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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在病房這樣的公共場合,夫妻兩人說鬧一陣也便回過神,在兒子頗為無語的眼神注視下讪讪一笑,沈爸爸站起身去繳納醫療費用,沈媽媽坐在病床床頭看顧自家兒子。
“怎麽了?”
正在給兒子剝桔子的沈媽媽見兒子靠在床背上雙手抱胸,不時斜着眼偷偷打量隔壁床病人的舉動,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認識的人嗎?”
原本以為自己偷窺的舉措做得相當完美結果被親媽果斷賣了的沈志遠沉默一陣,見到顧長離那邊沒什麽動靜,依舊低着頭翻看一本厚重的書籍,心底悄悄松了口氣,吭吭哧哧地回答,“沒什麽……班上的同學。”
“同學啊,也不早些說。”
沈媽媽瞪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将手上剝得幹幹淨淨的桔子分成兩半,轉身遞到正專心致志看書的顧長離面前。
“勤奮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太過火了,先吃點水果休息一下,喜歡的話阿姨這還有。”
眼前忽然多出一半鮮豔的橘色,顧長離似是沒有反應過來般眨巴幾下眼睛,耳畔又傳來溫柔清澈,像是母親般循循善誘的聲音,他的眼圈不自然地紅了紅,并沒有抗拒這一份突如其來的善意。
“……謝謝阿姨。”
接過桔子的顧長離用很低很低,像是耳語般的聲音致謝,沈志遠在一旁看着他原本白淨小巧的耳廓逐漸變成誘人的淺粉,不知為何,忽然就想伸出手揉捏幾下,心底癢癢的。
這麽想碰男生的耳朵,你是變态嗎?
回過神來的沈志遠頓時唾棄起了自己方才的變态念頭。
“不用謝,不用謝。”
那廂沈媽媽并沒有漏聽顧長離的低語致謝,大概了解這孩子內向性情的她微笑着擺擺手,“不用見外,看你這麽喜歡讀書,成績一定很好吧,阿姨的孩子讀書讀得亂七八糟,也許平時還需要你多多幫助一下呢!”
“我哪裏需要書呆子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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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家母上大人赤果果嫌棄的沈志遠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
“個死孩子,胡說八道些什麽?”
沈媽媽聞言,柳眉倒豎,惡狠狠地轉身想要賜他一個爆頭,然而目光一落在自家孩子頭上裹着的密密匝匝的雪白繃帶上,心中不由一軟,轉向掐住他的臉頰肉,往上一提。
“啊啊啊媽你在幹什麽,疼死了疼死了!!我是你親兒子嗎?!!”
慘遭辣手摧草的沈志遠淚眼汪汪地捧着自己的大臉,把自己臉頰上那一塊紅痕展示給剛剛回到病房的父親看,以顯示自己受到了怎樣慘無人道的虐待。
沈爸爸先是一愣,接着表情一沉,“臭小子有做什麽讓你媽生氣的事了?皮又癢了?”
剛才吵架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們這麽默契?
沈志遠心口一梗,苦大仇深地轉臉不再看這對不時秀恩愛的可惡夫妻。
“公司剛剛下了新任務,我要先回去一趟,醫療費我已經交了,親愛的你就留下照顧小志,我很快就回來。”
“沒事,老公你就去吧,小志交給我就好,路上慢走。”
兩人膩歪一陣,最終在沈媽媽依依惜別的目光中沈爸爸整了整衣襟,像是戰士即将奔赴戰場般悲壯離去。
#有一對天天把生活過得像電視劇的爸媽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就這樣沈媽媽在病房裏留下,沈志遠目光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呆,還是忍不住不讓自己的視線往顧長離那邊飄,這麽不幹不脆地實在不是他的性格,索性大咧咧地直接扭頭去看,結果發現不知何時解決了桔子的顧長離仍然捧着那一本看上去足有上百頁,封面上的字連看都看不懂的書津津有味地讀着。
“喂,書……咳……顧長離,你在看什麽書?”
