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故去多年的攝政王10

平田城內,任太守府邸。

如今薊州太守任清,他的經歷稍微有些複雜。

簡單概括一下就是逍遙公子哥到罪人之後,再到一州太守,再到罪人,然後再到太守。

人生的大起大落,在這位身上展示得可謂淋漓盡致。

任清這會兒已經是過半百之年,過于豐富的經歷讓他看起來年老許多,但透過那滄桑的皺紋,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俊朗。

今日,府裏來了一位年輕的客人。

任清将人請進來,到了堂屋,他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奉的卻是主位。

秦洺沒坐,只是定定地看向任清。

任清也不慌張,微笑着回視。

許久,秦洺開口道:“任叔特意書信召小侄前來,所為何事?”

任清搖搖頭,“秦将軍說話總是幹脆利落……這倒不像是明公。”

“明公”自然指的是“安國公”。

秦洺抿了抿唇,沒答話——

他知道,不是“不像”,而是“不全像”。

義父總知道對什麽人,該用什麽樣的說話方式。

對待文人自然是引經據典、談古論今,對待武将幹脆利落、直切主題,對待小人誘之以利、對待君子曉之以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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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試圖效仿,但最終還是無疾而終——畫虎不成反類犬。

也只有義父那樣的人,才可做得如此周到。

任清對着秦洺簡單地敘了幾句舊,又感慨道:“如今這般境況,秦将軍竟當真應某要求,親來薊州……這般信任,任某人實在是感激不盡。”

秦洺沉默了一下,道:“義父在世時曾說過,任大人高風亮節,乃是可信之人。”

任清怔住,眼中竟泛起一陣滾燙。

他長袖掩面,良久才哽咽道:“任某人……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秦洺臉上的肌肉動了動,未發一言。

……

經這一遭,任清也沒有再敘舊的意思。

他擺擺手,示意仆役們都下去,待到屋裏只剩下他們兩人之時。

任清打開牆壁上的暗格,小心謹慎地取出一方錦盒來,雙手奉予秦洺。

“此物,任某人也是機緣巧合所得……任某輾轉數夜、實難安眠,歷數天下豪傑,除秦将軍外,再無人堪配此物。”

“……只是這東西實在貴重,任某不敢假他人之手,只書信聯系秦将軍,勞秦将軍親自前來。”

任清信中說得就十分含糊,就連如今見面說話也模模糊糊,秦洺皺了皺眉,擡手打開那錦盒。

待到看清裏面的東西,饒是以他這些年歷練的沉穩也是神色一變。

他立刻就将那錦盒蓋了上,聲音發冷,“不知任太守是何意思?”

那是……

——傳國玉玺。

時越正坐在平田一家茶館的二樓。

從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天命之子”的所在——薊州太守任清的府邸。

——難道是任清?

時越對這個人還是有點印象。

算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吧……

有時候有點“固執”,但也頗有些才能。

只是為官和為帝,需要的東西卻不不太一樣。

時越不敢說“皇帝都不是好人”,但是“皇帝”這個職業,也确實需要一點和一般人定義中“好”不太沾邊的品質。

說實話,時越雖然覺得元行慎是個小混蛋,但是某些方面他還是挺适合當皇帝的。

——比如……幹脆利落捅刀這一點。

收買人心也算是……雖然是時越有意放松對他的看管,但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來迷藥,也是很厲害了。

就是不知道他怎麽幾年光景,就把大昭給作成這模樣了。

時越捧着茶想着這些東西,視線卻落在虛空的系統地圖上,定定地看着這個新任“天命之子”的動向。

……

張貫和王甬兩人默不作聲地立在時越身後,老老實實地當着護衛。

不過,時越在這坐了有一陣兒,也不喝茶也不說話,只拿這個茶杯出神。

張貫總是閑不住,看着街上人來人往,甚至有女郎含羞帶怯地往茶樓上看。

這會兒相貌周正、面色紅潤的姑娘家,想都不用想,家裏一定是有錢有勢。

——說不準徐大人出來一趟,還會領個媳婦回去呢?

