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臉好看 (1)
這周的最後兩天是期中考。
語數英三門滿分都提到了一百二,題量比平時月考大。
淩頌信心十足。
他這回一定能考上兩百分,争取下次月考時往前挺進至少一個考場。
是的,期中考他又被分到了最後一考場。
雖然上回月考總分比第一次高了些,但名次依舊在年級倒數三十名徘徊。
不過淩頌不在意這個,下次他肯定不會再留這裏。
進考場坐下後,淩頌習慣性地開始削鉛筆。
手機裏有溫元初發來的微信消息。
溫元初:加油。
淩頌:麽麽噠。
溫元初:……
淩頌沒覺得不對,林秋怡她們那些女生都喜歡發這三個字,他問過一次是什麽意思,林秋怡告訴他是表達感恩、多謝的話。
于是他就用上了。
他畢竟也是個現代人了,不能顯得自己這個出土文物跟不上時代節奏。
有人一屁股坐到他前排,淩頌擡眼,又是那個滿臉笑眯眯的夏朗星,正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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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頌,我倆這次又是一個考場,挺有緣的啊。”
“你不坐這裏吧?”
“你怎麽知道?”
淩頌目露鄙夷:“你成績怎麽可能比我好。”
這人一看就是外頭混,不學習的那種中二少年。
夏朗星嘻嘻笑:“一個年級一千三百人,倒數第二十名跟倒數第十名能有多少差別?”
“當然有差別,”淩頌冷漠臉,“差別就是我比你聰明。”
夏朗星:“……”
夏朗星:“你為什麽拉黑我?做個朋友不行嗎?”
淩頌:“我為什麽要跟你做朋友?我又不認識你。”
“現在認識不就行了,”夏朗星拿出手機晃了晃,“把微信加回來,以後一起玩,哥的人生豐富多彩,一準比你跟溫元初那個書呆子一起好玩。”
淩頌原本不想理他,聽到這話頓時不樂意了:“誰告訴你溫元初是書呆子的?你知道什麽?”
“難道不是?”
“他除了會死讀書還會什麽?”
“哥可是打遍這一個區的學校無敵手,打架也牛逼,打游戲也牛逼。”
淩頌:“呵。”
夏朗星在耳邊聒噪個沒完沒了,淩頌到底把他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這厮牛皮吹得響,還踩溫元初,他記下了。
下回讓溫元初來打你臉。
打鈴聲響後,卷子很快發到手中。
淩頌掃一眼作文題,拿起上回溫元初送他的那支簽字筆。
自信滿滿地開始答題。
兩天考試很快過去。
最後一門是生物,反正也不會,淩頌興沖沖地提前交了卷。
走出考場,他給溫元初發了條消息,說今天就請他吃那個炭火銅火鍋,甭管考不考得上兩百分。
溫元初沒回複。
他這會兒應該還在奮筆疾書地答題。
人畢竟是尖子生。
淩頌沒再打擾他。
離考試結束還有四十分鐘,他先出了校門,打算去校外的那間冷飲店吃冰淇淋,順便等溫元初。
十分鐘後。
淩頌眯着眼睛,正美滋滋地享受他的雙份雙球冰淇淋,有人進店來,路過他這桌,一腳踹上他身邊椅子:“淩頌,好久不見啊,瞧瞧今天這怎麽落單了啊?”
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腔調,淩頌擡頭,再看到面前兇神惡煞的幾人,有一點茫然。
直到看清楚打頭正噴唾沫星子的那個腦袋上頂的一簇紅毛,他……想起來了,隔壁職高的,他的“情敵”。
上回還被溫元初教訓過一頓的那幾個。
淩頌不想搭理他們。
他又不蠢,紅毛今天帶了六七個人來。
他可不是溫元初,沒本事一對N.
紅毛那夥人見他沒大反應,仿佛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更加來氣。
其中一個上前,伸手揪住淩頌的校服領子,把他扯起來。
“艹你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今天碰到我們算你倒黴!”
淩頌皺眉,冷了聲音:“放手。”
“放手?”對方一陣怪笑,“可以啊,乖孫子跪下來給爺爺們磕頭認錯,這回就放過你!”
淩頌毫不猶豫地抄起桌上還沒吃的另一份雙球,對着那人臉扣過去。
對方“嗷”的一聲叫。
淩頌趁機掙脫,不等其他人反應,轉身就跑。
他跑出冷飲店,紅毛那幾人已回過神,氣急敗壞地追了上來。
“淩頌你這個孫子!我看你往哪裏跑!”
