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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坐在火爐旁,大老遠聽見兒子的喊聲,笑罵了一聲然後拎着拐杖出去,“就你嗓門大。”
公子虔急吼吼沖進去,尋了爐子塞進去兩塊紅薯,然後扶着他們家母親在旁邊坐下,“娘,兒今天在外面遇到兩個衛國少年,這東西是從他們那兒得來的,味道很好,兒已經嘗過了。”
“魏國人?”老夫人臉色微變,看着傻不愣登的大兒子直接拿拐杖砸了過去,“這個檔口魏人來秦國幹什麽?你小子就不能長點心?”
“娘,是衛國不是魏國,你想錯了。”公子虔也不敢跑,只能抱着腦袋喊冤,“兒雖然不精于算計,但也不是傻子,要真是魏國探子兒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能把自己凍死在外面的探子。
老夫人身體強健,上馬打仗不是問題,教訓起兒子來更是不會手軟,年輕的秦公剛進門就看見自家大哥被追着打,腳步一轉二話不說趕緊躲的遠遠的,“怎麽回事兒?大哥又怎麽了?”
公子虔在地上打了個滾兒,硬生生将躲出去的弟弟拽了進來然後才嚷道,“渠梁,你來給大哥評評理,哪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的?”
“大哥,娘要打人講過道理嗎?”秦公無奈回了一句,很不想摻和進這倆人之間的戰争,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時候幫哪個都不行,最後只能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老夫人一眼瞪過去,放下拐杖坐回塌上,拿火鉗戳了戳爐子裏辨不出原本模樣的黑塊塊嘀咕道,“這能是什麽好東西?”
“別急,等一會兒就好。”公子虔揉着剛才被打到的肩膀說着,讓外面候着的侍女拿來個陶盆,裝上小半盆水放進去兩個紅薯然後扔在陰涼處,“沒事兒別動它,看過幾天會變成什麽模樣。”
秦公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家大哥滿屋子轉悠,“娘,大哥這是怎麽了?”
“說是在外面遇到兩個衛國少年,還從他們手裏得了些好東西。”老夫人看着讓人放心不下的大兒子,收回目光指着爐子說道,“跟黑炭一樣,也不知道是什麽好東西。”
正說着,一股甜香便很是霸道的傳了出來,公子虔大笑着坐回來,三兩句将白日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東西生着吃煮着吃烤着吃都行,那孩子說要是能種出來,連葉子都能吃。”
他們秦國大部分地方的土地都很貧瘠,嬌貴的東西養不起,萬一這東西真能種出來,那他們可就賺大發了。
秦公皺了皺眉頭,将布兜裏剩下的幾塊生紅薯拿出來,學着他們家大哥直接掰開咬了一口,“甜甜脆脆的确是好吃,大哥,這東西産量如何?”
公子虔頓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腦袋,“這個倒是忘了問。”
那孩子精神頭不好,他也想不起來要問這些,能記住那幾句話已經是難得,大不了下次去莊子裏再問就是了。
雖然不知道産量究竟如何,可聽那孩子話中的意思,這東西的産量應該不會太低,就算低了也沒關系,山溝溝裏又不占良田,與其野草叢生,随便種種不礙事兒。
他們秦人很容易滿足,有口吃的就樂呵。
趙渠梁畢竟是秦公,考慮到的東西不像公子虔那麽淺顯,秦國貧弱,山東諸國的商人都不屑于過來,更不用說游學士子,可聽大哥話中意思,給他這東西的少年身份不簡單,衛國世族子弟為何會來秦國?
別說什麽離家出走迷路到了秦國,大哥在不打仗的時候向來粗心,他可不像大哥那麽好騙。
年輕的秦公眸光微暗,将探查那二人身份之事記下,然後才繼續研究這名叫紅薯的吃食,在中原也沒有出現過的新鮮玩意兒,就算是在秦嶺大山中發現的,一個衛人又怎麽會清楚其習性?
