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動不傷

等莫淵、王尊到飯廳的時候我已經喝了半碗粥。

原就寡淡的白粥在看到莫淵後更淡了一分，我頓了頓又繼續喝粥。

嗯，不能浪費。

莫淵在我身邊坐下，“小安怎麽了？”

我微笑着看他，“沒什麽。”

莫淵也不說話，就定定看着我，深淵般的眼睛像是要看穿我的一切，莫淵那種洞悉一切的技能太可怕了。

我心裏有點發毛，沒把握自己能瞞過莫淵，突然想到說假話的最高境界就是以假為真，于是我便在心裏默念：我就是沒什麽、沒什麽、沒什麽……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如此默念幾遍，我面上坦然了，很真誠的與莫淵對視。

一秒、

兩秒、

三秒……

打斷我們對視的是王璐憤憤的聲音：“莫哥哥，你還要不要吃飯了？”

千嬌百媚，婉轉如莺。

“咳——”

這是幾位在旁安靜喝粥的和尚發出來的，智明小師兄張大了嘴，呆呆來了句：“這位施主你的聲音好像女生啊。”

這句童言讓整個飯廳靜了一靜。

屬于王尊的英俊男人面容青白不定、眼神不善，整個氛圍尴尬到結冰。

小和尚自知失言，臉色一白認真道歉：“對不起。”

王璐一擡下巴，嬌哼了一聲：“算了算了，我不和小孩子計較。”

小和尚撓了撓頭，很可愛的一笑：“謝謝施主。”

這麽一對話房間氛圍瞬間和緩輕松下來。

一向德高望重的大長老摸了摸智明的腦袋又對着莫淵、王璐淡淡一笑道：“我們要去做早課了，兩位施主請用餐吧。”

我現在的身份是俗家弟子，早課也是需要的。

于是忙把最後兩口粥喝了，起身對着莫淵道：“你慢慢吃，我也去了。”

現在有些不想和莫淵相處。

讓我沒想到的是莫淵立刻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

好吧。

我頗有些不情願的領着莫淵到早課地點，也是廟裏的佛堂。

長老們、師兄們坐在蒲團上一邊敲着木魚一邊默誦着佛經，我和莫淵以及吃完早餐姍姍而來的王尊坐在最後靜靜聆聽。

莫淵不在的時候我心裏一直在思索他會如何，他要如何，雖在廟宇卻仍不得心靜。

他來了我反倒不必思索了，因為他要如何我差不多已經知道了，如此反倒靜了。

我聽着敲擊木魚的韻律聲，看着大堂拈花而笑的佛祖像，思緒一時遠了。

我很少有感興趣的東西，佛學算一，起始是因為一段話：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原意我在後來了解過，大概是說人生在世間時時刻刻像處于荊棘叢林之中一樣，處處暗藏危險或者誘惑。只有不動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動無偏頗，從而有效地規避風險，抵制誘惑。否則就會痛苦繞身。

但對我來說不止如此，我更願意将他認作人生在世應當少情少愛，不會期待、不會動心，便不會失望、不會痛苦。

只是不知我什麽時候能真正看開，六根清淨。

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莫淵低着頭，聲音低沉：“小安。”

我奇怪的嗯了一聲，“怎麽？”

“沒什麽。”莫淵擡頭輕輕一笑，握着我的手有些微不可覺的顫抖：“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怎麽了？

這種樣子可是一點都不像你啊。

我心裏奇怪面上依舊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莫淵像是想對我笑一下，可唇角動了動最後也沒笑出來。

我也沒在乎，收回目光繼續凝神聽着誦經聲。

“你還真是無情。”

穩重的、有些沙啞的男性聲音，這個聲音屬于王尊，對于他們人格的轉換我已經很習慣了。

我波瀾不驚哦了一聲：“怎麽？你有何指教？”

對方卻突兀轉了話題：“你想不想徹底的、永遠的讓莫淵消失在你的的世界裏？”

我挺奇怪看他：“這話你妹說比較合适吧？你怎麽也突然這麽說？難道你也喜歡莫淵？”

王尊表情一僵，一會，嗤笑道：“除了我那傻妹妹誰會喜歡莫淵這種無情的人？”

他嘆了一聲，眼裏複雜：“倘若最開始他答應和我妹妹在一起，那我妹妹就不會因為晚上去找他而出了車禍。就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他這一生最愛的妹妹啊，他曾發誓要用一生保護她，讓她永遠開心幸福，即便成為永遠長不大的小公主又如何？他總會在她身邊給她一片最無憂的天地。

然而，然而。

對于王尊眼裏的恨意我皺了皺眉，莫淵又沒逼着你妹妹去找他，這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又怎麽能怪到別人身上？

何況，若莫淵不愛你妹妹又選擇和她在一起，你會覺得開心嗎？

不過想想這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王尊笑了笑道：“我不恨莫淵，畢竟比起欺騙，我更希望他果斷幹脆的拒絕我妹妹。我只是在恨我自己，因為我的緣故讓她受到了牽連。”

好奇心害死人，王璐受到什麽牽連跟我沒關系。

王尊也沒繼續說的意思，再度轉到之前的問題上：“你不是很喜歡清淨嗎，所以要不要考慮徹底消失不見。”

我更奇怪了：“你在想什麽？”

應該說你在想算計什麽。

“你還真是多思多慮。”王尊不置可否：“你想對了，我的确是想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主意。”

王尊突然一笑：“你想啊，到那個時候莫淵會有多痛苦，痛失所愛的滋味可不好受。”

我：“……想太多。”

痛苦什麽的和莫淵一點都不沾邊好嗎？另外痛失所愛用在我和莫淵身上太違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