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功德

這把折扇從顧玄冥能化人形開始就跟着他，天長日久，漸漸生出靈性來，顧玄冥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破風。顧玄冥沉睡的一千年裏，就是他在照顧自己的主人。

聽顧玄冥說要去找姚君齊，破風嘆道：“這次找到姚公子，你可千萬別再氣他了。”

顧玄冥點點頭，“那當然。”

此時外面驕陽高照，一絲風也沒有，酷熱無比。

顧玄冥判斷了一下方向，打算從巷子裏抄近路回家。

沒想到他進去的這條巷子，居然還有兩個人在。

顧玄冥本來以為是談戀愛的小情侶，不好意思打擾，正要轉身離開，卻在餘光中看見那個靠着牆角的女生，似乎在瑟瑟發抖。

顧玄冥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仔細打量過去。

“錢我已經全給你了。”女生小聲說着話，目光微垂，并不敢看眼前人的模樣。

“廢話少說，”流裏流氣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報上你的出生年月日，要精确到幾點幾分，快點。”

他甩了甩手裏一個粉紅色的少女錢包，将裏面幾張零鈔拿出來看了一眼，從口中溢出一聲不屑來，“你這加起來連一百塊都沒有，老子還要擔上搶劫犯的罪名，不劃算。”

他說着将錢重新塞進錢包裏，丢給女生，又催促道：“快點，我問你話呢，出生日期報上來！”

女生怔了一下，沒想到打劫的會問她的生日。

她慢了兩秒，小年輕立刻呵斥她：“別想玩花樣！”

女生連忙說：“我還不夠十六周歲。”要不是實在裝不了幼女，她恐怕會說自己不滿十四吧。

小年輕冷哼一聲，道：“老子問你出生年月日！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臉，就你還裝嫩！”說着，他掄起胳膊，就要給這個不老實的丫頭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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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一巴掌卻沒有打下去。

顧玄冥從看清女生肩頭趴着的東西，就擡步往這邊走了。此時正好走到兩人旁邊，他微擡着手，只用一把折扇就将這名小年輕伸出去的胳膊架住。

小年輕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這種情形之下，他非但沒有慌亂，反而惱怒地質問顧玄冥：“你是什麽人？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顧玄冥偏了偏頭，露出一張絕世容顏。秀眉星眸，輪廓分明，只從表情中透着一絲冷漠，恰到好處地制造出一種疏離感，更襯得他出塵不凡。

饒是小年輕也禁不住呆了一呆。

聽了小年輕的話，他抽回了自己的折扇。小年輕暗暗松一口氣，這人識趣就好。不管他是什麽來路，只要不壞他事就行。他受吩咐做的這件事非同小可，并不想節外生枝。

可是沒有了折扇，小年輕更是連全身都僵住了。

顧玄冥這才開口回答他：“哦，我從來不聽勸。”

小年輕：“……”

這個時候，他再蠢也知道遇上高人了，不敢妄動，再開口語氣恭敬了不少：“是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先生哪派出身？可曾聽過馬家的名號？實不相瞞，兄弟我就是馬大師的徒孫，名叫江浩。”

馬家在玄學界名頭不小，如果是同道中人，聽到他這麽說，多少也會給兩分面子。

沒想到這個人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站到女生面前，在她肩頭虛彈了一下，說：“沒事了，去吧。”

随着他的動作，女生整個人一輕，連日來，壓在心頭的沉悶感一掃而空，連呼吸都順暢許多。她低着頭說了幾遍謝謝，便小跑着離開。

而一旁一動能不動的江浩卻臉色一變，忍不住開口道：“我說兄弟——”

“別胡亂認親，我媽就生了我一個。”顧玄冥皺了皺眉，在空氣裏一抓，将那只被他驅趕到一邊的小鬼抓到手裏，研究了一會兒，随手一搓，小鬼便化成煙消散了。

江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動作，想了一會兒才說：“你得罪了馬家。”

“哦。”顧玄冥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看了江浩片刻，随即在他身上用折扇淩空畫了兩筆，便打算離開。

江浩并不知道他這個動作有何用意，心裏頓時覺得惶恐，終于忍耐不住，強行沖破男子在他身上下的禁制，下一秒，他的手從口袋裏一捏，掏出一張符紙就要拍向顧玄冥。

背身的顧玄冥陡然轉身，一陣風忽地刮過，還沒有接觸到他的符紙頓時淩空燃燒起來。

而暗中偷襲的江浩被風一吹，一時間站不住，連連退後幾步，終究倒在地上，他捂着胸口，一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你……究竟是誰？”江浩輕聲咳嗽，不甘心地問。