父親逝世不久,魏國虎視眈眈,他秦國眼看着就要要被山東六國瓜分,如此危急時刻,容不得他掉以輕心。
爐火旺盛,烤紅薯的香氣很快傳了出來,公子虔拿不準火候,怕全烤成炭了于是趕緊拿火鉗把東西夾出來,“娘,相信兒,那孩子絕無可能是別國探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事兒你們兄弟倆自己合計,別讓人鑽了空子就好。”老夫人搖了搖頭,好在大兒子沒心眼,小兒子卻能讓人放心,不然秦國怕是熬不住接下來的苦難。
公子虔蹲在地上興沖沖的剝着烤紅薯,絲毫不知道他們家娘親和弟弟心裏想的什麽,只是迫不及待讓他們知道自己找來的這東西究竟有多好。
栎陽宮中其樂融融,城外莊子裏也是清靜閑适,天色大亮,雞鳴犬吠不絕于耳,小甲早早将院子打掃幹淨,等老疾醫将藥送來然後去準備煎藥。
衛霁在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将懷中抱着的東西放在院中然後将小甲喊來,他的身體自己最清楚,老疾醫的藥方中規中矩,還是他自己來比較好。
山間藥材衆多,他在外面走了幾步,正好尋到幾種現在需要的藥,秦嶺山川大體地貌與後世相同,細微之處卻有差別,初來乍到走遠怕是就回不來了。
此處并非高山深谷,道路不算難走,莊子裏人家不多,平日裏除了侍弄田地之外,也經常會上山采藥打獵,方才出門時遇見了幾個壯丁,雖然看上去兇悍,說起話來倒是很好相處。
盆裏的黃豆泡了一晚上已經能用了,他們運氣很好,院子裏正好有個磨面用的小石磨,這東西由魯班所造,問世時間不長,在秦國更是少見。
只有富庶的高門大族才會吃的那麽精細,磨面太費事兒,有那個時間麥飯都煮好幾撥了,秦國糧食産量低,舉國上下過的都苦,比起面餅更習慣的還是麥飯。
這石磨也不知道在角落裏放了多久,上面積灰許多,好在清洗之後還能用,“小甲,再找個盆過來,将豆子磨成漿。”
“公子稍等片刻,藥馬上就好,先喝了藥再弄這些。”小甲應了一句,天大地大公子喝藥最大,石磨上水還沒幹先晾着,豆子過會兒再磨也一樣。
“好,你先忙。”衛霁也不急,看廚房裏有些鹽鹵水,便先拿出來放在石磨旁邊等着一會兒用來點豆腐。
鹽鹵點出來的豆腐不如石膏點出來的軟嫩,不過也別有一番風味。
小甲便端着藥碗過來,待他們家公子喝完然後問道,“公子,現在開始磨豆子?”
雖然不知道他們家公子到底要做什麽,但是有一點可以确定,這盆豆子肯定不是給馬準備的。
衛霁皺着眉頭将藥咽下,用清水将口中苦味沖掉,然後揮揮手讓小甲開始幹活,這石磨閑置的時間太長,用起來肯定不會順手,他剛試過,只轉了兩圈手上就沒力氣了。
然而,小甲畢竟和他不一樣,泡了一夜的黃豆被放進石磨的小孔裏,沒一會兒底下的盆裏就盛滿了豆漿,身強體壯的少年人額頭連汗都不見,只等他們家公子的下一步命令。
衛霁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再看看神色輕松的小甲,幽幽嘆了一口氣然後讓他去把豆漿煮開,人比人氣死人,他還是老老實實在旁邊看着吧。
小甲的動作很是利落,廚房裏柴火充足,潔白的豆漿很快咕嚕起來,随之而來的還有濃濃的豆香,惹的扇火的少年郎忍不住吞起了口水,“公子,能吃了嗎?”
“還沒好,再等一會兒。”看這孩子依舊盯着鍋裏的豆漿不放,衛霁忍不住搖了搖頭,“可以先盛出來一點嘗嘗。”
“謝謝郎君。”小甲應的飛快,小心的從鍋裏舀出來一勺,不等熱氣散開便忍不住抿了一口。
豆子的腥味兒在磨開後散去不少,比單吃豆子好太多了,少年人眼睛一亮,連忙又盛了一碗遞過去,“郎君,給。”
“放着吧,我現在吃不下。”衛霁讓他把碗放在旁邊,将今晨在外面摘的藥草分類放好,“等鍋裏的豆漿放涼,把豆渣濾出來然後再把鹽鹵水加進去。”
磨豆子的時候沒加水,就這麽煮出來吃着肯定噎得慌,這小子圖新鮮什麽都想吃,待會兒怕是要把舌頭也吞下去。
小甲看着罐子裏的鹽鹵水,再看看鍋裏還冒着熱氣兒的潔白豆漿,舍不得浪費這一鍋好東西,“公子,這怎麽加?”
衛霁想了一會兒,從記憶深處将做老豆腐的步驟找出來,“把鹽鹵水滴在勺子裏然後放在鍋裏攪,攪一會兒換一勺,攪到推不動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這樣吃下去真的沒問題嗎?”小甲有些不确定,揉了揉肚子然後問道,“以前吃多了豆子就會肚子疼,現在又加上鹵水,吃完不會中毒吧?”
“放心,中毒了也能把你救回來。”衛霁一腳将人踹邊兒上去,把他們之前吃剩下的面餅和肉醬拿出來,只是有些遺憾配料不夠做不出辣油。
鍋裏點完鹵水後焖上兩刻鐘,再入眼就不再是豆漿,而是豆香誘人的瑩潤固體,筷子一戳搖搖欲墜,惹的幹了半天活兒的少年人又開始眼巴巴的看着他們家公子,“公子,能吃了嗎?”
“可以了。”衛霁讓他舀一碗出來,往裏面放了些肉醬,又找了些蔥花撒進去,最後看着品相不錯的豆腐腦嘆道,“沒有辣油,莫得靈魂啊。”
作者有話要說: 衛霁:沒有辣子的豆腐腦莫得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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