差點把書呆子脫口而出的沈志遠感受到母親的“破壞死光”後脊背一涼,當即改口。
顧長離起先并不打算搭理沈志遠,但畢竟吃人嘴軟,剛剛拿了沈媽媽的桔子,就這麽冷漠對待也不是事,便回了句,“《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哈?”
沈志遠用一副“你說的仿佛不是漢語”的懵逼表情看着顧長離。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尼采的作品,有關于哲學的。”
“哲學?講什麽的?”
“……”
讀這一類有些艱深的書本來就需要安靜的環境,顧長離有些不耐煩地夾上書簽把書一合,說道,“上帝已死,還有超人哲學。”
“超人?”
沈志遠眼睛一亮,大感興趣地伸長脖子追問,“是那個紅褲衩外穿的外星人?”
顧長離十分幹脆地扭頭不去看他,像是在躲避什麽智障病毒(……)一般繼續閱讀,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妙,嘆了口氣,再度把書合上——這樣的狀态下即使看了也沒有對大效果。
在古代生活了那麽多年,逐漸習慣了那裏的文字還有從上到下閱讀順序的他完全是為了解悶才在救護車到來之前順手從書桌上摸來一本書,不想竟這般巧合地摸出這一本來。
大學輔修了哲學系的他正打算把這本書作為畢業論文的參考書籍,在第一次穿越前的晚上,還剛剛讀了一半,寫了幾千字的讀後感存在電腦裏,覺得自己的逼格瞬間提高了不少檔次,正打算第二天拿去和那幫損友吹噓,不料卻是再也沒有機會,物是人非。
“喂,喂!四眼仔!書呆子!顧長離!!”
一連串不着調的呼喚将他心底孕出的愁思打斷,顧長離很是不滿地把書放在床頭擺設的櫃子上,連餘光都沒有關注沈志遠,徹頭徹尾的無視态度。
“!!!怎麽你小子住了次院就像換了個人似得,脾氣見長啊?我媽下去幫我買飯了,見你在看書不想打擾你,現在你不讀了我就順便問一句,要不要幫你帶一份?”
“不用。”
為了再防止這聒噪的臭小子擾他清淨,将書放置妥當後顧長離把被子一蒙,直接用安寧沉靜的睡眠抵禦外界一切的侵襲。
“只是想幫你帶飯……用得着這樣子麽……”
沈志遠嘀咕一聲,并不願去回憶自己究竟是在怎樣的狀态下出聲去打擾顧長離的。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濃烈,又那樣安靜的悲傷,仿佛逆行于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再一聯想這家夥住院這麽久也不見有人來探望………
書呆子……顧長離家裏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情吧?
他還沒有将自己的疑問付諸于口,第二日的清晨,面對隔壁空空蕩蕩,沒有留下任何另一人存在痕跡的病床,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許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家夥是豬嗎?怎麽從傍晚開始就一直睡睡睡,而且走的時候也不打個招呼,一點同學愛都沒有。
如是向母親恨恨抱怨的沈志遠并沒有說出深埋在心底的另一句話。
——明明還想和那小子交個朋友來着。
并沒有意識到一次簡單的住院觀察就給自己招來個便宜朋友的顧長離早已回到了原身……或者說現在自己的家中,正面對着一整個衣櫃一模一樣,足足四五套上白下黑款式的運動服發呆。
“這家夥……一年四季全部穿着運動服度日啊……”
這鍋蓋一樣從未打理的發型,醜到爆炸的眼鏡,顯得身材臃腫的運動服,還有那低沉陰郁,一天到晚低着頭不理人的孤僻性格——顧長離總算是明白原身是怎樣頂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外表還會這麽受排擠了。
人家都用明珠蒙塵來形容美好的事物不顯本質遭人忽視,可是眼下的狀況,哪裏還是明珠蒙塵,分明就是明珠蓋土,還是足有兩三米那麽厚的肥沃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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