淩頌一路狂奔,完全不看路。
多虧這段時間天天跟着溫元初晨跑,才讓他勉強沒被後面那群人追上。
最後他跑進了一串胡同巷道裏。
東蹿西逃,暫時甩開了那夥人。
停步在一處暗巷中,聽到那些人的腳步聲從巷子外經過再跑遠,淩頌靠着牆慢慢蹲到地上,心髒還在狂跳不止。
他的書包丢在冷飲店裏,這會兒也不敢再出去,好在手機一直在身上。
顫抖着手掏出手機,下意識地撥出溫元初的號碼。
考場中。
溫元初已經将卷子做完,正在做最後一遍的檢查。
藏在褲兜裏調了靜音的手機震動起來,他起身把卷子交了。
走出考場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淩頌打來的。
“嗚,溫元初你在哪裏,我害怕……”
電話那頭傳來淩頌壓抑的哭腔,溫元初心中一凜,立刻加快了步伐。
“發生什麽事了?你慢慢說,別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淩頌還僵着身體蹲在原地不敢動,眼淚流了滿面。
他和溫元初開了實時位置分享,溫元初說他很快就會過來。
外頭不時有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傳來,紅毛那夥人已來來去去打這條暗巷外經過了幾次。
淩頌小心翼翼地摸起地上的一塊紅磚,戰戰兢兢地咬住牙根。
腳步聲突然轉向巷中,淩頌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陰影籠罩在頭頂,紅毛陰恻恻的聲音響起:“總算找着了,讓我看看這是哪個小可憐躲這裏哭唧唧呢。”
淩頌霍然起身,磚頭對着紅毛的腦袋用力拍過去。
紅毛一聲殺豬一般的嚎叫,捂着滿頭的血往後退。
淩頌手上的磚頭落地,被人一左一右扣住手臂挾持住。
紅毛氣得要殺人:“你個孫子!你敢拿磚頭拍老子!老子廢了你!”
他揚起手沖着淩頌的臉狠狠扇過去。
淩頌猛地閉起眼,下意識地偏頭躲避。
下一秒,他聽到紅毛更加驚天動地的鬼叫聲,愕然睜開眼。
紅毛已被突然出現的溫元初一腳踹飛,撞到對面牆上,再極其狼狽地跌下地。
只能痛苦哀嚎,再爬不起來。
原本扣着他手臂的人也被溫元初一手一個放倒。
淩頌愣愣看着溫元初和其他幾人交手。
他的眼神裏透着淩頌從未見過的冷和狠,遍布陰翳,甚至叫人不寒而栗。
不出十分鐘,最後一個人也倒地不起。
溫元初只有些微的喘,他踩着紅毛的一只手,眉宇間郁結着怒氣,眼裏翻湧着的盡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再這麽下去紅毛那只手就要廢了。
淩頌小聲喊他:“……溫元初。”
溫元初擡眼。
淩頌咽了咽喉嚨,走上前,低聲提醒他:“你松腳吧,他起不來了。”
溫元初周身的冷戾這才緩緩收斂起,往後退開。
淩頌沖他笑了一下。
順勢又踢了紅毛一腳,嘀嘀咕咕地罵咧:“膽大包天的刁民,朕誅你們九族!”
“你們在做什麽!都停下來!”
巷子外頭來了幾個民警。
是有路過的群衆看他們在打架報了警。
淩頌的腳剛從紅毛身上收回來……
半小時後。
淩颉匆匆趕到派出所。
淩頌和溫元初并排坐在長椅上,另一邊是鼻青臉腫的幾個職高學生。
見到他們兩個完好無損,淩颉松了口氣,問了問他們具體情況,溫元初把事情快速說了一遍。
淩颉聞言不由皺眉,這才去跟那些民警周旋。
淩頌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溫元初先前那個眼神,實在太像那位死鬼攝政王了。
叫他莫名不安。
但幸好,溫元初那副表情是對別人,不是對他。
紙巾遞到他眼皮子下,溫元初的聲音平穩如常:“擦下臉。”
淩頌擡手,摸到自己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終于回神,頓覺丢人大發了。
他剛做了什麽?
