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喜歡他

溫元初玩了一個多小時的投籃機。

淩頌從站着看到最後變成了坐旁邊地上,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等他,順便幫他收機器裏出來的游戲票。

一小時後,溫元初消耗完最後一枚游戲幣,拎起搭在一邊的外套往外走,淩頌趕緊起身追上去。

“喂喂,你等等,還沒兌換獎品呢。”

溫元初去店門口的水吧買了瓶可樂,仰頭往嘴裏灌。

淩頌盯着他上下滑動的喉結看了兩眼,伸手戳他胸膛:“溫元初,你怎麽了,你別不理我嘛。”

溫元初喝下半瓶可樂,手背用力抹過下唇,再拍開他爪子,冷淡說:“你去兌吧,想要什麽你自己選。”

“都你贏回來的……”

“送你了。”

淩頌撇嘴,他兌就他兌呗。

回去店裏,他在前臺挑了半天,最後挑中一對護腕。

溫元初在店門口等他,淩頌出來,把拿到的獎品扔他懷裏:“送你了。”

溫元初順手接了,擡眼看向淩頌:“……你換了這個?”

淩頌哼道:“我知道的,你剛在跟我鬧別扭,雖然我不曉得我哪裏又得罪了你,但你還打了我屁股,也不理我,這下總該扯平了吧。”

溫元初輕抿唇角,說:“對不起。”

淩頌瞬間舒坦了,擺擺手:“算了,我人大度,不跟你計較,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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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元初松了口氣。

在淩頌貼上來時沒再甩開他,倆人拉拉扯扯地一起往外走。

走出商場,外頭天色已經暗下,城市燈火正璀璨明亮。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街上熙熙攘攘,四處人來人往。

溫元初問淩頌:“想去海邊嗎?我們去海邊夜市吃晚飯,晚上那邊會放煙花。”

淩頌當即點頭:“好。”

他剛已經在微信上看到了,海邊有跨年夜煙花倒計時活動,正琢磨着要跟溫元初提,他就先說了。

淩頌高高興興地給他哥發消息,說晚上也不回去吃飯,和溫元初去海邊看完煙花再回家。

淩颉憂心忡忡:看完煙花那得零點過後吧?你們兩個學生?

淩頌:有什麽關系,放心,我不會走丢的。

淩颉:……

哥是怕你把自己賣了。

從商圈搭地鐵去到海濱站下,出去後走十分鐘就到了海邊夜市。

雖是冬天,這地方卻比他們上回來時更熱鬧些,每間鋪面攤子都爆滿,外頭還有許多等位置的人。

在這裏吃完東西再去海邊玩,一直等到零點煙花倒計時,是大多數來這的人的選擇。

淩頌挑了間吃涼面的鋪子。

他中午吃得太飽,一個下午又一直在塞零食,肚子撐得很,只點了碗海鮮涼面,溫元初和他一樣,再多叫了幾個小菜。

坐下後淩頌啪啪啪地拆筷子,順嘴說:“這裏人都過兩個年,真有趣,四百年前過年也很熱鬧的,從小年開始一直持續到上元節之後,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可以玩,不用念書,唉,真好。”

其實那會兒已是王朝末年,亂象頻生,日子過得并不太平,但京城之地總歸要好些,過年的年味也比這個時代濃郁得多。

那時城樓上也會放煙花,他記得他死的前一年,攝政王還特地讓人從江南購置來一批十分好的花盒,那年年節,在宮門城樓上放了一整夜。

那好像是他臨死前,為數不多值得回憶的有趣的事情。

……算了,又想幾百年前的事情做什麽。

淩頌偏過頭,溫元初正在燙碗碟,他的目光落到溫元初平靜溫和的那張臉上,心神微動。

好似到了今時今日,他才終于真正将溫元初和溫徹兩個人分得清楚明白。

溫元初是溫元初,溫徹是溫徹。

他應該再不會把他們混為一談。

再也不會。

那個死鬼無論好的壞的,有多少仇和恨,在他心裏的影子都已經很淡很淡了。

在這個地方,他認識的,活生生的,每天和他玩、教他學習的那個人。

是溫元初。

他喜歡的人也是溫元初。

無論是哪種喜歡。

被淩頌過于灼熱的目光盯着,溫元初似有所覺,擡眼看他:“做什麽?”