鳳城何時多了這般厲害的人物？

“顧玄冥。”

他說完再不留戀，飛快從巷子裏繞出去。等江浩掙紮着站起來，追出巷子，卻發現外面已經毫無蹤跡。

江浩緩了緩，一手撐着牆，一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電話接通後，他說：“師兄，出事了，遇上個硬茬子。”

……

那天幫那個女生破了小鬼後，顧玄冥去找過酆都大帝。

當初他醒轉之後，發現天下變了模樣，曾經的好友也灰飛煙滅，世間除了破風再也沒有他認識的人，曾一度覺得修道沒有意思，以致于道心不穩，差點走火入魔。

後來破風說這些年陰冥界都是酆都大帝在管，姚君齊如果還能找到一絲一縷的魂魄，那就只有酆都大帝能知道他的蹤跡。

顧玄冥便去了冥界。

酆都大帝當時說，他和姚君齊年歲太長，是注定要在天道中消亡的，千年之前那場雷劫雖然要劈的是他，但姚君齊其實也有一個劫數。只是當時姚君齊引走了劈他的雷，變成他魂飛魄散，有些命數就更改了。

顧玄冥沉睡這千年也是這個緣故。

酆都大帝還說，姚君齊的魂魄後來又慢慢聚攏了一部分，為防再次消散，他進了輪回道。顧玄冥若想找到他這個好友，只有入世，做滿一千件功德，兩人自會相見。

這就是顧玄冥變成玄學大師的緣由。

按照酆都大帝說的，他救了那個女生，應該滿了一千件功德。可是仍然沒有姚君齊的絲毫消息，顧玄冥這才又去找了酆都大帝。

比起他第一次到冥界，這次他的态度，差了不少。

但酆都大帝照舊出門相迎。一見面他就說：“顧道友莫非以為在下是騙你不成？”

顧玄冥道：“如果不是，為何我做滿一千件功德，仍然沒有姚君齊的消息？”

酆都大帝道：“顧道友确定自己做滿了一千件功德？”

他這麽一說，顧玄冥倒有些遲疑。難道最後那個女生沒救過來？

酆都大帝又說：“顧道友有這個時間來冥界，不如再回去看看。”

于是顧玄冥隔了兩日，又轉回到他遇見那名女生的巷子附近。

沒等片刻，顧玄冥就看見那天被小鬼吸□□氣的女生，他記得當時已經把那只小鬼滅了，可現在，女生肩頭仍然趴着一只小鬼。

這就讓顧玄冥有點不爽了。

他那天仔細查看過那只小鬼，的确是在吸食人的精氣，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出手滅了它。

現在這只看着和他滅掉的那只差不多，估計還是那個叫江浩的，早知道這樣，他當時就不該只警告了一下那小子。

顧玄冥手指微擡，正對着那只小鬼，卻聽見身後一個急切的聲音喊道：“顧大師，手下留情！”

沖着這聲“顧大師”，顧玄冥停止了動作，他微微側目看過去，正是當日見過的江浩，和另一個年輕人，年輕人倒是一派正氣，這聲“顧大師”顯然是他喊的。

此人正是江浩的師兄，馬大師的嫡孫，馬文斌。自上次他和江浩回家見到爺爺後，兩個人就一直在尋找這個神出鬼沒的顧玄冥。今天，終于讓他們等着人了。

他們走到顧玄冥身前，馬文斌就輕踢了一腳江浩，說：“還不快謝過恩人！”

江浩朝前邁出半步，對着顧玄冥深深鞠躬，說：“多謝顧大師救命之恩。”

顧玄冥冷淡道：“救命談不上。”

他說的也是實話。那天見到江浩，他就看出來江浩因為禦鬼的緣故，很有些後天不足，極大可能活不過四十歲，這才出手替他修補了一下命脈。

當時這小子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過了幾天，就正兒八經謝恩來了。

顧玄冥倒真對馬家那位大師生出點好奇之心，連修補命脈也知道一二，起碼不會是草包。

馬文斌解釋說：“我師弟不是我們馬家血脈，想修習我們馬家的功法，就會遭受反噬。爺爺多年來一直在替他想辦法克制，卻毫無成效。今次多虧顧大師出手，顧大師若不嫌棄，府上備有粗茶淡飯，不知道顧大師能否移步？”

顧玄冥：“……好好說話。”

馬文斌囧了囧，又說：“我爺爺想面見顧大師，當面酬謝。”

顧玄冥指了指一旁局促不安的女生，說：“這件事你們是不是也該解釋一下？”

馬文斌忙說：“是該解釋，我們去那邊坐一下吧！”

他指了指旁邊的茶樓，對顧玄冥做出個請的動作。