噢,哭着打電話給溫元初求救……
淩頌趕緊接過紙巾,把眼淚都擦了,再吸了吸鼻子。
“……今天的事情,你不許笑話我,也不許跟別人說。”
“不會。”
淩頌松了口氣,又悶聲吐出句:“謝謝你啊,溫元初。”
“不用。”
溫元初從喉嚨裏含糊滾出這兩個字,用力握了握拳。
他只是,有些生自己的氣而已。
淩颉一直在跟人扯皮。
主要是紅毛傷得不輕,被淩頌一磚頭拍了腦袋,又被溫元初一腳踹飛,人進了醫院,少說得住個十天半個月,他爹媽撒潑打滾,獅子大開口想要訛錢。
後頭淩颉叫了律師來,半步不讓。
冷飲店裏的監控拍得清清楚楚,是紅毛帶人先找淩頌麻煩。
實在不行,那就走法律程序。
晚上七點多,他們才終于從派出所出來。
事情還沒完全解決,但後面已經不需要淩頌和溫元初管。
而且紅毛應該是吓到了,被民警一問就什麽都給老實交代了,說是淩頌一個班的姜一鳴給他發消息,告訴了他們淩頌在哪裏,他們才特地來找淩頌麻煩。
淩頌十分無語。
……怎麽又扯上了那個姜一鳴?
想起來了,那厮确實跟他一個考場,且就跟在他後面交的卷。
卑鄙龌龊的小人!
淩颉提醒他:“這件事情,周一我會去學校跟你們老師說,你不許再給我惹事。”
“噢。”
淩頌撇嘴,他才懶得去那個神經病那再找晦氣。
跟着淩颉坐進車裏,淩頌側過頭,看到溫元初獨自一人在夜色下扶着車正準備離開。
他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沒多猶豫,給淩颉丢下句“哥你先回去吧,我跟溫元初說好了在外頭吃飯”,淩頌推開車門,跑下車去。
“溫元初!”
淩頌眉開眼笑地追上人:“我剛考完試給你發的微信看到了嗎?我說了你請你吃火鍋的,現在去嗎?我肚子好餓。”
溫元初的目光頓了頓:“你不用跟你哥回家?”
“不管他。”
不等溫元初答應,淩頌已跳上他車後座,攥住他衣服:“走走。”
淩颉的車自他們身邊過,車窗落下,露出淩颉沒好氣的臉,提醒淩頌:“別在外頭玩太晚,早點回家。”
淩頌揮揮手:“知道知道,吃完東西就回去。”
淩颉開車走了。
淩頌仰頭沖溫元初笑:“到底走不走啊?”
溫元初沒再說什麽,跨坐上車,載着淩頌,騎行進璀璨喧嚣的夜色裏。
淩頌的心情好了許多,坐在車後座晃腳,嘴裏閑不住,跟溫元初說話:“溫元初,你今天可真帥,像那個什麽,天神降臨。”
“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可得倒黴了。”
“還好有你。”
溫元初的眼睫顫了顫:“……不會再有下次了。”
“什麽?”
“今天這樣的事,我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淩頌不以為然地笑:“這能保證嗎?別人要找我麻煩,你怎麽保證得了啊?”
“我盡量。”
淩頌還是不信,心裏卻很舒坦:“好嘛,我信元初爸爸的就是,有元初爸爸在,我什麽都不怕。”
“嗯。”
溫元初沒再說,漸漸加快速度。
七點半,他們到達吃飯的地方。
溫元初說的炭火銅火鍋是北方老式火鍋,在海城這樣的南方城市,只有一家店做這生意。
店裏裝修還挺高檔,仿古特色的建築風格,店中的服務員都穿旗袍工作。
雖然看在淩頌眼裏,很有些不倫不類。
坐下後他随口感嘆:“你別看這裏看起來挺有那什麽古韻古味的,其實都是假的,徒有其表罷了,土洋結合,贻笑大方。”
溫元初拎着銅皮壺給他倒茶,淡聲問:“那哪裏才是真的?”
“故宮啊,前幾天朕看故宮紀錄片,朕的寝殿裏特地叫人做的一副嵌進桌子裏的玉棋盤都還在,朕以前日日拉着攝政王陪朕下棋,可惜一回都沒下贏過他。”
淩頌小聲嘀咕,胡言亂語。
反正,溫元初聽不懂,也不會信。
他就是有些遺憾,上輩子一次都沒贏過攝政王。
溫徹那個死鬼從來不會讓着他,無論在什麽事情上,總是不遺餘力地打擊他的自信心。
所以他才特別讨厭攝政王。
……算了,說好了不再和溫元初提那個死鬼的。
溫元初輕抿唇角:“我也會下棋,你如果喜歡,我也可以陪你下。”
淩頌一愣,然後笑了:“真的啊?那你會讓着我嗎?”