“沒什麽啊,”淩頌笑了笑,“看元初爸爸長得好看呗。”

溫元初把燙好的碗碟遞給他:“吃東西吧你。”

他們點的面和小菜已經上桌,淩頌撸起袖子,大快朵頤。

吃完晚飯,再走去海邊。

才八點多,這裏已經人山人海。

淩頌拖着溫元初一路走走停停,消化吃得過飽的肚子。

海對面的人工島上燈火輝煌,到零點時,煙花會從那頭升起。

淩頌遠遠瞧着,問溫元初:“這裏的煙花是不是比四百年的好看得多?”

溫元初目視前方,許久才說:“……四百年前是什麽樣的,我不知道。”

“也是,”淩頌哈哈笑,“我也只在上輩子的夢裏見過。”

他跳到溫元初背上:“我走不動了,元初爸爸背我。”

溫元初皺眉,怕他摔了,趕緊雙手托住他的腿。

淩頌在他背上也不老實,扭來扭去,溫熱的吐息就在溫元初耳邊:“溫元初,你和別人一起看過煙花嗎?”

“看過。”

溫元初誠實說,背着淩頌慢慢往前走。

“和誰啊?”

溫元初沒再吭聲,淩頌等了半天,有一點不高興:“不能說嗎?”

“沒誰,就一個小混蛋。”

淩頌愣了愣,忽然意識到,溫元初說的,是他以前喜歡的人。

溫元初和那個人一起看過煙花。

說不定他們也一起來這海邊夜市吃了晚飯,再在這裏閑逛,等着零點跨年。

說不定,他也背過那個人。

吸了吸鼻子,将心頭泛起的酸意壓下去,淩頌沒勁地從溫元初背上跳下,找了塊礁石盤腿坐下:“不走了,走不動了。”

溫元初見他先前還高高興興的,這會兒又跟蔫了神一樣,和他并排坐下,問:“不高興了嗎?怎麽了?”

“學你的,鬧別扭不行?”

溫元初:“……”

他看到前邊有人在兜售糖葫蘆,又問淩頌:“糖葫蘆,你想不想吃?”

又拿糖葫蘆哄他。

淩頌腹诽,嘴上卻說:“元初爸爸買,我就吃。”

溫元初去買了串糖葫蘆回來。

雖然胃裏實在沒空地塞了,但被溫元初分外認真誠摯的眼神盯着,淩頌也還是勉為其難接過去,舉在手裏慢慢舔。

溫元初坐回他身邊,提醒他:“吃不下的話,嘗個味道就行了。”

淩頌笑眯眯地将糖葫蘆送他嘴邊:“你也吃。”

溫元初看他一眼,低頭就着他舔過的地方咬下一塊。

淩頌有一點驚訝。

溫元初這回竟然不嫌棄他了,啧。

“你真吃啊?”

“你讓我吃的。”

行吧。

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分食完一串糖葫蘆,淩頌舔着唇,拿出手機看了看。

各個群裏都在發微信紅包,他挨個進去搶了一遍,很快搶到了一百多塊。

夏朗星:@淩頌?別光進不出,比葛朗臺還摳門,發紅包。

林秋怡:閨女,你現在在哪呢?跟溫元初在一塊嗎?

淩頌:我們在海邊,等看煙火。

林秋怡:不錯啊,你倆單獨約會啊?

淩頌:嘻嘻。

淩頌:溫元初給我買了糖葫蘆,我跟他一起吃完了,唉,一點不甜,他還非要我吃。

淩頌:我勉為其難,給他個面子。

夏朗星:你不覺得你炫耀的語氣特欠扁嗎?發紅包,快點。

淩頌:[doge]我就搶到你六毛錢,你好意思叫我發?

夏朗星:六毛錢不是錢?口氣真大,群裏都是單身狗,你一脫單的好意思不發?

淩頌:你胡說八道,我跟溫元初是純潔的父子情。

夏朗星:……

林秋怡:……

姚娜娜:你們現在還是父子情呢?

淩頌:那不然呢?

群裏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淩頌沒再理他們。

溫元初去扔完垃圾回來,淩頌湊過去扒拉他的手:“元初爸爸,好爸爸,你是我爸爸,過年不該給我發壓歲錢嗎?”

溫元初有一點無言:“……還沒到春節。”

“那也給我發紅包呗,別人都發了。”

溫元初:“你一共搶到了多少紅包?”