張貫看得可樂,擠眉弄眼地沖着王甬打眼色,卻被一個警告的白眼翻了回來。他覺得無趣,讪讪地收回目光,繼續自己護衛的職責。

只是下一刻,徐大人的視線卻突然落了實。

張貫立刻就收斂了臉上那嬉笑的神色,幾乎和王甬同時,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雖然徐大人先前并沒說什麽,但是張王二人卻知道,徐大人來茶館絕不是為了喝茶的。至于到底幹什麽,大人犯不着為他們兩個護衛解釋,大人的想法也不是他們能揣測的。

他們二人只要保護好大人就是。

兩人都做好了随時出手的準備,時越卻立刻收回了目光,作低頭喝茶狀。

——原身稱得上一句儀表堂堂、相貌不凡,端坐茶樓之中也不免引人矚目。

但是時越低頭喝茶的同時,氣質也有些微妙的變化,乍一眼看過去,倒是很難從人群中看見他。

而任府門口,秦洺告別了任清,皺眉擡頭,視線在茶樓那個方位來回掃過,看了幾遍,終究一無所獲。

身旁的護衛注意到秦洺的停頓,壓低聲音問:“将軍,可是有什麽不對?”

秦洺皺了皺眉,“沒什麽。”

但臉上疑惑不減。

方才那感覺,好熟悉……

……

張貫王甬二人不知道為什麽,徐大人從平田城出來之後,突然就趕路趕得很急,甚至斥巨資買了三匹好馬。

但是,徐大人自然有徐大人的道理,兩人只負責跟着就是。

而且,胥州不産馬匹,三人一開始沒打算趕路,用做代步的馬自然也不是什麽好品種,平白換了良駒,張王二人當然心裏高興,甚至難得多點細膩的心思,給自個兒的馬起了名字。

但是,二人很快就知道,這天下沒有白得的良駒,總得付出點什麽代價。

幾日後,兩人坐在馬背上,臉色青白。雖然他們在軍中也有操練,但是這一連數日的急行,還是讓兩人吃不大消……

但是,看着前面神清氣爽、額上一絲汗都沒見的徐大人,兩人咬咬牙,又坐直了一點。

帶着些莫名的攀比心,兩個人都幹脆利落地拒絕了時越“放慢些速度”的提議。

時越對他們的“自信”不置可否。

以前打算茍着不要緊,但現在趙修石打算投靠秦洺,那他手底下的兵……也确實該好好練練了。

……

風聲呼嘯而過,眼前的景色都晃出了殘影。

張貫連自己臉上慣帶的笑都扯不出來,冷風吹得他臉皮生疼,他都有懷疑自己等回去之後,還會不會笑。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徐大人臉上老是一個表情,是不是就是因為那張臉被風吹壞了……

身上的酸疼逼着他想東想西地轉移注意力,他迷瞪瞪地瞄着前面兩個身影。

——不及徐大人就算了,難道他還比不得王甬那個啞巴?!

張貫這麽想着,又咬牙拍了一下馬屁股。

時越察覺到不對,擡手比了個停的手勢。

昏頭脹腦的王甬慢半拍才看清了手勢,馬蹄越出好幾步去,才險險拉住了缰繩。

而剛剛拍馬往前的張貫可就慘了,根本就拉不住,眼看着人就要越過他沖到前面去了,時越嘴角一抽,長戟一勾,挑着人的脖領子、把人扔到王甬的馬上。

時越對兵器不挑,職業所限、他一般也沒的挑——原主用什麽他用什麽。

不過這次的原主不用兵器……說實話,原主雖然長了一張武将的臉,但除了一戰成名打死老虎,他就沒動過手。能識字、會讀書……其實是個文化人來着。

這就留給時越很大的選擇餘地了。

他最終定了長戟,純粹是為了指點趙修石方便。

……

那匹沒了主人的馬仍舊狂奔向前,在數丈遠的地方,被一條粗麻繩一絆,猛地摔了出去,在地上連打了好幾個滾,四蹄蹬了幾下,歪住不動了。

張貫從天旋地轉中緩過神來,看見這情況,忍不住叫了一聲,“大妞!”

……那是一匹小母馬。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但時越還是因為這質樸的名字抽了下嘴角,但手上的動作卻沒耽誤,長戟打着轉,輕輕松松地掃掉了迎面而來的箭雨。

被分散了大部分壓力的張王二人,也連忙拿着刀叮叮當當地擋着射來的箭矢。

察覺到那箭頭竟然是精鐵打造,時越不由眯了眯眼。

……倒是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

他嘴角微微揚了一點點弧度,卻也不急着反守為攻,只慢悠悠地擋着這漸變稀疏的箭雨。

——他正愁想個什麽法子重新認識認識兒子呢。

這不是送上門來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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