“我讓你,你贏了,就會高興嗎?”
被溫元初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淩頌想了想,撇嘴:“也是,那樣贏了也沒意思。”
溫元初沒再說。
他們點的菜已經上桌,銅鍋裏乳白色的底湯咕嚕咕嚕冒起泡,香氣四溢。
淩頌吸了吸鼻子:“是這個味。”
溫元初燙了一片羊肉,蘸上料,放進他碗裏。
淩頌笑彎起眼睛:“謝謝元初爸爸。”
溫元初繼續給他燙菜。
一頓火鍋吃完,已經過了九點。
淩頌捧着吃得滾圓的肚子,扶牆走路。
溫元初去拿自行車,他蹲在店門口的街邊,眼睛四處轉,打量這個時代繁華熱鬧的城市夜景。
在他看來,四百年後除了刁民多些,當真哪哪都好。
街對面的公園門口有人在賣糖葫蘆,淩頌舔了舔唇,溫元初已扶着車過來,提醒他上車。
淩頌仰起頭,努了努嘴:“元初爸爸,我想吃糖葫蘆,你去給我買好不好?”
溫元初順着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問他:“你還吃得下糖葫蘆?剛才不是還說再吃要吐了?”
淩頌堅持:“糖葫蘆是糖葫蘆,塞一根下去應該可以。”
溫元初停了車,叮囑他等一會兒,過馬路去。
淩頌依舊蹲在街邊,盯着溫元初在車水馬龍中挺拔堅定的背影,恍惚間心神又跑遠了。
他前輩子一輩子都困在皇宮裏,尤其登基之後,難得才能出一趟宮門,且每回出宮都是禁衛軍開道、前呼後擁,從未真正與民同樂過。
他其實一直想嘗一嘗,街邊那些孩童手裏捏着的糖葫蘆的味道,還與攝政王提過。
但攝政王說,不可以。
沒有理由,就是不可以。
攝政王每一回拒絕他的要求時,甚少會給他理由。
無論他如何軟磨硬泡,都不能讓攝政王改變主意。
每一回,都是如此。
淩頌低下腦袋,有一點郁悶。
他怎麽又想起那個死鬼了。
一準是先前溫元初跟人打架時,那個過于兇狠的眼神表情太像溫徹,才讓他心有餘悸、耿耿于懷。
淩頌胡思亂想時,溫元初已經回來,手裏舉着糖葫蘆,停步在他身前,伸出手。
“起來。”
淩頌擡頭,溫元初那張無甚表情的臉在燈火中格外柔和,正看着他。
他的心髒在那一瞬間好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奇怪的酸澀感就這麽無聲蔓延開。
把手搭上去,借着溫元初的手勁,淩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還往前栽了一步,差點倒進溫元初懷裏。
他站沒站相,嬉皮笑臉。
“這糖葫蘆好大!”
“嗯,給你。”
淩頌接過咬了一口,外面特別甜,裏頭的山楂又挺酸的。
他剛好吃撐了,吃這個還能消食。
好東西就要分享,淩頌舉着咬了一半的山楂到溫元初面前:“給你也嘗嘗,挺好吃的。”
溫元初:“……”
看出他眼中的嫌棄,淩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口咬得山楂上全是牙印,溫元初他不嫌棄才怪……
尴尬一瞬,他趕緊轉了轉竹簽,拿另一頭送到溫元初嘴邊:“那你從這邊咬,我沒咬過的,嘗一口呗。”
溫元初看他一眼,将他剛才啃過一半的那顆山楂完整咬進嘴裏。
在淩頌驚訝的目光注視下,淡定嚼下。
“還可以。”
淩頌默默将聲音咽下。
……那上頭全是他的口水來着。
算了,溫元初不說,他還是不要提了。
他倆在路邊分食完一串糖葫蘆,淩頌的手上全是化開的糖水,黏答答的。
溫元初又去路邊小店買了瓶礦泉水來,讓淩頌洗手。
再拿出紙巾,捉過他的手,給他擦拭幹淨。
淩頌盯着溫元初低垂着的眼睫,有些愣神。
溫元初這怎麽把他當三歲小孩子在照顧。
他自己能擦手的啊?
