。

原主父母早逝、唯有的一個大哥早些年也死了,倒是定了個親事,但未婚妻去年也是病逝。

雖然就原主而言,這個人際關系實在是慘得一批,但對快穿者而言……還真是絕無僅有的好附身對象,而且這人還是個官兒……

不僅是好了,簡直是理想。

時越沖世界意識道了個謝,小家夥似乎立刻就興奮起來,連帶着時越剛剛附身調整期的不适都減輕了許多。

是的、小家夥……

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真是很難叫人覺得成熟。

世界意識可以有自己的好惡,但是毫無疑問它大多數時候應該處于一種“觀察”而非“參與”的狀态。

它對世界的影響實在太大,那一點點偏向已經足夠世界大變。要是有了“參與”,很容易引起世界動蕩,進而……把自己搞死……

似乎察覺到時越的想法,對方一下子蔫了下去,時越剛剛好些的感覺一下子又恢複了原狀,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他對這個還是很有應付的經驗,一呼一吸地調整着,那點不協調感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但腦子還是嗡嗡地響,像是有人在他耳邊哭一樣。

……不對,确實有人在他耳朵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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