“一百一十八塊七毛五。”

但一個沒發,一毛不拔。

猶豫之後,溫元初默不作聲地點開手機,給他發了個兩百的紅包。

淩頌眉開眼笑:“爸爸真有錢,謝謝爸爸,麽麽噠。”

溫元初輕咳一聲,說:“期末考試,你能再考好些,我再給你發壓歲錢。”

淩頌笑嘻嘻地撞了撞他的胳膊:“那一言為定。”

溫元初看着他,喉嚨滾了滾,問:“你拿過別人給發的壓歲錢嗎?除了長輩以外的人。”

淩頌撇嘴:“沒有啊。”

其實有的,死鬼給他發過。

可他不想提了。

他也順嘴問溫元初:“你呢?你沒給別人發過壓歲錢吧?”

“……發過。”

曾經有一年過年,給個二百五發過二兩銀子,可他不記得了。

淩頌氣結。

敢情他又是撿別人剩下的?

淩頌氣呼呼地把那兩百元錢轉了回去:“還你,不要了。”

溫元初沒收:“為什麽不要了?”

“崽崽不是爸爸的唯一,不高興。”

溫元初擡起手,在淩頌被海風吹亂的頭毛上輕捋了捋,無奈說:“別鬧了,收了吧。”

“不收,……你給別人發了幾百?”

溫元初認真想了想,按照購買力來算,二兩銀子大約是……

“兩千塊。”

淩頌揮手打人。

他要氣哭了:“原來我在爸爸心裏,只值別人的十分之一。”

溫元初捉住他的手摁下:“別胡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哪有胡說,你給別人發兩千,給我就發兩百,不是十分之一是什麽?”

溫元初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了一下,重新拿起手機。

微信對話框裏又刷出九條紅包記錄。

溫元初說:“你收吧。”

淩頌吸着鼻子挨個點過去,每個兩百,不多不少,正好兩千。

“你就不能多給點嗎?為什麽別人是兩千,我也是兩千?”

得寸進尺。

溫元初冷了臉:“沒有了,我微信裏的錢全發你了。”

“不給就不給呗,”淩頌嘟哝,“我也不占你便宜,以後用這筆錢請你吃飯。”

你真好意思說沒占便宜……

溫元初懶得再跟他計較這事,戴上耳機,閉目養神。

淩頌在他耳邊喂喂喂地喊了幾聲,見他果真不理自己了,也不再自讨沒趣,拿起了手機玩游戲。

一個小時後,淩頌頭暈眼花、哈欠連天,看看手表才十點不到。

他就地躺下,枕上溫元初的腿,睡去之前迷迷糊糊地叮囑他:“到了零點記得叫我。”

溫元初低頭看去,淩頌已枕着他,心安理得地阖上眼。

戳了幾下這小混蛋的臉,看他果真睡死了,溫元初收了手,脫下外套,蓋到淩頌身上。

淩頌做了個美夢。

夢裏溫元初給他發了數不盡的紅包壓歲錢,他數錢數到手軟,笑得合不攏嘴。

他是被巨大的煙花炸響聲合着人群的歡呼喊聲吵醒的。

一睜開眼,便見漫天流光溢彩,煙花星海如雨而下。

淩頌愣神一瞬,霍然坐起身。

溫元初仰着頭,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被斑斓光色染亮的夜空。

淩頌推了他一把,不滿抱怨:“你怎麽不叫醒我。”

人群中已開始最後一分鐘倒計時:“五九、五八、五七……”

溫元初捉下淩頌不安分的手,沒有回頭,提醒他:“看煙花。”

淩頌擡頭看去,對岸的島上不斷有花炮沖天而起,在夜空千姿百态、徇爛至極地綻放開。

他看了一陣,說:“也沒比四百年前的好看多少啊。”

周遭的聲音太響,他沒有聽到,溫元初在那個瞬間應下地那句:“确實沒有。”

最後十秒。

所有的聲音彙聚在一起。

“十!九!八……”

淩頌偏頭,還想和溫元初說些什麽,目光落到他被璀璨煙火映亮的側臉上,愣住。

“——三!二!一!”

數千朵煙花同時在墨色夜空盛大綻放至極致。

而淩頌眼裏看到的,唯有眼前這一人。

夜色昳麗下,這個人好似比漫天花火更撩動他的心神。

他的心髒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起來。

淩頌想,他可能,真的喜歡溫元初。

就是他們說的那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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