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淩頌心想,他其實有些享受。
好久沒有人這樣伺候過他了,尤其這個人還是跟攝政王一張臉的溫元初,啧。
溫元初把垃圾扔了,提醒淩頌:“上車,回去吧。”
淩頌擺擺手:“走走,剛吃飽了,撐得難受,消化消化。”
溫元初沒有反對。
他扶着車,淩頌跟在他身邊,走了幾步就背過身去,倒着前行。
“你走裏面。”溫元初提醒他。
“幹嘛?”
“外面車子多,注意點。”
明白過來溫元初的意思,淩頌嘻嘻笑了一聲,換到了靠人行道的那一邊,嘴裏沒忘了誇他:“元初爸爸真是個關心崽崽的好爸爸。”
“……崽崽?”
淩頌臉不紅心不跳:“你是爸爸,我當然是崽崽。”
反正那些女生也是這麽叫的,總比喊他閨女強。
溫元初擡手,不等淩頌反應,在他額頭上輕敲了一下:“胡說八道。”
淩頌雙手捂住被他敲過的地方,含糊抱怨:“你幹嘛?”
溫元初鎮定回:“關愛一下我的崽崽。”
淩頌噗嗤一聲笑了。
“溫元初,我第一次發現,你這人有時還挺幽默的,是我錯怪你了。”
“嗯,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淩頌挑眉:“比如?”
溫元初沒說:“你自己猜。”
“猜什麽啊?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
“猜不到就算了。”
溫元初跨上車,往前騎了一段。
夜晚的寒風拂過面頰,讓他過于滾燙的心緒逐漸沉靜。
他不能說。
本就已打算好了不告訴他,不再讓他難過。
他只是有一點不甘心而已。
淩頌氣喘籲籲地追上去,雙手拖住溫元初的後座椅:“你騎這麽快幹嘛?我跑得快要吐了,你故意的吧!”
溫元初停下,回頭看他。
眼中情緒藏在濃黑夜色裏,辨不分明。
“淩頌。”
“做什麽?”
“今天,為什麽會想到給我打電話,那會兒考試還沒結束,你應該打給你家裏人,或者直接報警,為什麽會撥我的號碼?”
淩頌張了張嘴,愣住了。
他說不出來,他為什麽要給溫元初打電話?
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溫元初平靜又仿佛能看穿他的目光盯着,淩頌十分不自在,轉開眼,嘴裏嘟哝:“你是我元初爸爸,我給你打電話求救不行嗎?剛還說關愛崽崽呢。”
“嗯,下回也可以,你第一時間想到打我電話,我挺高興的。”
淩頌皺了皺鼻子:“你高興什麽?”
溫元初看着他,想了想,說:“你哭起來的樣子,挺好玩的。”
淩頌:“……”
“你答應了不笑話我的,你怎麽出爾反爾!”
“這裏沒別人,”溫元初的嘴角上揚起一小道不明顯的弧度,“我不會跟別人說的,你別生氣。”
混蛋。
淩頌嘁他。
溫元初又說:“不過我說過了,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我保證不會有,你信我。”
他的眼神過于認真,淩頌愣愣點頭:“好。”
他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往前走。
走上海邊公路,淩頌偏頭看向遠處海面上閃爍的燈光,随口說:“我上輩子是北方人,這輩子怎麽會投胎到南方靠海的城市,真奇怪。”
“你覺得這裏不好?”
“倒也不是,”淩頌低下聲音,“我以前看過一些別人寫的航海雜記,還讀過許多寫南邊風土人情的書,一直很想親眼來看看,這輩子倒是有機會了。”
這件事情,他只與攝政王說過。
那時他說他想南巡,被攝政王以興師動衆、勞民傷財為由斷然拒絕。
他一輩子都沒出過上京城。
他雖是皇帝,也确實是只實實在在的井底之蛙。
淩頌恍惚一瞬,轉頭沖溫元初笑:“這裏挺好的,不投胎到這裏,我哪裏知道我這輩子還有這麽好的運氣。”
“好在哪?”
“哪都好。”
“投胎?”
“是啊,我說了我上輩子是皇帝嘛,愛信不信。”
淩頌打了個哈欠,跳上車:“我走不動了,想睡覺了,你載我回去吧。”
溫元初沒再問。
他跨上車,捉過淩頌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提醒他:“你抱着我,想睡就靠着我睡。”
淩頌沖他笑:“謝謝爸爸,麽麽噠。”
溫元初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且一言難盡:“麽麽噠這個詞,你跟誰學的?”
“怎麽了?我看那些女生都這麽說話的,張揚他們也會這麽說。”
“……你問過他們這個詞的意思嗎?”
“問過啊,就是謝謝的意思。”淩頌滿臉理直氣壯。
溫元初沉默一瞬,想說的話到嘴邊咽回去,他改了口:“這個詞不太雅,以後別跟別人說了,你可以跟我說,沒關系。”
是麽?
溫元初這麽說,淩頌也就這麽信了:“好。”
溫元初轉回身,面不改色地踩下踏板。
他特地放慢了車速。
淩頌靠在他背上,小聲說:“溫元初,你送我那輛車都沒用過,我以後也每天騎車上下學吧,還可以跟你一起。”
“随你。”
安靜一陣,他又說:“還是算了,我那車沒你的這麽酷帥,跟你一起肯定被你比下去了。”
溫元初:“……你每天坐我的車,我載你上下學也可以。”
“真的啊?”
“真的。”
“那怎麽好意思,”不等溫元初反悔,淩頌一口答應下來,“好,以後我每天都坐你的車。”
“可以。”
淩頌心滿意足,眼皮子耷拉下。
在海浪聲中,漸漸沉入美夢裏。
第二天是周六,淩頌一覺睡到八點多才醒。
一開機,就有溫元初的微信消息進來,說他今天早上有點事,出去一趟,讓淩頌自己做題目看書。
淩頌撇嘴,倒回被窩,繼續睡回籠覺。
九點半,淩母親自上樓來,攆淩頌起床。
“你看看你像什麽樣,睡到快中午了都不起,元初不來沒人管着你了是吧?”
明明十點都沒到,哪裏就快中午了。
淩頌敢怒不敢言,哼哼唧唧地進去浴室洗漱。
刷牙時,王子德給他發了條消息來。
王子德:老大,我跟人在市體育館附近玩,好像看到溫元初了,你沒跟他在一起?
淩頌順手回:……我為什麽要跟他在一起?
王子德:你們不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嗎?
淩頌懶得理他。
不過,溫元初去市體育館做什麽?
吃完早餐,淩頌心不在焉地坐到書桌前,自覺十分無趣,握着手機給溫元初發微信。
淩頌:你去哪了?
溫元初:有點事。
淩頌:王子德說在市體育館附近看到你,你去外頭玩不帶我一起啊?
溫元初:不是玩。
那是做什麽?
溫元初沒有再回,淩頌不高興。
騷擾人不成,他也不願看書了,點開微信小游戲玩起來。
十分鐘後,王子德的微信消息再次發進來,是條語音。
淩頌随手點開。
“我操操操!老大!溫元初在體育館外頭跟姜一鳴打起來了,不對!是姜一鳴往溫元初臉上送了一拳頭,帥哥要破相了!”
淩頌一驚。
什麽意思?溫元初怎麽可能打不過姜一鳴?
不等他問,王子德又發來一條:“我擦,姜一鳴要倒黴了,他揍溫元初那一下正好被他們教練看到了!現在他人已經被教練提去場館裏去訓話了,啧啧啧。”
王子德的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
淩頌聽得一驚一乍。
他趕緊給溫元初打了個電話,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去找姜一鳴打架了?被他打了?王子德跟我說他看到了。”
溫元初的聲音鎮定如常:“沒事,一點小麻煩而已。”
“你有毛病啊?沒事特地去找他做什麽?你被打破相了?”
“……沒有。”
“你等着,我去找你。”
淩頌換了衣服,風風火火地下樓,跟他媽打了個招呼,跑出家門。
原本想讓司機陳叔送他過去,一出門就碰到隔壁溫媽媽也正從家裏出來,溫媽媽隔着院子喊了他一聲,笑吟吟地問他去哪裏。
淩頌略一猶豫,說了實話:“我去找溫元初。”
“那正好,我剛接到電話,元初說他在市體育館被人打了,讓我去處理一下,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溫媽媽的語氣輕松,臉上半點沒有自己兒子出事的緊張和擔憂,滿面都是笑。
淩頌實在難以理解,但沒有推拒,跟着她一塊上了車。
溫媽媽一邊開車,一邊和淩頌說話,語氣裏竟難掩興奮:“你是不知道,元初這小破孩從小就主意大,什麽事都不需要我跟他爸操心,你們昨天跟人打架進了派出所,他都不讓我和他爸去,今天他一大早特地出門,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麽事,聽到他說在外頭被人打了,還叫我去處理,我可真高興,總算我這個媽咪在他那裏還有點用處。”
淩頌:“……”
奇葩的也不知道是溫元初,還是他媽。
市體育館不遠,開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走進場館裏,淩頌一眼看到溫元初。
他果然被人揍了,左邊眼角到顴骨的部位紅腫起一大塊,嘴角也青了,看起來慘兮兮的。
溫媽媽看到自己兒子這副模樣,當下變了臉,擺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勢,開始與人找茬。
“怎麽回事?我兒子好端端的怎麽會被人打了?是你們這裏的人打的?我要報警!”
姜一鳴的教練頭疼地跟她解釋,說明事情原委。
溫媽媽拿出手機,當場先撥了110,潑辣地跟人周旋起來。
姜一鳴梗着脖子站在一邊,死命瞪溫元初,溫元初連個餘光都沒給他。
淩頌湊去溫元初身邊,端詳片刻他的臉,十分肉疼:“你怎麽回事啊?怎麽會來這裏跟那個神經病打起來?”
溫元初目不斜視:“一會兒跟你說。”
淩頌有一點沒好氣,想起之前進門時看到這外頭就有藥店,給溫元初丢下句“我去給你買藥膏”,轉身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這裏多了個人。
是姜一鳴的媽媽。
正在跟溫媽媽争吵。
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叫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話。
不過溫媽媽是潑辣,另一位就是真潑婦了,每句話裏都能帶出髒字,和姜一鳴一個德性。
淩頌聽了兩句聽不下去,去幫溫元初上藥。
棉簽沾了藥膏在他臉上揉開,淩頌小心翼翼,抹完藥又湊過去輕輕吹一吹。
溫元初的視線落到他格外認真的臉上,停住。
淩頌擡眸,對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你看我做什麽?”
溫元初轉開眼,微微紅了耳根。
淩頌無知無覺,繼續對着他的臉吹氣。
後頭派出所民警過來,一番調解後,讓姜一鳴他媽賠了兩百塊醫藥費。
溫媽媽不依不饒,一定要姜一鳴的教練給個說法,還給認識的市體育局的領導打了個電話。
教練被鬧得頭大,答應會按隊裏規章處理。
也就是說,姜一鳴很大可能要被開除了。
姜一鳴和他媽哭天搶地。
但已不再關他們的事情。
從體育館出來,溫媽媽立刻眉開眼笑,與她兒子邀功:“元初,媽咪剛才在裏頭表現好吧?你可還滿意?”
溫元初悶聲憋出一句:“謝謝媽。”
溫媽媽十分開心,說約了姐妹逛街購物,丢下他們倆自便,先一步開車揚長而去。
淩頌有一點無言。
他的目光轉向溫元初:“現在能說了嗎?”
帥哥果真破相了,在陽光下看着更醜。
淩頌心裏不高興。
十分不高興。
溫元初平靜解釋:“姜一鳴是體育特長生,市游泳隊的,他馬上要參加省裏的比賽,如果拿了獎,就有降分進大學的機會。”
“所以?”
“他家有點關系,但我媽也認識市體育局的人,今天這麽一鬧,還報了警,他肯定要被市隊開除了,以他的成績,自己考是考不上好大學的。”
淩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你是故意跑來激怒他,讓他打你?”
“嗯。”
“我哥已經說了會處理這事,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你不疼嗎?”
溫元初微微搖頭:“他只是給紅毛發了條微信而已,你哥就算找去學校,也不能拿他怎樣,頂多讓他再寫一份檢讨。”
比起被罰寫檢讨或者再揍他一頓,都只是不痛不癢,顯然毀他前途更能讓他不好過。
“你怎麽确定一定會被他教練看到?”
“他隊裏有個隊友是我初中同學,我請他幫忙把教練引出來。”
淩頌徹底沒話說了,溫元初這人狠起來,比攝政王也不遑多讓了。
好在現在是法治社會,他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
溫元初拿了車,和淩頌并肩往回走。
沉默一陣,他小聲問淩頌:“你……是不是覺得我做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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